五大连池渔家

刘振义

  尾山是十二座老期火山之尾，得名尾山。谁是头山、二山却无人知晓，从来也没有人计较过名次和名号。所以考察和求证头山、二山的人很少，或者说没有人去论证此事。

  这十二座老期火山和火烧山、老黑山，拔地而起的这些名山，洒落在五大连池的周围，妙趣天成众星捧月之势。像珍珠般串珠在一起的五个池子，呈现了“名山如画屏，珠带五池清”的自然景色。临近五大连池，绝佳仙境挂入眼帘，好像世界在静止，山影浮水中，水中山倒映。于是，浑然一体成就出闻名天下的五大连池风景区。

  各地的水域都有不同的特色和称谓，北京把有水的湖叫做海子，如北海、什刹海。天津称作沽，如西沽、咸水沽，有七十二沽之称。到了河北地界就叫淀，如白洋淀。来到江南上海，小河就起名叫洋泾浜、方浜了。凡是称作池的地方，颇有雍容华贵之说，显出天堂之美。瑶池，天池，滇池，这些地方都有美丽而神话的传说，带给人们无限的遐思和向往。五大连池之美，美在它叫池，而且是五大连池。

  赞美五大连池，因为我喝过它的水。赞美五大连池，因为我在五大连池边上度过了一段美好的时光。赞美五大连池，因为我曾在五池中摇曳着小船，撒过网，捕过鱼，当过一个夏天的渔民。

  1976年，初夏。

  五分场的人都忙于手里的各种农活儿。分场赵副主任见到我，笑着说道：“你去和刘阿宝、杨宝亮，一起去五大连池打鱼吧!你现在去革委会门前的小广场，他们正在做准备工作呢？”

  那时，城市以外的地方，有农、林、牧、副、渔各业。在五分场，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捕鱼这一行，我望着赵主任的双眸，心里一团迷惑，将信将疑。然而，这一切就在现实中，美好的憧憬忽地落到了我的头上。

  “行，我这就去找他们。”我嘴里不由自主地答应着，心底已经沾沾自喜起来。 

  不管怎么说，让我和他们去打鱼，这也算是领导看得起我。我呢，也是得到了领导的器重。说实在的我从骨子里就不愿意亲近领导，平时见到领导虽然毕恭毕敬，绝对不生媚态。然而车前马后地阿谀奉承，我实在做不来，生怕大家说三道四。叫人家背后说闲话，是我最痛心的事，我深知“哪人背后无人说”这个道理，但是心里就是不情愿，以至于常常躲避上层领导。

  唯独我对赵主任有好感，赵主任是河北人氏，天津在河北省的地界内，远在千里之外，我们彼此以老乡自居。还有一件事。有一天的傍晚，我突然腹部激烈的痛，是赵主任，叫来了车队吉普车，及时地把我送进了场部医院。经过大夫一番认真地检查后，大夫表情严肃地对我说道，多亏来得及时。因为得到了及时有效地治疗，我很快痊愈。从此心底里又埋藏了一份感激和崇敬之情。

  我在分场革委会门前的一块开阔地上，找到了刘阿宝。阿宝和杨宝亮俩人正在修补一条小木船，用棉布、麻一类的东西，填补船底下木板处的缝隙。这小船是从别的地方借来的，和当年白洋淀雁翎队的那些船，有很多相似之处。

  我向阿宝打过招呼说明来意，从阿宝脸上的表情，显然他早就知道我是打鱼小组的成员，也就是说这条渔船由阿宝负责，副手杨宝亮，我负责做饭给他们。

  转天， 阿宝借来一辆牛车，装了满满一车近似于碗口粗的杨树，在杨树下面平放着一扇半旧的木门和一些木板，杨树上面装上很多茅草，工具比较简单，除了铁锨，只有锯子、斧头、钯锔子等等一些工具和材料。

  老牛车顺着去五分场二连的那条路，慢慢悠悠地走着，那条路把整齐碧绿的麦田，划出宽宽的一条直线，路上大家有说有笑。大约一个时辰的光景，我们来到了五池边上的一处高岗上，高岗处离五池边有二十几米的漫坡路，站在高岗上，身后有一片灌木丛，灌木丛中夹杂着各种颜色的野花，远远地望去又有一处高岗，郁郁葱葱栽种了一片松柏，那里是七位知青烈士长眠的地方——小郎山。

　　我们搭建的窝棚也很讲究，四棵长木斜搭成两个“人”字，五棵树木做横梁造就出木屋的框架，上面铺满了木板。三面苫上一层又一层的茅草，朝南的方向安装上木门，一座马架子式的窝棚建成了。

  房子很快搭建好了，打理好各自的行李，小船也推入水中。从食堂买来油、盐和白面，找来三块石头架起来当作灶台，再简单不过的一个"知青点"诞生了。在这美丽的五大连池边，那里一年四季美景如画，春天草木翠绿，生机盎然；夏天溪流淙淙，令人神往；秋天百草金黄，霜叶如霞；冬天银装素裹，冰雕玉砌。

  在五大连池中，数第五池的水最清透。民间有个传说，当年小黑龙，曾在五池中蟠居。最使人惊讶和神奇之处，在晴朗无云没有一丝风的日子里，池中的水会自起波浪半尺高，拍击岸边发出叭叭地声响，水中的小船同时也不停地摇晃。

  清晨，天蒙蒙亮，水面上宛如一面平镜，几只野鸭从池边的芦苇中钻出来，浮在水面上四处觅食。远处传来阵阵的水鸟声声，遥望水面不时地泛起水花，鱼儿跃出水面的一瞬间，在平静的水面上画出大小的圆。

  我们走出小小的茅草屋，趟着湿漉漉的青草，轻轻地走到岸边，巡视着四周寻觅水獭一类的小动物。我出于好奇，每天习惯于全神贯注巡视着岸边和水面，稍有声响就会送去搜寻的目光，遗憾的是一直没有看到水獭的身影。杨宝亮摇着小船，向着池边的芦苇处划去，饱含露水的芦苇打湿了他们的衣衫。昨天傍晚在芦苇附近的水面撒下粘网，水面上漂浮着串串浮标，拣起浮子渔网就被带起来，他们一边摘网，一边重新下网，粘在网上的鱼儿扑打着水面，闪耀着金灿灿的鳞光。

　　五大连池有大量的野生鱼资源，鲫鱼、草鱼、嘎鱼，还有我们叫不出名字的鱼，多得数不胜数。把所有的渔网摘过一遍鱼后，又把摘过鱼的网从新投入池水中，辛勤的劳作完毕，这时船舱里装满了鱼。

  五分场二连的知青喜欢在池边垂钓，享受垂钓带给人们的快乐，也是人生一大趣事。我效仿他们用一颗竹竿当作钓鱼竿，拔根鹅翎刮去羽毛当浮漂，拴上鱼钩。一块豆饼，当中钻一小孔，用小绳系上绳扣，投入水中打窝儿，鱼饵是面团。那是我第一次钓鱼，也是平生最佳的垂钓池塘，四周风景如画，尽管你走神也会有鱼儿上钩。牵着鱼在水中的一瞬间，如醉如痴的神情，又把一切忘得干干净净。在美景中陶醉，学写一首七绝：

《渔趣》

闲坐木舟五池边， 水深抖竿起漪澜。

子牙暮年孤钓誉， 吾今举手把鱼牵。

  我们每天吃饭很简单，吃烙饼的时候多，要想吃馒头就要去二连的食堂买回。扁舟靠岸，捡些鱼来，剥去鲜鳞不用开膛就放入水中，稍加一些盐，这道清水煮鱼是我们佐餐的最低标准，奶白色的鱼汤，比牛奶还稠。碰到有客人和朋友来了，鲜鱼开膛，用油煎过后，旺火烧透，炖上一锅活鱼。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天天吃鲜鱼，顿顿有鱼汤，也算得天独厚。俗话说：富在深山有远亲。此话一点也不假，我们住的偏僻，屋子简陋，还是经常不断地有朋友自远方来。赶上渔护空空，随时摇着小船，划向远离投下渔网的地方，用木棒有节奏地敲打着船帮，发出“咚咚、咚，咚咚、咚”低沉有力的响声，声音回响在茫茫水面。芦苇丛里不时地飞出野鸭、鸳鸯等一些飞鸟，受到惊吓的鱼，跃出水面纷纷逃入水草中，敲打两圈过来重新摘网，收获颇丰。那段时间，鱼儿是我们送给分场朋友的最好的礼物。

　　黄昏时分，一切显得更加寂静。西山薄日，远处像笔架似的火烧山，浑圆一些的老黑山，好像被夕阳衔住山峰，天上的马尾云被霞光染红，这些被火烧过的云，有的像奔腾的骏马，有的像琼楼玉宇，有的像各种物象。晚霞的余晖照红了万物，我们身上也被披上了一层红彤彤的外衣，脸上泛起片片红晕，如同喝醉了美酒。阵风轻轻地吹来，染黄的麦田里，沉甸甸的麦穗低着头压弯了腰，风扭动着麦秆上的叶子。遥望一叶扁舟点缀在水面上，天空有几只苍鹰翱翔，这绿，这红，这一切，犹如一幅彩色的油画。 

  新月爬上了夜空，伴着新月的明星，发出一闪一闪的金黄色亮光。天上悬挂着明月，水中一幅月明。池边的蛙声此起彼伏，由远而近，屋内的烛光在跳跃着，不时地引来几只飞蛾。该歇息了，耳旁响起了花腿蚊子的嗡鸣声，我们钻进各自的蚊帐，一切都是天籁之声。日落而息，日出而作，一切随从于大自然，一切投入到大自然的怀抱。

  日复一日，尽管每天都要劳作，并且渔家的日子，很是辛苦。我们还是苦中有乐，乐不思蜀。快乐的时光容易过去，时间在不知不觉地逝过。那时分场有个习惯，不管是什么节日，分场都要改善伙食，每次改善伙食，简直就是知青们的最欣慰的事情。我们用一匹叫作“花傻子”的马，把积存的鲫鱼装入麻袋，当天从池边驮回交给知青食堂。食堂的炊事员，把活鱼经过收拾，炸的炸、熬的熬，好不热闹。看到战友们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听到大家对我们的赞美声，心里不由地有一种飘飘然的感觉，这是我们最开心的时刻，因为我们给大家带来了一次次解馋的机会。

　　事情过去了很多年了，填词一首：

《鹧鸪天 《五大连池渔家》

      他乡涉水图生涯，摇桨横舟岸是家。

     火烧霞光夕阳下，活剖新鳞煮鱼虾。

水湾边，芦苇旁，水影朝霞浮鸳鸯。

    聚齐半月网中鱼，三百知青解馋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