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中的吉他

人生当歌

　　深冬的江城，凛冽的寒风迎来了新的一年，刺骨的冰冷却不曾放慢一个又一个行者的脚步。好久没有置身茫茫人海中了，熙熙攘攘，原来在茫茫中遗忘自己竟是如此简单；攘攘熙熙，前行的节奏竟是如此快。今天能和妻用眼光在滚滚的车流、缓缓的人群、林立的高楼中搜寻，也是一件幸事。

就这样，我们用眼睛欣赏着多彩的喧嚣，川流不息的匆忙、此起彼伏的叫卖、踟蹰而行的观望……

不知何时，耳畔中传来了阵阵音乐，风中掺杂着混响的音乐，我顺着歌唱中的萧萧风声寻望去，只见在天桥的中央，远远有一个胸挂淡黄色围巾的稚嫩少年，目注前方、深情而歌。我们随着如潮的人流拾级而上，声音的感觉愈来愈强烈，直到我们登上天桥的最上面，才知道这又是一个我们司空见惯的“流浪歌手”。这是一个学生模样的少年，一张秀气而平静的脸、白皙的面孔、曲而淡红的短发随风而舞，深红的毛衣外罩着茶色夹克，从脖子套着一条白里带黄的围巾在胸前自由飘飞，好一个飘逸俊俏而独特的“流浪歌手”，我心里暗念道。平静的脸上却刻着不易发现的淡淡忧郁，因为一双似水般清澈的双眸闪动着一丝不安。双手在胸前的吉他轻快地弹拨，通过旁边的小音响流泻出一汪清纯、苍凉、悠远、宛转之音，街头流浪的艺人我何曾不常见？但每一次我都有一种莫名站立旁边的冲动，哪怕是当一个门外的观众。我仔细聆听着这喧嚣的清静之音，想不到在这鼎沸地还有如此天籁之乐，我仿佛置身于一个静而深的黑夜，身前是淙淙的流水，天上是稀疏的星火，又仿佛一个人行走在空旷的远方……

“你看他前面……”妻的话打断了我的沉醉，我低头一看，在他正前方有一个支开的吉他盒，上面的盒盖上张贴着黑底红边的六个大字“为梦想而努力”，盒里面则是他在风中的歌唱所得——零星小票。我惊愕了，不知是黯然于这艺术的没落，还是惊羡于他对梦想的执着？望着一个个匆匆的过客，他们视若无睹，也许他们早已习惯这种声音、这种无睹。我连忙从衣兜里掏出一点小票轻轻地放进梦想征程的小盒，不为别的，只为对艺术、对生命尊严的尊重。

“他莫非是个骗子？”妻嘟囔着。

是啊！生活泯灭了我们太多，让我见过无数这样的角色，但我相信我的直觉，他的眼神告诉我：那是对艺术一往无前的执着。他忧郁的眼，始终平静地凝视着远方，在风中通红的小脸全无畏惧，就这样把梦想的声音唱响，也许我们的匆匆过往只是他美妙世界的一个跳动的音符，我相信他此时的世界是宁静而沸腾的。“我在风中歌唱着，因为我相信明天的阳光，哪怕风大，只是我挑动的一琴弦，哪怕雨狂，也只是我愉快的歌唱……”这是感伤、这是自信；这是无奈，这更是前行的勇气；这是苦涩，最是人生真正的歌唱。

风摇摆不定，少年任头发凌乱而舞，然眼神依旧如水、如炬，继续着他梦想的歌唱。

朋友，梦想之路也许荆棘丛生，也许遥遥无期，也许一生终与鲜花擦肩而过，但我相信这都不会让你止步。一连几天我都能在相同的天桥上不远，默默地欣赏着你年轻的迷茫，你风中的沧桑。

我不知道风在向哪个方向吹，我只知道明天的路上一定有光亮。我们多少人在梦想的征程上一路跋涉，我们曾不倦、我们曾不懈、我们曾不悔，但怎能经受几番折翅？看着风中的少年、聆听着风中的吉他，眼望我们前行之路，何尝不是衰草枯杨？万木将逢春，晚来回首，却一片萧瑟。半生不过须臾，十几年前站在嫩绿的枝头翘首而望，因为年轻而踌躇，因为天真而轻狂，固执于蓝天不过一张纸耳，可以把多少梦想的颜色描摹？今天才知道，蹉跎竟是如此简单，梦想竟是脆弱，绿色的生命原本如此匆匆。生命早已疾驰于千里之外，而没有重量的心竟然还在驻足四望。又一个十年，我却只能用厚厚的衣服紧紧把自己包裹起来，给自己一点微弱的寒薄之心行走在人来人往中。

远方的吉他，传来曾经的歌唱：“我在风中歌唱着，因为我相信明天的阳光，哪怕风大，只是我挑动的一琴弦，哪怕雨狂，也只是我愉快的歌唱……”梦想,我的梦想，渐行渐远，像被粉碎的纸屑跌落在一汪大海中，拾起它，却是那般冰凉。

我不知道风在向哪个方向吹，我只知道明天一定有阳光。风中的少年，我把这阳光的祝福与期待轻轻地邮寄到你的心上，因为你那风中的吉他也让我感觉到了不渝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