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抛弃这个年轻人

新疆 贠红

中秋节前两天，是小姑结婚十周年纪念日，决定热热闹闹庆贺一番，全家人和沾点裙带关系的，都被邀请了，亮亮当然也不例外。宴会很丰盛，共三桌半，全是奶奶、妈妈和小姑动手做的，花样多，味道好，大家边吃边赞不绝口。席间，家人都频频举杯，祝小姑白头偕老。最后，亮亮给所有人斟满酒杯，高高地举起来说：为小姑、姑父坚贞的爱情之花，越开越鲜艳，永远不会凋谢而干杯！大家都步调一致地一饮而尽。

宴会结束后，夜色已经很浓，月亮的清辉也早已洒满庭院绿中透黄的树叶。周围大街小巷橘黄色的路灯也开始大放光明，人流车流渐渐稀疏起来，各种嘈杂声似乎也沉寂一些了。这时，吃饱喝足的人们集中在客厅里吵吵嚷嚷地闲聊着，他们边说话、边看电视、边喝茶、边打饱嗝、边剔牙缝的，个个都显出兴致勃勃的谈锋甚健的样子，迟迟不愿散去。

亮亮是个英俊、魁梧、威武的男孩，实足年龄还属于白马王子型的人物，受到许多女孩的青睐，他不到二十二岁。他夹杂在人群中，和自己的第五个女朋友，亲昵地坐在一张双人沙发上，互相挑逗着，戏谑着，一会低头喃喃细语，一会儿仰头哈哈大笑。两人都满脸通红，略带醉意。亮亮当着众人的面，一根接一根地抽着香烟，而且翘起二郎腿，悠然自得地吐出一串串烟圈。他根本不把长辈们劝告和怒视放在眼里，依然我行我素地向人们示威、挑衅。

“亮亮，你过来一下。”年近四十的小姑，把亮亮领到客厅的一个角落，想开导开导他。她说：“亮亮，你也不小了，该懂事儿了......”

“我又怎么了，小姑。”亮亮不满地嘟噜着。

“那是你的女朋友？”

“对，算你有眼力。”

“你真的喜欢她。”

“他爸有权。”

“要是另一个女孩的爸更有权，而且是他爸的顶头上司，你会怎么样？”

“那我再比较，再选择，再上一层楼。”

“你真是个玩世不恭的浪荡公子。”

“小姑，现在谁不是这样，当不了官的，就想方设法地靠拢当官的。有了权什么都好办，我们家都是普通老百姓，所以你才到山区去担任小学教师。”

“我不认为是这样。我劝你，亮亮，生活要严肃一些，否则要吃大亏的。你呀，别像花蝴蝶，采了这朵花蜜，又飞往更鲜艳的一朵。爱情是浪漫的，但不是风流的，要认真对待。人要是这一步棋走错了，会全盘皆输的。你要好好想想，要听小姑的劝告。你这是第几个了？”

“我也说不清了。”

“太不像话了。你还是个孩子，就接二连三的换女朋友。我这次回来，听你爸、你妈说，周围好些人都说你的闲话。”

“有绯闻才有名气。小姑，你看有些明星，不是边制造绯闻，边在舞台上教育人，而且这些人名气越来越大。”

“他（她）不要脸，我们家都不能出这号货色，人从小就要爱惜自己的名誉啊。”

“名人都不怕，我一个平民还怕什么？这也是开放嘛。”

“胡说！你要是改不掉这毛病，不但要毁掉你自己，而且要给我们这个家庭蒙上一层阴影。听话，要学好，别让小姑失望。有几个客人要走了，我要送送他们。有机会我们再谈谈。噢，明早我要回去了，大概好长时间回不来。亮亮，我再说一遍，要学好，可你......”

“去吧去吧，小姑，我已经是成人了，我会走自己的路。”

这次谈话就这么结束了。

标榜自己会走路的亮亮，在和小姑分手后，不但把她语重心长的教诲忘掉了，而且和家人闹翻了搬出去居住了。理由是长辈们对他干涉过多，稍不顺眼就训斥，行动太不自由，总感到经常有种无形的紧箍咒，束缚着自己的放荡不羁的生活。他认为，这是两种思想、两种观念、两种势力的较量，是势不两立、水火不相容的。父辈们的那些榜样，和从老脑筋、老正统、老顽固嘴里唠叨出来的话，全是些陈词滥调，离这个时代太远、太远了，这使他心烦、苦恼，直接影响他的性格个性发展，妨碍他追求个人幸福生活。在父辈们看来，他这花花公子式的青年，一言一行都和老人们格格不入。双方经常为此争吵，致使家庭氛围变得越来越阴沉，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另起炉灶就不同了，这真是海阔凭鱼跃，自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谁也管不住了。因此，在亮亮单独居住三年半期间，先后结婚两次；还以谈恋爱为名，和三个女子同居过；情妇有多少，那就很难说清了。后来他逐渐悟出一个自己认为应该遵循的真谛，就是对有权人家的女儿淡漠了，他认为，权利算什么，只能辉煌、荣耀一时，是过眼烟云罢了，只有金钱才是实实在在的，是长期的，永久性的，有数百万元存在银行里，靠利息也够自己挥霍了，于是他甩掉那些当官的女儿，双眼紧盯着大富豪的千金。他曾找到一个，同居后尝到财富的甜头，但不久又被一个更富有的女孩儿吸引住了，并用那惯用的一套，山盟海誓地表白着、追求着。他就这样朝三暮四、朝秦暮楚地不断更递着。人生活糜烂了，也就臭名远扬了，周围人也就唾骂或者怒目相视了。就在这时，亮亮的父母亲要纪念银婚，家人都主张大搞一番，以表示祝贺。在邀请的人员名单，父母提出勾掉亮亮的名字，可从山区专程赶来的小姑却坚持要他来。这不只是要创造合家欢的场面和气氛，更重要的是她从未放弃教育外甥的信心。教师嘛，就是教育人的导师，相信她会把亮亮从悬崖岸边拉回来的。

父母亲的银婚纪念日，是初夏季节，这一天像过重大节日一样，来宾多，场面大，菜肴丰盛，热闹非凡，人人都喜气洋洋的，频频拱手的、举杯的祝贺着。亮亮带着一个女孩，和小字辈们围着一张圆桌吃喝。长辈们、亲友们都不愿理睬他，最礼貌的待遇是冷冷一瞥，缓缓点点头，算是打招呼。爷爷奶奶和父母亲看见他，都脸色骤变，双目燃灼着怒火，显出一付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亮亮对这些不屑一顾，依然嘻嘻哈哈地挑逗着，调笑着，吃喝着。宴会快结束时，小姑过来拍拍他肩膀，把他领进卧室促膝谈心。

“你真的堕落了，亮亮。”小姑单刀直入地埋怨着。

“我又怎么了，小姑。这不是堕落，这是爱情！”亮亮强词夺理地说。

“你这不是爱，更不是情，是游戏，是放荡，是玩火，总有一天，你会被焚烧掉的。你呀，亮亮，你知道什么人才过这种生活？......是恶棍，是流氓啊。”

“我可不是这种人。”

“那为什么没有稳定的婚姻生活？”

“......小姑，不知怎的，我和一个女孩混几天，就感到厌倦了。”

“那是你从没有真正爱过一个人。”

“不会吧。”

“爱上一个人，感情怎么会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去？”

“难道就不能同时爱两个、三个？”

“你这是两三个？”

“我......”

“你爱一个，甩一个，又爱一个，又甩一个，这么没完没了地下去，什么时候才能划上一个句号。”

“我只要逗号，要句号干什么？再说我还有另一个目的，就是捞钱、捞钱。”

“捞到了吗？”

“目前还没有。”

“你......你怎么有这种念头......这......这可是卑鄙的......”小姑气愤地说。

“小姑，别生气，我只是开玩笑嘛。”亮亮急忙掩饰着。停了一会儿，他接着说：“不过，小姑，真的，我怎么会有这种毛病，我也感到这么下去收不了场，可怎么也改不了。”

“你想改不想改？”

“想改，但一遇到更漂亮的女孩，不知怎么的，我就控制不住自己了。”

“你还是没有一个好的人品，没有一个正派人应遵守的道德标准。正因为这样，你才没有真爱，不，没有感情，只是玩世不恭，逢场作戏，或者说是玩弄女性。今后你和任何一个女孩来往，如培养不出真正的爱情来，就要赶快分手，千万别再发展下去。爱情——我指的是纯洁的、不含一点杂质的爱情，还是需要专一的，不能像选购一件商品似的，挑来选去的，没有个尽头。你既然爱上一个人，就要爱到底，做同甘共苦的夫妻，要海枯石烂不变心。这是做人的起码标准。一个人的好坏，往往在爱情、婚姻问题衡量出来。你现在的所作所为，不是婚姻，更不是爱情，再这样发展下去，你会毁掉自己的。”

“这些道理我都知道，可我一碰到诱惑力极强的新女孩，就不自觉地想抛弃旧的。”

“你这不但人品低下，而且是意志薄弱。因此，你对任何女孩都不会产生真爱，只能挑来换去地不断更新，总想找一个绝代佳人。这样对待生活太不严肃了。你可能认为我这当教师的是在说教，我不说教又有什么办法？家里老老少少都做出了好榜样，你为什么不好好学习？你呀，真要气死我们了......难道你没有追求，只知道吃喝玩乐？你哪来的钱？”

“小姑，不瞒你说，我是靠女人养活的。”

“你要知道，人间是有羞耻的。”

“我有时想，只要自己过得好，其他的我就懒得管了。”

“你真不可救药啊。”

“你放心，小姑，我是不会犯罪的，不会蹲大狱的。你的话我要听，你是我的长辈嘛，不过，我有时管不住自己，今后自己的路还是要自己走的，自己的日子还是要自己过的，再过几年看我们谁最强，是最富有，谁最能出人头地。”

“这就是你今生追求的目标？”

“对，我从不隐瞒自己的观点，我要追求自己的幸福。”

“算我白说了......你，你要气死我了......你这是什么幸福，你这是自掘坟墓......”小姑再没说出一句话来，她的心脏病犯了，家人急忙抢救着。

宴会结束后，小姑的病情也好转了，下一个节目是照全家福。春天午后的阳光仍是明媚的。摄影师在庭院用三脚架撑起照相机，屋檐下摆放好两排凳子，亮亮和小字辈们已在后排站好，只等老一辈就坐了。摄影师很不耐烦地督催着，可就是不见爷爷奶奶和父母亲出来。小姑回屋去请，老人们就是执意不出场，追问其原因，才知道他们坚决拒绝和亮亮一起合影。看来老人们真的为这个不孝子孙而动怒了，不让步是不行的，她只好回头劝亮亮回避。小姑费了不少周折，这张合家福才算完成，这意味着，亮亮被这个家族驱逐了。这无疑对他是个沉重的打击。

亮亮领着不知是妻子还是情妇，灰溜溜的走了。他边走边想，哼，你们别瞧不起我，我总有出人头地的时候，那时我再让你看看谁是最有出息的。你们那套观念已经陈旧腐朽了，我一个新时代的年轻人，还是要有自己的看法，走自己的道路。他总结过去的经验教训，认为光有权不行，只有钱也不行，要把这两者集中到一个人身上，就是他既有权又有钱。做这样人家的女婿，那一定会飞黄腾达起来的。

从此以后，亮亮就瞪大眼睛，在周围搜索着自己心目中的猎物。这当然首先要甩掉现在的妻子，情妇也要全部转入地下，好对外界造成自己是独身男子的印象。他先后找了四、五个，但同居后深入了解，感到都不理想，不是官职小，就是积蓄少。就这样在情场混迹了两年多，也没有物色到一个理想的女性。他正在苦闷、焦躁时，经几个狐朋狗友介绍，认识了一个大公司的董事长，她职务是第一把手，权利很大，从来是说一不二的，经济上相当富有，仅私人存款就达千万元，就是年龄大些，不过这有什么关系，社会上老夫少妻那么多，为什么少夫老妻就不行？他要打破这个常规，只要个人目的能达到，也顾不得那些早已过时的世俗了。两人一见钟情，第二天就在五星级宾馆举行了全城最豪华的婚礼，第三天他就被任命为公司人事部部长。亮亮如鱼得水，如愿以偿了，他踌躇满志地走路几乎都要飘起来了。

在蜜月期间，有人告诉亮亮，说爷爷奶奶要举办金婚庆典，日期已经定好了，是共和国五十周年大庆前一天。他想，这可是个大现身手的机会，他要出其不意地给全家人一个惊喜，要让他们一个个都羡慕、崇拜自己。尽管他还没有接到请柬，也没有人向他打过招呼，他也要和夫人坐着豪华的进口轿车，带着一份厚礼去祝贺。当然衣着上也要与众不同，最好是结婚时穿的那套进口西服。亮亮和夫人一商量，便分头积极准备着。

爷爷奶奶的金婚纪念日，是个大喜大庆的日子，全家人都忙得团团转。这一天，家里人都悄悄地议论着，说亮亮和新婚妻子要来。老人们听到这消息，都很不高兴，个个都阴沉着脸，怕给这个吉祥的日子带来晦气。中午，全家人正商量着怎么办，门口汽车响起来了，谁都知道，这肯定是亮亮到了。老人们听说这个孽障回家，都慌忙颤颤巍巍、颠颠簸簸地跑出门，他（她）站稳脚步定睛一看，发现亮亮挽着一位五十多岁的女人，笑嘻嘻地朝他（她）走来。老人们都勃然大怒，几乎是同声吼道：“滚！快滚！赶快滚！”

沉默一分钟后，亮亮真的滚了，谁都会相信亮亮会幡然悔悟的。

别抛弃这个年轻人，把他从污泥中救出来吧！

写于1999年10月1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