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

倩倩

忆，是回忆，更多是遗憾

距离外婆去世已经一个月，这段时间我都不敢去翻通讯录，再没有一个老太太在电话那头问我：

放假是回哪边，得不得去汐汐爷爷那边，去不去姑妈家（心里是想的我回去看她）。

哦，我本来是跟XX打电话的，咋个按到你这里了喃（其实就是想跟我摆会龙门阵）。

不要跟我买东西嘛，我多得很（心里却喜洋洋）......

天气冷了哦，少带娃娃出门，莫把娃娃整感冒了......

你要过生了哦，记得要煮两个鸡蛋......

好多好多，越是去回忆，眼泪越是止不住。

在她进ICU的前几天，那天星期五她跟我打来电话，是因为我跟她买了两箱牛奶来问我。我当时跟同学妈妈在外面聊天，两个娃在一起玩，所以简单的几句对话完后我说：等会回家再跟她打。结果回家太晚了又忙得弄娃睡觉，忘了这件事情。怎么也没有想到这通电话成了最后的永别。

3天后，听来的消息是她进了重症监护室，每天只能一人进去看她，只有15分钟，外婆5个子女，这个期间我回去也是看不到她的，心里总盼着她能熬出来，回到普通病房，我周末就回去看她。

事情总是那么的意想不到，我跟同事说了这件事，她说老人进了ICU，就要做好心里准备，多半就是没太大希望了。我没有接话，我知道她也是告诉我事实，在安慰我，但是我们都不想去接受这个事实。

期间妈妈时不时会发来语音，说她进去看的那一天，意识很清醒，虽然外婆她不能说话，但是一直睁着眼睛看着她，觉得有很大希望好转。事后我觉得是因为外婆心里牵挂着她的这个女儿，因为妈妈一直在北京，逢年过节才回来，外婆她一直盼着。

此后的每一天都是不太好的消息，医生不敢肯定的给答复，家属也左右为难，在ICU实在太受罪了。在决定拔管的前两天，发烧了还拉肚子。

那天，周六，我正准备带汐汐妹出门，妈妈很急促的打来电话，哭得泣不成声，说外婆不行了。我把汐汐妹托管给朋友，急慌慌的一个人开着车回了金堂，妈妈和两个姨妈赶回老家去置办事后需要的物品。中午到舅舅家吃了午饭，一行人赶到医院，小舅从重庆赶回来，还不想放弃，拔管就意味着结束了生命，在医院大家都哭得不行。想她老人家能在家中咽下最后一口气，医生对管子做了简单处理，回家的路上一直打着氧气，到家后家属自己拔管，于是我接受了这个艰难的任务。进ICU，医生给我讲解怎样拆管，她听见我的声音，睁开了眼睛，看了我，又迷糊的闭上了眼。我这辈子或许都无法忘掉那个眼神，我轻声跟她说，等会我们就回家了，不遭受这个罪了。

路上，为了赶在护送外婆的车子先到家，我一路狂踩油门，表妹，二姨和我，三人间没有一句话，心情都很沉重。到家后，三个女儿哭着跪倒在地，妈妈以为外婆在路上就已经去了。抬到床上就拉了一裤子，加上在医院一个多星期没有擦洗，异味刺鼻的难闻，拔出嘴里的管子，她用力的呕了一下，仿佛间得到了解脱，鼻子的管子拔掉后，她睁开了眼看了看屋子，闭上了眼。找来湿巾帮她擦身上的脏污，我握了她的手，还有余力将我拉紧，我赶紧喊舅舅过来握着她的手，后面慢慢的微微露出了一丝笑容。两个舅舅用血氧仪一直检测她的心跳和血氧，直到凌晨指数快测不出来了，妈妈来喊我拆掉她身上的另外两根管子，医生说那两根缝了针，拆掉会流血，可以不拆，剪掉就可以。我想她干干净净，整整洁洁的离开，拿剪刀慢慢地拆了下来，拔出来后血液都凝固了。

外婆喜欢热闹，喜欢笑，每次拍照都笑盈盈的，来的这么突然，竟找不到一张合适的照片做遗像。最后是在去年国庆带她去公园玩和汐妹妹的合影中截出来的头像，妈妈后面让我删了，我舍不得。

外婆生前是个讲究人，走亲串戚或者要去重要场合，都要把衣柜里的衣服个个比对问我们哪件好看，虽满头白发也是梳得整齐发亮。怎知她这几天在医院一个人承受多麽大的痛苦，妈妈说，她是一个人遭受了所有痛苦，让他们几姊妹轻松了，大家每天都只是担心，但是没办法照顾她。所以这突然的离开，大家都接受不了。

浑浑噩噩一个月，不是说就走出了这个影，到现在我都没办法接受她离开了。妈妈说她脑子里老是停留一个画面，外婆在她自己的房间里还走来走去。那几天，我不敢哭，只能默默流泪，因为妈妈已经哭得不行了，我不能让她再顾及我的情绪。

外婆家很近，直线距离不到百米，所以小时候经常去外婆家。老家每年大年初二都是走外婆家，邻里小朋友都羡慕我离外婆家这么近，不用走很远的路去。妈妈是08年跟爸爸去的北京，那时我高二，妹妹初二，两个娃成了留守儿童，那些年也都是外婆在照顾着我们。老家，我房间里的那张小床还是外婆买的，我清楚记得她跟我说花了120元。

后来外婆去了重庆，带她的小孙子，我也在舅舅的建议下填报了重庆的志愿。开学报到是外婆和小舅陪我去的，我们一起去食堂吃的饭，她说食堂的饭还不错。每到周末我都会去小舅家，别的外省的同学大多都只有在寝室度过，我却还有另一个家可以去。我们一起逛街，一起买菜，偶尔我周五下午没课还会跟她一起去接弟弟放学。外婆眼光很挑剔，她会跟我搭配衣服，教我女孩子要学会打扮，那么几年她真的活成了个城市老太太。

毕业我也留在了重庆工作，有大部分原因还是因为她在，我周末有地方可去，但是我工作的第一年她就跟外公回了老家，外公的病情日益严重，人老了，总还是想回自己的家，落叶归根。

外公在去年五一后离开，五一我们都回了老家，还拍了合照，戴着墨镜笑得那么灿烂，可是20天后他就离开了。外公的离开，只是难过，十多年的帕金森，吃药已经使背全弯了下去，人也逐渐有些痴呆。而外婆，明明好好的一人去的医院，出来竟不在了。

今年，特别的奇怪，以往我过生，外婆都会给我打电话，今年却没有。外婆这次本不想去医院，她说她8月份（农历）有凶，然后姨妈们劝说她8月有凶就7月去医院嘛，因为浮肿已经从脚到了大腿，行走都吃力了。刚好去医院也就是农历7月末，可是这个算命怎就那么准呢~

外婆走时拉了大便，老家的说法是带财。火化那天，刚出门就下起了雨，出殡那天山上也下了雨，在老家的说法下雨也都是好事。

收拾外婆的遗物，找到了好多算命的红纸条，上面的生辰八字，5个子女家中的人都算过，包括我结婚，弟、妹结婚两人合不合她也算过，搬新家她也算过，每一家她都操足了心。

今年10月恰逢双节，她在节前离开，让我们每家人都团圆了。爸爸妈妈常年在北京，都是她突然的病重赶回来的，我们已经很多年没有一家人过中秋了，她的离开让我们齐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