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人无信不立，业无信不兴，事无信则衰。</p><p class="ql-block"> 约了讲信用的一个朋友，用一辆车，一夜时间赶路，追着太阳最早出现的一束光到达目的地。</p><p class="ql-block"> 主人出门迎接，又把自家红苕刨出来让他炕上的女人蒸一大锅，老把式的二胖子把热乎乎的肉塞满了坨坨馍端上来。一人两个热馍，再肘上一个滚烫的红苕。吃过了几个人都抹着嘴说满意很！炉子上一壶尖烫的水，砖茶又多搁几块子，越浓越美么。</p> <p class="ql-block"> 屋外的原野，天很争气！</p><p class="ql-block"> 山高，风大，皇帝远，咱啥心都不用操，也不想，管他谁家楼高不高，谁钱多钱少呢，巴以战争输赢都是碎事。眼下这世界我只爱着芦蒿，看着它在晨风里向一侧无忧无虑的摆动，弯下，到了极致然后坚韧地又挺起腰杆子来。我心底里悠然觉得芦蒿是西北高原的土汉子，再贫瘠，再荒芜，还是那么牛皮哄哄地霸气。</p><p class="ql-block"> 自古空余恨，</p><p class="ql-block"> 无需言沉浮，</p><p class="ql-block"> 安得寸土在，</p><p class="ql-block"> 兀自弄舞姿。</p><p class="ql-block"> 苍苍茫茫的原野，悠悠哉哉的芦蒿，源远流长的涧水，我的目光却盯住在迎风荡漾的芦蒿波浪里。芦蒿年复一年扎根在这荒野上，从来不曾有人打理它。无论洪涝干旱年景，芦蒿都能让人看见它，一簇簇，一坨坨，相拥而泣，相拥而舞的姿态。</p><p class="ql-block"> 很奇怪，我每次来都会静静地贴近芦蒿而坐，双手扶着自己的下巴颏安静地，很久很久不远离开。我觉得每一根芦蒿似乎若有所思，似乎细声细语。</p><p class="ql-block"> 一时冲动了，它们也能哗哗啦啦的唱出声来呢，歌声是低沉的，却透出一股子热辣辣的要强；歌声是轻松优美的，衬出芦蒿真诚依恋生根发芽的每一捏捏黄土；歌声又是亢奋的，那一定是这片芦蒿齐心协力共同发起的争鸣！</p> <p class="ql-block"> 我想起了第一次来这儿的寒冬，细碎的雪花雾蒙蒙的飘忽不定。狂风呼啸着让原野毫无生机，一望无际的沟沟壑壑像是数不清看不清的牦牛的脊梁参差披拂。还有一坨一坨断续连接的芦蒿相拥而泣，柔柔的绒花任高原风吹落，游荡。</p><p class="ql-block"> 原野上的路很难辨识，走了许久之后，脚下没了路，我和司机甚是恐慌。听得远处隐隐约约传来埙低沉而悠扬的曲儿，定神细辩后，寻着声音赶去。</p><p class="ql-block"> 原来，一间茅草房里一位穿羊皮褂褂的农夫正吹着埙。我和司机下车轻轻靠近他，站定，见他凝视的目光，下沉着划过红鼻头子，紧盯着冻得发紫的大手。待一首曲儿了了，这才招手叫我们俩靠近茅草房。问明了因由，赶忙在雪地上架起木棍棍火，用一个黑乎乎的铁皮桶烧热了水，递给我一大碗。我双手捧着待手指有了温度，这才大大地喝一口，润一润嘴唇上的干皮子。</p> <p class="ql-block"> “额姓生，叫生升起，额也不是这达的人，跟你们一样是外来户，八年啦，额给人家帮忙放羊的。”他手指一动，指着河沟边上低洼的羊圈围栏说:“么几只啦，么几只啦，连草根根都吃光啦，咋办，羊羔子还活个球呢！”他的两只手粗糙地搓一顿，又去搓一搓脸，摇摇头叹息着，又不停地说着……</p><p class="ql-block"> 我一眼看到他背后破旧的纸箱上满满都是书。也许这就是此人唯一的娱乐和精神食量哦，这才醒悟原来这个姓生的人为啥如此好谈。我诧异:“你姓生”？</p><p class="ql-block"> 答:“额，是的，生姓极少的，有”！</p><p class="ql-block"> 再后来，他从草垛子里掏出几个红苕，埋入草木灰里，等闻到红苕熟透了的烟气香味，用个烧了半截子的黑粗棒棒挑出一个烤红苕来分给我们吃了。</p><p class="ql-block"> 自从结识了老生，我几乎每年都会来这里，一是看老生，二是看芦蒿。后来我从都市报纸上见到了他的文学作品:《芦花恋》、《根和芦蒿在一起》、《原野生涯》。进一步了解了他，也深深地被他的故事打动，理解了老生对于人事的探究，越发欣赏他这个原野上走出的作家。</p> <p class="ql-block"> 这些年跨原野，看老生，赏芦蒿，望细水，观一路的黄柏树，听老生一曲芦蒿颂，早已成了我最渴望的乐事。秋天你来，午后的阳光慵懒地洒向大地，眼前的涧水闪着亮光，茫茫原野下最诱人的还是芦蒿。根根饱满、丰盈，让人心生希望。初冬你来，望着那丛丛翠色变黄，眼中的芦苇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地孤独的倔强。春天你来，你不留意就会把它称作野草而已，不就是一点点绿色的嫩芽芽子么。夏天到了，它很快便证明了自己是一片又一片绿油油的希望。如果你不知道怎么做事，你为生存危难之际，这片绿一定能洗涤你心中的郁闷，让你从绝望中昂首挺胸！</p><p class="ql-block"> 有人说它是野草，可我就是喜欢这样的一棵棵长高个儿的野草。我看它远远超过一株美丽的花朵。它将根伸向了大地深处，贪婪地吮吸着每一滴水，它把个子长得高高的沐浴最充分的阳光。它簇拥着高原清风，将沉睡的汉子们唤醒。</p><p class="ql-block"> 我爱这片贫瘠荒芜的原野，我崇拜芦蒿那种激昂亢奋的气节，我学会了从低沉的人事中脱颖而出！</p><p class="ql-block"> 芦蒿，你是最有魅力的存在，你值得拥有人世间所有的美诗美画，你是把闪烁之光深深藏于内心的仙草！</p><p class="ql-block"> 二零二三年十月二十一日</p><p class="ql-block"> 高 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