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妖》歌词解读赏析

郭明志49957417

　　刀郎创作的歌曲《花妖》，与《罗刹海市》的俚俗诙谐、嬉笑怒骂的风格不同，是一首婉约凄美的抒情诗，讲述一个发生在杭州的爱情故事。这首抒情诗从女子的视角着笔，以女子对恋人哭诉的口吻讲述她经过几世轮回的追求寻觅，却终究不能如愿的命运悲剧，如泣如诉，娓娓道出人世间的无奈。构思新奇，情调哀婉。意象凄美，具有鲜明的画面感。有过真情投入的，有一定阅历体验的过来人，无论爱而“终成眷属”者，还是爱而“未成眷属“者，闻之都会引发共鸣，拨动人们“锦瑟华年”那段最柔软的的心弦。全篇可以分成三部分。第一部分是写轮回的感慨，第二部分是讲述前世故事与后世的轮回，第三部分是重复咏唱。

“我是那年轮上流浪的眼泪，

 你仍然能闻到风中的胭脂味。”

全篇以一句无限感伤的独白作为开端，似凝结千言万语的波涛奔涌而出，奠定全篇的情感基调。意思是：“我在不同的时空里轮回，不停地寻找你，流尽了我望眼欲穿的眼泪！我相信你也在寻找我，你在风雨中依然会闻到我泪湿脂粉的气味，一定会记得离别时我娇美的容颜！”

这句中，年轮代指时空轮回，“流浪的眼泪”，比喻在轮回的不同朝代中奔走的痴情女子。“风中的胭脂味”，比喻离别时女子的娇美容颜。犹如“梦啼妆泪红阑干”的外貌描写，犹如说“你应当还记得离别时我泪湿胭脂的娇美容颜”。“胭脂”是化妆美容用的红色颜料，是美容化妆品。胭脂二字通常的使用都在色而不在味。宋诗“棠梨未落胭脂色，荞麦花开白雪香”（王禹偁《村行》），“风雨长亭话别离，忍看清泪湿胭脂”（陆游《新津小宴》）。胭脂代指红颜，是娇美的意象。“胭脂味”，表面是说妆容脂粉的气味，其实代指娇美的容颜。“你仍然能闻到风中的胭脂味”，此语平淡而言人所未言，平常而别致，平平淡淡的语句中包涵着小女子顾影自怜的无限哀怨！

“ 我若是将诺言刻在那江畔上，

一江水冷月光滿城的汪洋。”

这是暗用三生石的传说的典故。借三生石的故事来比拟自己的经历。意思是说“我若是把山盟海誓的诺言刻在那江畔上，也会像圆泽对友人说来世相见那样，一江春水东流，清冷月光作证，我的眼泪会化作淹没杭城的汪洋。”

　　三生石位于杭州西湖法镜寺，是清初《西湖佳话》所传“西湖十六遗迹”之一。石高三丈许，由三块天然石灰岩组成。石上镌刻“三生石”三个篆字及《唐圆泽和尚三生石跡》碑文。

据苏轼《僧圆泽传》的记载：唐代洛阳文人李源隐居在天竺寺修身养性三十年，与僧人圆泽和尚朝夕相处，结下了深厚的友情。有一年，两人相约同游四川峨眉，李源提议走水路，而圆泽希望走长安至蜀中的陆路，李源坚持己见，对圆泽说：“我已经不问世事，岂能再回到长安那个是非之地？”得李源所愿，两人从水路出发，船至南浦，见一妇人在江边取水，圆泽突然告知李源：“这是我来世托生之处。这位妇人已有孕在身三年，我一天不到，她就不能分娩，如今既然见面，也就无需逃避。三天后，希望你登门来访，我会以一笑为信。十三年后的中秋夜，我与你重逢于杭州。”说罢即圆寂。李源又悲又疑，三天后，往妇人家探视，新生小儿果然见他微笑。十三年后，李源踏遍西湖山水，期待着与圆泽重逢。一日，行至杭州莲花峰下三生石旁，神思恍惚中忽见一牧童唱着竹枝词缓缓而至，歌曰：“三生石上旧精魂，赏月临风不要论。惭愧情人远相访，此身虽异性常存。”

李源知是圆泽，就想上前和他叙话，牧童又唱道：“身前身后事茫茫，欲话因缘恐断肠。吴越山川寻已遍，却回烟棹下瞿唐”。唱完便潇然离去，消失不见。

历史过了一千年，这块曾与“女娲补天石”齐名的“三生石”，却由穿越时空的友情转化成缘定三生的爱情见证。

　　歌词暗用这个典故含蓄表达忠贞不渝的坚定信念。“一江水，冷月光，满城的汪洋”，我滿腹的忧愁如一江东流的春水，如遍地清冷的月光，如水漫杭城，一片汪洋！借以诉说人的信念、人的意念之力，一定会顽强地显示它的存在！孟姜女哭倒长城，白娘子水漫金山，杜鹃啼血，苌弘化碧等传说典故，都是“满城汪洋”的前世原型。

“我在时间的树下等了你很久。”

这句话，画龙点睛，是全篇的诗眼，慨叹时间上错过的无奈。时间本是抽象的概念，说“时间的树下”就化抽象为具象，把时间比作千年古树，意象新颖而典雅，增添了浓郁的诗意。空间上的错位，还可以通过东奔西走、天南地北的求索，经过“上穷碧落下黄泉”的寻觅，通过“众里寻他千百度”的追寻而如愿，但时间上的错位却絕然不会相遇！这是怎样的一种无奈和痛苦！爱而无缘，造化弄人，这是何等的长恨长憾！“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这句歌词的妙处，还在于蕴涵的哲理意味，概括了人们共同的一种悲剧感受。你我都曾是时间的树下苦苦等待的有情人，都曾是滾滚红尘中举目茫然的寻觅者。“溯游从之”还是“溯洄从之”，那“企慕情境”（錢鍾書评《诗经 · 蒹葭》语）中的佳人，总是在水一方，天各一方，可望而不可即！愈是这样也就愈发激荡起追求的热忱。无论有缘而功德圆满，终成眷属，还是无缘失落而终虚化，都会留下刻骨铭心的记忆！

“尘凡儿谄我谤我笑我白了头。”

这是说自己信守诺言，千年的等待，只为等待前世的所爱！任凭尘世间的凡夫俗子谄媚我、诽谤我，讥笑我，我就是这样等待着，直到天荒地老，直到青丝尽白，也心甘情愿！

“你看那天边追逐落日的纸鸢，

像一盏回首道别夤夜的风灯。”

纸鸢、风灯既是喻物，也是喻人，是双重的比喻。表面意思是：“你看那只断了线的风筝在飘向天边，追逐落日，又像是一盏摇曳升空的风灯在向地面的黑暗道别。”比喻自己完全不能主宰未来的命运，总是处在身不由己的颠沛漂泊之中。“夤夜”、“落日”、“纸鸢“、“风灯”浸透着不确定的即将消逝的意味。“夤夜”，深夜，拂晓之前最黑暗的一段时间。“风灯”也常被用来比喻生命短促，世事无常。人世风灯、花间朝露，都是容易引人伤感的意象。

“我的心似流沙放逐在车辙旁， 他日你若再返必颠沛在世上。”

这句说：“我的心，好似那大漠流沙随风吹拂飘转，洒落在车辆经过的道路上。以后你如果再返回到人世，也注定会和我一样颠沛流离。我愿化为路上随风飘洒的沙粒尘埃，在你将来经过的道路上等待着你的到来。”“流沙”、“颠沛”，“放逐”都含有苦难的意义，表示自蹈苦难前程的决心和自我救赎的期盼。

“若遇那秋夜雨倦鸟也淋淋，

那却是花墙下弥留的枯黄。”

这句说：“如果遇到秋夜那绵绵的细雨，你似回归的倦鸟淋湿羽翼，我是那墙下枯萎的花朵却依然保留着生命的美丽。”

“清秋夜雨”、“倦鸟归巢”的意象，在诗文中有大量的运用，用以表达团聚的渴望。如李商隐“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的诗句，又如自白居易的诗“倦鸟暮归林，浮云晴归山。”倦鸟归林与亲人团聚的意境由来已久。“弥留的枯黄”，表面上是写花朵枯萎的颜色，暗喻生命力的顽強，“弥留”二字道出花神“之死靡它”的坚守与刚韌。这与《聊斋》的《香玉》篇所写牡丹花幻化的美女香玉的结局很相似。以上是第一部分，写女子在轮回中的追寻感叹。

　　“君住在钱塘东，

妾在临安北。”

从此开始回忆前世的故事。南宋时落魄书生和富家小姐的恋爱相识。那个时候你住在城东面，我住在城北。此处钱塘、临安均指南宋时的杭州。南宋时，杭州城东居住的都是穷苦人家，而杭州城北部多是富贵人家。地址的名称也代指了两人身份、地位的不同。平静的曲调，悠远的情思，仿佛来自江南乐府民歌“君住长江头，我在江之尾。”

“君去时褐衣红，

小奴家腰上黄。”

二句字面上仍是清雅艳丽，曲调也仍然平静悠扬，而所写情境则风云突变，这是描述前世二人殉情而死的情景。褐衣即粗布麻衣。“腰上黄”是宋代的一种黄色腰围，当时流行围腰以颜色鹅黄为尊贵。宋代岳珂《桯史》卷五《宣和服妖》：“宣和之季，京师士庶竞以鹅黄为腹围，谓之腰上黄。妇人便服不施衿纽，束身短制，谓之不制衿。”褐衣红，指恋人被杀或自杀而死，血染褐衣。腰上黄，指腰间系黄色腰围，以之自尽。殉情死亡本是血腥恐怖的场面，这首歌却用“褐衣红”与“腰上黄”的艳丽意象与轻快悠扬的曲调一笔代过，避开了血腥暴力，而内里却蕴含着不尽的哀伤。《长恨歌》写杨玉环之死，“宛转蛾眉马前死”，“花钿委地无人收，翠翘金雀玉搔头”，以美丽的饰物散落在地，喻指美的毁灭，凄美意象与哀婉的曲调，演绎的是言说不尽的悲伤。

“寻差了罗盘经，错投在泉亭”

这两句说：“转世投生时错拨了罗盘经，你错投到西汉时的泉亭。”这里开始讲述转世的经过。本来阎王答应了让他们再续前缘，但是转世投胎的时候，错拨了罗盘经，导致两人投胎的朝代不同。泉亭是西汉王莽时杭州的名称。

 “奴辗转到杭城，君又生余杭。”

这两句说：“我辗转追寻你到唐朝的杭城，你却又投胎到更久远的余杭。”杭城是唐朝时杭州的称谓，余杭则是大禹夏朝时的名称。两人在时间上永远错开了，一错数千年。真是“萧条异代不同时“！真是“人事多错迕，与君永相望”！还没有哪一首诗歌，写同一个地方时，如此写出时空错位的迷离倘恍，悲哀和执着期待。

别离往往是空间的距离，但是这首歌词里，写的却是时间错位的距离，不是南北西东的距离，而是干年万年的间隔！作为全篇结尾的一句“君又生余杭”，一个“又”字把全篇的哀怨和不平推向最高潮，伴随着低沉哀婉的乐曲，呜呜然弥漫在天地之间，余韵久久不消散。

　　第三部分的歌词为第一部分的四句与第二部歌词的反复咏唱，突出殉情和轮回的不尽悲伤。

不明说相思，却写的是干年的相思；不说轮回，却写了几世的轮回。无一个情字，却把人世间的真情演绎得催人泪下！

　　《花妖》这首歌描述爱情相思的一个新的角度。前人多从地点空间出发慨叹错过而写相思，而《花妖》却描述了一个时空颠倒错落的苦恋故事。两个相爱的人，在不同时空里轮回追寻，一次又一次地抱着希望奔走，一次又一次地错过而失望。空留无尽惆怅忧伤和思念。二人颠沛于世，终究是幽冥异路，天人永隔！一个枉自嗟呀，一个徒劳牵挂！造化如此弄人，歌曲如怨如慕，如泣如诉。这首歌成为表现平民之恋的另一首《长恨歌》，成为感叹人生宿命的不平之鸣。“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正如张爱玲所言：“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要遇见的人，于时间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这就是缘分！如果早一步，或晚一步，就错过了，那就是无缘！我们每个人都生活在干万人的人间俗世，都奔波在无涯而有限的时间荒野里，遇见谁，错过谁，发生什么故事都会因人而异，千人千面，千千异。“若说无奇缘，今生偏又遇着他；若说有奇缘，如何心事终虚化？”这就是《红楼梦》所描写的“心事终虚化”，最深刻的爱情悲剧。《花妖》的故事的奇异则是人世间爱情悲剧的虚化幻化，在幻境中进一步演绎升华。

感慨悲剧的错过，感恩生命中美好的遇见。感慨悲剧的同时，倍加珍惜现实的正剧喜剧。对于美好的爱情婚姻，对于“时间的无涯荒野”上干万人之中的美好遇见，幸运的你会更加珍重，还将旧时意，怜取眼前人！天长地久有时尽，不如怜取眼前人！

附歌词：

我是那年轮上流浪的眼泪，

你仍然能闻到风中的胭脂味。

我若是将诺言刻在那江畔上，

一江水冷月光满城的汪洋。

我在时间的树下等了你很久，

尘凡儿谄我谤我笑我白了头。

你看那天边追逐落日的纸鸢，

像一盏回首道别夤夜的风灯。

我的心似流沙放逐在车辙旁，

他日你若再返必颠沛在世上。

若遇那秋夜雨倦鸟也淋淋，

那却是花墙下弥留的枯黄。

君住在钱塘东，

妾在临安北。

君去时褐衣红，

小奴家腰上黄。

寻差了罗盘经，

错投在泉亭。

奴辗转到杭城，

君又生余杭。

我在时间的树下等了你很久，

尘凡儿谄我谤我笑我白了头。

你看那天边追逐落日的纸鸢，

像一盏回首道别夤夜的风灯。

君住在钱塘东，

妾在临安北。

君去时褐衣红，

小奴家腰上黄。

寻差了罗盘经，

错投在泉亭。

奴辗转到杭城，

君又生余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