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了，冯家海子

一叶知秋

       

妹妹发来照片，并告诉我，今年10月1日，提升改造建设完成后的五家渠市北海公园正式向市民开放了。我知道，北海公园的前身就是冯家海子。今天能看到它这般的清秀和淡雅，往事历历涌上了心头。

       冯家海子是我的记忆中一个遥远的却又清晰的地方，因为我的青少年时期曾是那样近距离地贴近过它。半个多世纪前，我家驻在农六师干部学校，那个地方就离冯家海子不远，我们每天上学、放学都要经过那片海子。

       “海子”在地理概念里是指湖泊水潭，至于为什么叫“冯家海子”，现在已无从考证。那时的冯家海子实际上就是一个自然形成的大坑洼，宽宽窄窄、深深浅浅、曲曲弯弯的拐出去挺远，所以，要说这海子到底有多大，谁也说不清。虽说叫“海子”，可有蓄水的地方大概只有我们每天上学经过的这片千把平方米的海子洼地，其余大部分的海子底部是干涸的或是只有一条小溪般的水脉静静地流淌，大片海子里没有水滋养的地方一年四季被荒草覆盖着，一派萧杀苍凉的景象。海子最深的地方黑黢黢的，站在高处往下看，那一潭黑水仿佛一只诺大的眼睛久久地瞪着天空。深水水面下还长有许多黄绿色的水草，一眼望不到底，很难知道它有多深。海子的水位不高，从它的边缘到达水线岸边是有一段距离的，这段距离有的地方是缓坡，有的地方几乎是九十度垂直的，距离的长度是三五米到十多米不等。沿着海子的周围，稀稀疏疏地竖立着几棵柳树和梧桐，它们有的佝偻着身躯，有的低垂着枝杈，树干斑驳，枝枯叶黄，年轮里都写满了沧桑和孤独。海子水中常年生长着许多芦苇，一丛一簇，高低错落，春夏返青飘绿，秋冬枯萎流黄。每年春暖花开的时候，就会有一些不知名的鸟儿飞来，落在芦苇丛中啾啾地叫着，廖廖几只野鸭的身影在水面和草丛中时隐时现……



我的家到学校必经之路中的一段就夹在冯家海子两个湾的中间，一边是那黑黝黝最深的地方，另一边则是只有小溪流过的地方，走在这段路上，感觉就像身边有两张大口悄无声息地在等待猎物的到来。每一次走过这里，我的心里总有一阵与一个庞然大物邂逅的心悸；每一次面对它的时候，都使我真切地感受到了自身的弱小；每一次天空阴沉晦暗、黑云低垂的时候，我都会隐约觉得海子里升腾起一层不祥的雾气；每一次与它擦肩而过的时候，甚至还会有面对一个巨大灵魂而产生的一丝丝的恐惧。

我曾经怀着敬畏之心凝视过它，壮起胆子走近它；也曾经用手轻轻撩起湖水，撒出串串清灵的水花，或扔一颗石子打破水面的平静，再看着那荡起的涟漪慢慢消失；我曾经在清晨聆听鸟儿在芦苇荡里孤独的低鸣；也曾经在傍晚注目夕阳下那湾静水冷漠的幽暗；冯家海子，它给我留下了多少不解的疑问和神秘的联想。



　　

然而，很多年以后，在我远离了它的时候，它却像一只无形的巨兽，无数次的走进我的梦中。时而，放学回家的路上，它吞噬了桥梁，切断了去路，似一条黑龙横亘在我的面前，使我无法前行；时而，黝黑深不见底的水潭里似乎潜伏着一只巨大的怪物，随时都可能张着血盆大口越出水面；时而，阴沉的天空下，灰霭的云低垂着，冷风抽打着柳树的枝条，一场大雨很快就要来了，我走在海子边的那条路上，身边两旁都像是深渊沟壑，脚下的路被海子的黑水冲刷得越来越窄，随时都有坍塌的可能，因为家在路的那一头，我只能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地走在这条路上，心中祈祷着让我快快离开这个鬼地方，平安地回到家里，忽然脚下一软，心头一惊，梦醒一身冷汗。

很多年来，老去了的冯家海子同黑夜风雨、大海波涛一样，是我一生中挥之不去的梦魇。

如今，冯家海子的那张老面孔已经了无踪影了。北海公园的水面无风如镜，清风碎金；湖边绿荫盎然，草坪翠青；远望高楼鳞次栉比，满目生机；近看路桥曲向，白鸭嬉戏。今天的北海公园呈现给我们一张亲柔明媚的新面孔，那么好吧，北海公园，我要走进你的怀里，你会留在我的心里。

旧时如面一梦长

今宵水晏醉星光

才知无情天亦老

喜撷新蕊著心香

别了，冯家海子！

　　 2023年10月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