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迪散文随笔】人生漫步篇 (3)

彬宇如丹

暮色中的玫瑰

这是个老人，女。是一个年过九旬的老妪。老伴在她七十多岁的时候先走了。如今她居住在一个不缺少阳光的公寓里。不要追问她的身世，只记住她是个老人就好了。

这是个病人，男。脑卒中后遗症的患者，自从病后走路就不大方便了。但尚能缓慢的行走。如今他也居住在一个不缺少阳光的公寓里。今年已经65周岁了。不要打听他的姓名，只记住他是个病人就好了。

两个人居住在同一个单元的住宅里，这也没有什么奇怪。因为老人是病人的母亲，病人是老人的儿子。一起陪伴着过着清淡的日子。

上帝有时候很公平，让每一个人一起变老，你增一岁他也增一岁。有时候又不那么公平，该病的没病，不该病的却病了。

先说说老人。年轻时身体不怎么好。中药没少吃，医院没少住。胃肠不佳，肺子也常闹毛病，但是没有妨碍长寿。

她曾供职的会计科共有三个人，科长叫常青。一个健硕的山东大汉，十多年前得了一场急病匆匆忙忙就离世了。

另一个叫王曼，家境很不错，也很时髦，性格像温吞吞的水，不紧不慢的。但昙花一现，早早扔下了一双年幼的儿女，去了天堂独自绽放。

　　再说说病人。年轻的时候身体很強壮，喜爱运动，精力充沛。经常在足球场上冲锋陷阵，还和当地一个有名的武术大师练过拳脚。

只要有点时间就撸铁，还常在腿肚子上绑着沙袋奔走如飞。不幸的是过早的犯了脑血栓，在一个夜里被病魔夺去了健康之身。病这个东西确实可憎，但却好客，十分愿意和人类接近。

老人一生优雅，洁白如雪的银发丝缕不乱。天生一副少女般的羞涩面容，一向是整洁干净的。她彬彬有礼，即便遇见个生人也会主动打招呼，似乎都是她熟悉的亲人。

有一次，有个蟊贼悄悄来行窃，撬开门锁溜进来一看老人在家，顿时惊出一身冷汗。老人认为是家里来了客人，笑吟吟的把他让到沙发入座，还端上了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送出门的时候还客气的说声再见。让那歹人从此不再偷盗。

病人很专注。每天热衷于投注足球彩票。平时缺少生活常识，但对世界上有名的球队却熟络的很。他还为每个球员建立了档案，详细记录着他们的战绩。

他对每个球员是太熟悉不过了，只要评论他们就如数家珍，甚至了解他们许多的生活细节。手机里储存的也多是球员们的照片。他对足球倾其所爱，可谓爹亲娘亲不如足球亲。

一次彩票中了奖，这可是开天辟地的大事件，像一挂鞭炮在心里炸开了花。其实也不算什么大奖，充其量也就是三等奖。他兴冲冲去搏彩站领奖，迎面遇见路人都禁不住眉开眼笑。还以为他中了魔。

　　他要隆重庆祝一下这史无前例的盛事，在一个讲究的饭店里摆了一桌酒宴。请来不少有关的或者无关的人分享他的快乐。花光了彩金不说，还另外多搭了自己不少银两。

当然，这都是五年前的事了。离今天有些遥远。接下来的五年时光里世界就不那么太平了。疫情侵袭，人们被折腾的精疲力竭。这期间每个人都有过相同的痛苦经历，或多或少留下了心理阴影。

五年的时间在历史的长河里只能算是一瞬间。但对于人类而言就不是短暂的时光了。尤其对于一个老人和一个病人，变化就有了本质的区别。

还是先说老人吧。她开始不那么优雅了，不太在意自己的形象。而且生出莫名其妙的恐惧感，不但对身边的人逐渐疏离，变的越来越自我。

晚上睡觉时也不知提防着谁，不但锁紧门，还要用椅子及杂物堆积在门口。再热的天也不敞开窗户，也不使用空调，像一只蚕紧紧裹在坚实的丝茧里。

每天也不再认真服药，把该服的药偷偷藏起来。还热衷于转移家里的东西。稍不注意就把常用的物品藏在很隐匿的角落里。你要问她去处，她摇着头一问三不知。

　　人老了行为多少会有些诡异，说不清楚这里有什么规律。人老了往往身不由己。最可怕的是记忆的流失，正常的人都在作加法，而大多老人作减法。幼稚的像一个孩子。

一天早晨不知又中了哪门子邪，每天叨咕着要去找自己的妈妈。还央求别人帮助她去找。谁都知道她的妈妈早在三十多年前就去世了。

接着再说病人。习惯做一成不变的事情。每天在固定的时间，到户外按自己规划的路线闲逛。见到熟人也不予理睬，似乎从来就没有什么交集。

他不是有意的，只是一种病态的表现。他走路越发吃力，需要拖着半边身子往前挪动，腿也使不上劲，好像那半边身子是别人的，而不是自己的。

溜达累了不会忘记到农贸市场买点东西回去。有个阶段每天都会买一把韭菜，回家让保姆包饺子。隔了一段时间又改为买馒头，买回来吃不了就往冰箱里塞。时间久了，只要打开冰箱，里面都是白花花的馒头。

两个人就这样生活在各自的世界里，模糊了原本的一切概念。相互之间也没有了更多的语言。几乎看不出是母子关系。虽然居住在一个屋檐下，仿佛是两个背道而驰的旅人。即使走个照面也显得麻木不仁。

　　这一切都是病做的怪。人有时很脆弱，不堪一击。人有时又无奈，再睿智的人到老了也不敢保证自己依然会清醒。人改变不了岁月，而岁月却可以改变人。

外面的世界依然永无休止的喧哗着，看着五光十色，其实光怪陆离。岁月是一把雕刻刀，雕琢着每个人的人生，刀法精湛娴熟，色调非黑即白。

却不知世像纷披。有多少人在喧哗中迷惘，有多少人在喧哗中游离。有多少人在喧哗中沉醉，有多少人在喧哗中呻吟。

我想告诉大家，不要为本文主人公的命运而担心。让老人和病人的生活出现一抹亮色，是在一个情人节的黄昏之后。那天病人在路经皇后歌舞厅的时候，一个迎宾女郎送给了他一束鲜艳的玫瑰。

他有些惊喜，小心翼翼的把它带回了家。找出了一个干涸已久的花瓶，将玫瑰浸泡在清水里。

于是，殷红的花瓣顿时更添了生气。花的浓浓清香溢满了室内。

病人把玫瑰送到了老人的房间。第二天傍晚，老人又把玫瑰送回到病人的房间。就这样周而复始。

暮色中的玫瑰，就像跳动着的一柱烛火，逐散了夜的雾霾……

2023年10月28日

插图: 林雪梅

审 正: 梁 刚

李云迪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中国散文学会理事、黑龙江省作家协会散文报告文学创作专业委员会委员 。曾有多篇散文入选中国年度散文排行榜 、中国年度优秀诗歌选 、出版四部文集 。散文集《野樱花之谷》获全国第六届冰心散文集奖， 诗集《穿过高加索的河流》获黑龙江省文学艺术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