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秦时月 汉时关,</p><p class="ql-block"> 驼铃声摇醒古敦煌。</p><p class="ql-block"> 祁连雪 玉门霜,</p><p class="ql-block"> 梦里的飞天在何方?</p><p class="ql-block"> 千年的风沙已把岁月埋葬,</p><p class="ql-block"> 千年的琵琶声声悲凉,</p><p class="ql-block"> 千年的丝绸已经飘进月亮,</p><p class="ql-block"> 千年的飞翔也迷茫。</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铮铮铮”,琵琶声里,年青的唐装女子舞步轻盈,珠手轻弹,执琴急转,衣衫在扬起的风中飞扬,“铮铮铮”,琵琶声悠悠而来,唐装女子急转中琵琶高举嘎然而止,霍然回头,眼波流转,一面娇媚的脸上却带一丝迷茫,随舞风弥漫了这时间叠造的空间,印入眼里,便如“飞天”。</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从哈密一路向东,走过砾石满地的茫茫戈壁滩,便到了星星峡┅新疆与甘肃的交界地。再往东走过丛树低矮的百里盐碱地,便是敦煌。逆古丝路从古西域走进古汉域,并没有违和感。</p><p class="ql-block"> 久闻未见的鸣沙山,就横亘在城南的夕阳里,泛着耀眼的金黄,远远地散发出大漠风情;绿树如夹道欢迎般,把我们迎进了这片树绿妆红的荒漠绿洲,迎进了沙漠之舟┅骆驼的生养地,也把我们引进了亘古的迷幻里。</p><p class="ql-block"> 到了,这梦里缠绵千寻之地。</p> <p class="ql-block"> 高高隆起的祁连山脉和阿拉善高原,南北夹住了这一段狭长地带,河西走廊便如一条长廊,把汉域的千里沃野与疆域的漫漫黄沙连结起来。身处河西走廊最西端的这个区域,仿佛身处两个世界的边缘。往西,将穿越塔克拉玛干沙漠┅这个世界上第二大的沙漠,孤烟大漠,落阳残红,无尽荒凉。而东面的嘉峪关内,却是河道弯延,绿洲丛立,繁华如欣。古丝绸之路到了这里,便到了汉域边缘。坐落在漫漫风沙里的玉门关与阳关,连同东面的嘉峪关,呈品字形地雄据在这荒凉之地,如三角鼎力,让这个地方成了呃守汉域的最前沿,西北戍边之事,或多因此地。于是这里,成了汉唐丝路走出汉域的最西端,却是佛教东传汉域的第一站,是沙尘暴携着战马嘶鸣肆意的战地,又是文人骚客遥望礼拜的诗源,悠悠羌笛,春风不渡,干年以后,更成了许多人心中亘古而柔弱的幻想,淡淡的笼罩在神秘的光环里。</p><p class="ql-block"> 夕阳下的鸣沙山,驼队在慢悠悠地从山阴处走过,钤声传来,亘古之韵仿佛正从骆驼印中逸出,缓缓地在蓝天下弥漫。沙山环抱中的月牙泉,一泓清澈宛如一泓希望,那是向西的希望,是干年来对物欲的盼望,甘甜而苦难。连绵40多公里的鸣沙山,却在它东面的尽头以断崖的方式悄然而止,断崖里佛像庄严,那就是莫高窟,填满了旅人殷切盼望,填满了千年来苦尽甘来平安祥和的渴望,于是佛眼东望、佛指东向。欲望与希望的堆积,宁静与炽热的交织,千百年来,就那么随丝路驼铃越空而传,于是莫名之感,明晃晃地在敦煌的晚风中游荡。</p><p class="ql-block"> 风,从干旱的西面吹来。</p> <p class="ql-block">《一》</p><p class="ql-block"> 商客带着他的商队从长安一路西来,驻扎到月牙泉边。商客们将在这里组成驼队,为穿越被视为生命禁区的大沙漠做最后的准备。商客的家族为此次商行压上了全部,驼队将是他的命,也是他家族的命。即将面对茫茫大漠了,商客心里充满了敬畏。无法预测的沙尘暴、如迷踪般流动的沙丘、还有那来去无踪的兵匪,让商客心中彷徨不安。而每每传来驼队在大沙漠里迷失的消息,更让恐惧时时在这荒寒的夜里随着风声缠绕。</p><p class="ql-block"> 风从西面吹来,横过黄昏里泛黄的沙丘坡面,把细沙往坡上吹扬,于是滚动的沙又变成了原样,流动的沙丘,便吹止于泉边,留下月牙般的一泓清澈。这风,却在月黑风高的夜晚里,畔着流沙发出魅陌丝呜。</p><p class="ql-block"> 风声是如此的久远,便如远古的号子,从篝火傍赤面獠牙的舞者身后传来。舞者狰狞的脸,仿佛吼叫着乘着夜里的风,直闯进月牙泉边客栈商客空蒙的睡梦里,于是商客的梦里充满颤抖,在这嘶呜声里,紧紧抓住被褥。</p> <p class="ql-block"> 有光,在梦中亮起,照进了商客慌乱的心,光亮驱除了恐惧,让商客心中温暖。商客张开手,向亮光奔去,四周荒漠凄凉,黄沙漫漫,风声在无边无际的苍凉里嘶吼,如鬼魅般扑向商客。商客追逐着光亮,不敢放慢他的脚步,终于,光亮处慢慢地显露出一处断崖,那光,便在断崖背后的空中闪耀,一瞬间照亮了夜空,又缓缓地回归黑暗。</p><p class="ql-block"> 商客随着光耀的响声醒来,枕边早已泪水沾湿。他知道,那狰狞与嘶吼,便是他的梦魇,是他对穿越大沙漠的恐惧而产生的梦魇。他抓住他力所能及的每一根稻草,他知道这光,这断崖里闪射的光,便是他的希望,是他穿越茫茫沙漠的希望,是他奔忙而苦涩的生命里的心灵寄托。</p> <p class="ql-block"> 于是商客依着梦境来到这断崖前,带着他的虔诚,也带着他的盼望。断崖上已有许多前人开挖的佛窟,那些虽无言却祥和的身影,仿佛带给他力量,让商客心中略为安定。“西出阳关无故人”,他想起了月前在长安离别时,那几杯带着苦涩的酒。他把心中的苦酒洒在断崖里。明天将和他的驼队一起踏上漫漫黄沙西出阳关了,纵然将面对迷茫,他的心里终于燃起摇曳不已的希望,</p><p class="ql-block"> 沙漠里踏出了凌乱又整齐的一条路,远远望去,仿佛有数不尽的驼队走过,沙尘起了,驼队背影没入了漫漫黄沙里。而断崖里又一处佛窟开工了,那是商客请人开凿的,他祈盼他的商旅能因此平安,祈盼他的回程:“天佑可怜,如果平安回来时,应已完工了。”他心里默默祈祷。</p> <p class="ql-block">《二》</p><p class="ql-block"> 今天是月圆之夜。</p><p class="ql-block"> 军士站在玉门关城墙上,望着城墙外月色下的黄沙,风声款款传来,带着细细沙呜。</p><p class="ql-block"> 军士戍边多年了,将军白发,军士也已白发。军士的驻防地,在阳关、玉门关、嘉峪关之间来回,这一带的一切,便是军士的全部。他记得他初来的时候,阳关城外有湖水荡漾,水草丰盛,便如家乡般。而如今,湖面已被风沙埋没,只剩下漫漫黄沙。</p><p class="ql-block"> 军士的家乡在江南,那里树木葱笼,河山披绿,繁华如炽。他记得他被征时,正值新婚燕尔,妻子执手相送,眼含泪光。</p><p class="ql-block"> 月光把黄沙照得闪亮洁白,今晚的月色明亮如秋,军士望向东方,望着月亮升起的地方,那是他家乡的方向,天涯明月,相思万里,他仿佛看到正在月下操忙的妻子,看到妻子已经斑白的两鬓。军士心中愁绪万千:</p><p class="ql-block"> “孩儿,孩儿长大了,帮帮你的母亲劳作吧”;</p><p class="ql-block"> “母亲安好?身体可是大不如前?”</p><p class="ql-block"> 想起母亲,军士眼含热泪。</p> <p class="ql-block"> 风在沙丘上吹扬起来,迎着坡面旋转,卷起的沙粒,在月光下星星点点地闪着,军士看着这飞扬的晶莹,仿佛看到了妻子眼里同样在闪烁的泪光。</p><p class="ql-block"> 军士望着东方,那里有京城,有他被征戍边的因由。明月千里,千里外的京城只见达官贵人们在月下优悠,夜宴,豪华的夜宴,有酒,有歌舞,有香风熏衣。“我们就为此戍边吗?”军士望了一眼手中长戈,心里茫然。京城里贵族孩子无忧无虑,趾高气扬,他想起自己那将长大的孩儿,那将准备交替戍边、准备生死未卜的孩儿。“朱门酒肉臭”,军士的眼晴湿了。</p><p class="ql-block"> 笛声响起,随风声越空而来,可恨那歌声,又在这月圆之夜凄婉而至:</p><p class="ql-block"> “边草,边草,边草尽来兵老。</p><p class="ql-block"> 山南山北雪晴,千里万里月明。</p><p class="ql-block"> 明月,明月,胡笳一声愁绝。”</p><p class="ql-block"> “是谁,是谁,”军士寻声眺望,泪水无声地流了下来。他看到的只是一张张同样流泪的脸,他知道这歌声,本就是从戌边将士已木然的心里发出。</p><p class="ql-block"> 由来征战地,不见有人还。</p><p class="ql-block"> 月光下的黄沙默默无语,军士遥想起百里外的敦煌,想起同样在月色下的鸣沙山,想起在莫高窟里同样默默无语的慈祥。军士每次征巡至敦煌时,都会在莫高窟里佛前添点下香油灯,添点上自己的心愿,而每次看到那东望的慈祥的脸容,便如看到自己的希望:“香油灯还在亮吗?”军士擦去泪水,心中在想。他把他的心愿合什献上,他知道,他献上的是他一生的安宁。</p> <p class="ql-block">《三》</p><p class="ql-block"> 风沙漫天扬起,把断崖吹摧得满目疮痍。</p><p class="ql-block"> 道士在这风沙里,急忙忙地堵住佛窟的门,一间一间,累得气喘吁吁。</p><p class="ql-block"> 纵然是累,道士心里已经很满足:“比之前好很多了,”道士心里在想。现在很多的洞窟内外都进行了维修,这都得益于道士不久前在一处窟内发现的秘室,那里有许多的佛经与古书籍、古凭证。这些古书籍凭证据然有个叫斯坦因的英国人高价购买!道士每每想起,在梦中也发笑。</p><p class="ql-block"> 这里大大小小的佛窟里,凿满了历朝历代的佛像,窟墙上的佛图五彩缤纷精美绝伦。只是许多佛窟历经干年,早已破损不堪,道士上报当地政府多次了,没人正眼看过。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只有道士在独力维持。</p><p class="ql-block"> 道士一直在这里清修,他喜欢这地方,这里是三危山尽头,山崕断立,人迹罕见,崕前的宕泉河水清澈而甘甜,正是修身的好地方。特别是断崕里这许多的佛窟,让道士心喜不已。佛道所修不同,道士原也想抹去窟内墙壁上的佛家气息,可是窟里图案精美,让道士终于不忍,他知道这许多已历干年的佛像壁画的价值所在,能把洞窟完整保全下来,终于成了他莫大的心愿。为维护这些佛窟,尽量减少衰退速度,道士没少花精力,单是清理流沙,就耗费了道士大量时间与精力。道士也知道这些经书古籍很特别,他原不想卖,可是看着那些日渐褪色、剥落的佛像、图腾,道士心里很不安:“还是卖了吧。”现实让道士低头,他必须决择。道士把这些卖书的钱全部用在雇人维修上,特别是许多洞窟的入口处,加了许多的支撑和遮挡,这才略为好转一点,“起码可以遮风挡雨防沙了,”道士心里长舒了一口气。“明天还有个叫伯希和的老外来买经书呢,”道士在盘算着,得到钱后先修那里。</p> <p class="ql-block"> 可是没有想到的是,许多年以后,经书古籍,连同他竭尽全力保护的佛窟,竟成就了世界考古上的一个学派:“敦煌学”。而穷尽一生尽心维护莫高窟的道士,因为卖了书籍,成了出卖利益的反面人物,几成“卖国贼”。幕前的道士,总是被塑造成愁眉苦脸、整天忏悔的样子。</p><p class="ql-block"> 已经作古的道士很迷惑不解。他很不理解这些所谓的专家学者,那些指责他的所谓愤青,怎就如此片面,如此反类。</p><p class="ql-block"> “我做错什么了?”他每每自问。</p><p class="ql-block"> “你把敦煌的宝物卖外国人了,”一个声音响起:“宝物流失了。”</p><p class="ql-block"> “流失?外国人?”道士心起:“我是卖了,现在不是好好的在英国、俄国、日本等国贮藏、展览吗,我们都有机会看到。”</p><p class="ql-block"> “可是这些已经不在我们自己国家了,你这是卖国。”声音追着说。</p><p class="ql-block"> “卖国?”道士蒙了,这佛窟何时有国家来管过?政府在,管了吗?道士发现了经书古籍,报县里,县太爷不管;报州里,州官长倒是来看了,掉下一句“请你好好看管”就跑了;报省里,省长大人倒是文雅,看了送来的经书,说了一句“阿哟,字写得没我好。”便没了下文。“卖国?”道士苦笑:“有国可卖吗?”</p> <p class="ql-block"> “你在强词夺理”,声音义愤地说。</p><p class="ql-block"> “我强词夺理?”道士更为迷惑:“我不卖书,那来钱维护啊?这些佛窟壁画,不是更为珍贵?政府根本不管,难道让这些佛窟就这么的让风沙埋没?没有了佛窟,敦煌还是敦煌?”道士很是委屈:“卖书的钱我没自用半文,全都用在佛窟的维修保护上了,没有这些钱,佛窟早就倒塌剥落不少了”。</p><p class="ql-block"> “反正卖给外国人,就是坏人。”声音掷地有声。</p><p class="ql-block"> 道士更为迷糊:“敦煌文献是中国的,也是人类的宝藏,若不卖,中国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有谁敢保证能完整保存下来?谁敢保证不会散失?你们想想,当年政府把剩下的经书运去北京时,途中散失了多少?也许,被时人用来如厕了吧?”道士脸红了一下,他从来不说脏话。“还有,”道士盯着声音:“运到北京又怎么样,被达官贵人们分抢了吧。”</p><p class="ql-block"> 声音语塞了。</p><p class="ql-block"> 道士想了想,又说:“就算没有兵贼,书籍这么久了,重新接触空气,按当时中国的条件,是否有其他国家及买书人所提供的那么好的保存条件?而且,”道士顿了顿:“倘若不是这些散落在外的书籍,是否能像现在这样让敦煌产生如此世界性和久远的魅力?”</p><p class="ql-block"> 声音无语了,因为它无法回答。</p> <p class="ql-block"> “还有,”道士看着声音问道:“这么大量的经书,它是如何走出国门的?”</p><p class="ql-block"> 声音在沉默。道士却听见身后的几声轻微的响声。</p><p class="ql-block"> 道士回首,黑暗中看到了一把胡子,那是张大画家,还有傍边站着的一班在敦煌莫高窟临摹、修习过的所谓文人画家学者们,这班曾随意糟蹋过佛像壁画的所谓的名人,正在偷偷地在道士身后暗笑。还有,那帮把莫高窟当监狱、把沙俄匪帮关进窟内的决策者们,也正在暗处拈胡微笑,要知道,那是浩劫,无法弥补的浩劫。</p><p class="ql-block"> 道士一下子明白了,原来后人看前人,并非不懂得参研历史条件,而是根本就不需参研,按时需就可以了。人微言轻,道士这么个小人物,正好派上用场。</p><p class="ql-block"> “唉,”一声叹息。道士本是清修之人,明白了这些,道士释然:“我叫王圆篆,”道士对着声音说:“记得不记得,均好。”道士微微一笑,转身而去,他回到了那里,他知道自己一直得到敦煌人民的遵重和爱戴。</p><p class="ql-block"> 谁曾看见道士保护莫高窟的艰辛?谁曾听见道士在奔忙中无奈而悲愤的呼喊?不会有丰碑,即使你付出更多。按时需而判,由来如此。</p> <p class="ql-block">《四》</p><p class="ql-block"> 风停了,只有微微风动。多少年来的浩浩狂风,让这片土地只剩下无尽的沙砾,砾石下面,沾连着一点可怜的泥土。如今的风,似乎已无意掠过这片贫瘠,于是烈日下,是升腾的热浪。</p><p class="ql-block"> 这千里盐碱地了无边际,盐碱地外,却是茫茫戈壁滩。透过盐碱地上低矮稀疏的小树丛,远方升腾的地表热气流里传来湖的信息,远山便如湖上蓬莱。那是海市蜃楼,是荒漠里每每腾起的希望,却终成交叉而来的绝望。只是湖上热气漫漫,空幻梦迷。</p> <p class="ql-block"> 幻境里走来一群疲惫不堪的人,他们相互搀扶着,用枪托支撑着身体,艰难地走在这片干热的沙砾原上。饥渴折磨着他们的意志,酷热消磨着他们的步伐,追兵的呐喊声隐隐从微弱的风中传来,他们就这么走着、走着,生存的渴望让他们奋力走过这片死亡之地。他们是西路军的残余战士,百战残身,拖沓着从祁连山上一路走来,向西,走向远方的星星峡。他们衣衫褴褛而悲壮的身影,沉重地定格在这片干渴的土地上,定格在如血残阳的余辉里。</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商客的脑海一片迷茫,面对大自然的诡秘莫测,他只能依赖祈祷,依赖添福,希望供佛能带来平安。“天知道,天会知道。”他只能这样想;</p><p class="ql-block"> 军士的眼里只有迷茫,每每明月夜,思念无穷时,怎奈立身处,不见有欢喜。除了茫然与无奈,他的盼望,已藏进了窟内的平静祥和里;</p><p class="ql-block"> 道士的迷茫带着悲凉,历史的选择从来没有可测性,可是为何人心往往作古。道士的眼睛不再想看,耳朵不再想听,他知道,那默默无语的庄严,才是他最有力的证明;</p><p class="ql-block"> 西路军的将士心里的迷茫却成了悲壮,路线之选,成就生死,当远离成了生存的希望、当向西成了活命的方向时,又能有什么选择。</p> <p class="ql-block"> 洞外蓝天干净而宁静,静止在崖边树梢凝结的空气里。洞内“飞天”满满地占据了四方墙面,干姿百态,轻松从容,不沾人间烟火。他们似乎没有飞离开过这洞窟,只在自已的天地里欢乐地歌舞着,他们在洞内制造着欢愉与祥和。可是他们不知道,在洞天外的茫茫世界,经历了多少风雨与苦难,他们不知道,这个仿如身处两个世界边缘的地方,已让千年的风霜,凝结成伤感的朝圣地。</p><p class="ql-block"> 可是风知道。</p><p class="ql-block"> 风知道那千年来交织堆积的莫名,本名叫“迷茫”。</p><p class="ql-block"> 风掠过金黄的大沙漠,掠过无边的戈壁,掠过一处处的世外绿洲,小心翼翼地把千年来过往商队的驼印一一抹平,把沙洲里的旧城痕迹一一填埋在沙底里,也把这片土地上经历的故事一一填埋,于是沙面变成平顺如初,于是岁月仿似无痕。风把这千年来的神秘缓缓吹散,却把那驼印里、那旧城中、那跞石滩上散落的迷茫收集卷起,越过时空,深深地藏进断崖深处,藏进莫高窟内合什的掌心里。那迷茫,从此便从窟里随着时光缓缓释放,随风缓缓地弥漫了这一方天宇。让到来的人们的脑海里填满了空明,也填满了虚幻。</p> <p class="ql-block"> 敦煌傍晚的街市清新飘逸,鸣沙山在夕阳里泛出金黄,却把月牙泉隐藏在沙山高大的阴影里。略黄的细沙在沙丘坡面上往下滚动着,只一会儿,脚踏过的印记,便只剩下模糊的痕迹。风迎着坡面从下而来,那模糊的痕迹,渐渐在风吹之下了无踪迹,便如抹去了岁月般的了无痕迹。风吹过沙山,似乎夹带着沙呜,缓缓掠过敦煌蔚蓝的晚空,掠过仅有的几丝云彩,缓缓地在敦煌的蓝天上盘旋汇集。而那弥漫的迷茫,仿佛正在无垠的天空上随时光慢慢地凝结,把敦煌凝结在岁月的空明与时间的虚幻里,凝结成如透明凝脂般的立体,茫茫然呈现在这个晃如虚无的现实中。</p><p class="ql-block"> 原来千年来的堆积,早已让迷茫深入了敦煌的骨髓里,深入到月牙泉眼深处,狠狠地根植在这处土地的深处,水乳交溶,无法分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