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羁旅诗鉴赏（四）

平

文/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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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羁旅诗的表达技巧（下）

10、感时生情

1）、时代社会的环境，总会在诗人的心底投下或浓或淡的阴影；个人的身世经历，也会在其情感的底片上刻下或深或浅的印痕。诗人对这些感慨系之，生发出无限情思。

如，唐•刘长卿《谪官后却归故村，将过虎丘，怅然有作》：

万事依然在，无如岁月何。

邑人怜白发，庭树长新柯。

故老相逢少，同官不见多。

唯馀归山路，惆怅枉帆过。

诗题中的“谪官＂表明诗人的身份。“却归故村＂表明了诗人被贬后所做的事，“怅然＂体现了诗人的心情。

首联用了倒装句，意思是说不管岁月怎样，万事没有变化。

颔联前句直抒胸臆，点明诗人生出白发，“怜＂字体现出对年老的感慨嗟叹。后句写景，描绘了院中的树木长出了新枝干，呈现出一派生机。这里“新枝＂和“白发＂对照，以乐景衬哀情，使垂老者更显憔悴不堪，体现了诗人因被贬所遭到的打击之重，表露出哀怨之情。

颈联写现在诗人和朋友、同僚相聚艰难，突出了自己孤独寂寞之感。

尾联表面上写诗人回家的路，只有曾经走过的那条山路，实则暗示了诗人今后命运的艰难，从而表现出对生命的惆怅茫然。

2）、把思乡之情放在节日这一特殊日子里写，可以表达得更为强烈。羁旅诗常见的节令：

①、人日：正月初七日。古代诗人在人日大多表达思家想友的感情。

②、上元：即元宵，正月十五日。古代在元宵日张灯结彩，所以元宵又称为灯节。

③、社日：立春后第五个戊日，春分前后，农家祭社（土地神）祈年的日子，这是春社；而立秋后第五个戊日，称为秋社。古人多借这个节日集会竞技，开展娱乐活动。

④、寒食：在冬至后一百零五日，清明前一二日，此日禁火吃冷食。

⑤、清明：三月的节气名，也是祭祖扫墓的日子。

⑥、上已：阴历三月三日，此日人们临水祓除不详，叫修楔。后来变为溪水边宴饮、郊外春游的日子。

⑦、端午：五月初五日。

⑧、七夕：七月七日，传说此日牛郎织女鹊桥相会。在古诗中多借七夕表达爱情。

⑨、中秋：八月十五日。这一天月色最好，是阖家赏月的佳节，所以人们在这一天多思念亲人。

⑩、重阳：九月初九日。古人以九为阳数，重阳日古人有登高饮酒赏菊的习俗。

@、冬至：是节气中的起点，相当于一日中的子时，古人认为是阴极阳生之时。

⊕、除夕：一年中最后一个晚上，一家人团圆守岁。“除＂意为除旧布新。

如，唐•崔涂《除夜有怀》：

迢递三巴路，羁危万里身。

乱山残雪夜，孤烛异乡人。

渐与骨肉远，转于童仆亲。

那堪正漂泊，明日岁华新。

晚唐黄巢起义军攻克潼关，唐僖宗仓皇奔蜀。当时的读书人如崔涂等，为应举，曾历尽艰辛赴蜀。这首诗当是崔涂羁留蜀中，孑然一身，逢年望乡而作。

首联“迢递＂二字，写出当日赴蜀之路的艰辛，“羁危＂则交代出心中的凄楚。两句总写自己离家之远，从而产生孤独之感。

颔联写眼前。正值除夕之夜，四面群山下，残雪映寒夜，而自己这个异乡人却像这雪夜里孤独的烛光一样渺小、黯淡。

颈联写因离家万里，与家人少联系，渐渐似乎有了隔膜；而终日陪伴自己的童仆，本是疏远的，反倒日复一日地亲切起来。这一“亲＂一“远＂的反差，又落实到自己的孤独。

尾联点题，表达了岭夜除夕，诗人正在漂泊之中；明日新年，家家喜庆团圆，而自己又那堪如此漂泊，这就把因飘泊而引发的乡思之苦更推进了一层。

3）、古代男子悲秋。时令一到秋天，一年就快完了；古人由此产生联想：人到了中年，一生也就快完结了。所以古代的中年或暮年男子，或因身处逆境，或因羁留异地，倍感思乡。

他们面对萧条、冷落的秋景，一种凄然之情就油然而生；或者描绘一种充满愁绪的秋景图，渲染这种情感。

4）、游子日暮思归。夕阳西下，炊烟袅袅，牛羊回圈，飞鸟回巢，百虫入穴，群鸡上架，这一切怎能不深深触动天涯游子的思家之情。

如，宋•范仲淹的《苏幕遮•碧云天》：

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

黯乡魂，追旅思，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上阕写景。先写碧空如洗，落叶纷飞，秋色漫漫无边，湖光山色浑然一体，江上一顷碧波，笼罩着薄雾寒烟，一抹翠绿，缥缥缈缈，如梦如幻。突现了廖廓苍茫，迷蒙凄清、萧索冷落的特点，景中带情。

接着写远视实景：夕阳的余晖铺洒着山恋和无际的江面；又写想象的虚景：芳草无情，不解游子思乡之意，一直延伸到无边的斜阳之外。这里虚实结合，触动并深化了词人的思乡之情。

下阕抒情。词人思乡的情绪，羁旅的愁思，纷纷涌上心头，挥之不去，除非夜夜在梦中返乡与亲人团聚才能入睡，否则乡思旅愁萦绕心头，无法入睡。这里委婉含蓄地表达了羁旅愁思。

词人夜间为乡愁所扰而好梦难成，便想登楼远眺，以遣愁怀；但明月团圆，反衬出词人身在异乡，信感孤独寂寞。“倚＂却说“休倚＂，表达作者痛苦深沉的思乡情思。

借酒浇愁也无法释怀。酒喝多了，无非化作了点点滴滴的相思泪，浇灌着愁肠百结。下阕情感充沛，写尽了怀乡之思。

11、托物传情

通过对某种事物或物品如月、雁、秋风、杜鹃、鹧鸪、书信、笛、柳等的描摹，抒发羁旅情愫。

如，宋•苏轼《卜算子•黄州定慧院寓居作》：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

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上阕写深夜院中景色。一、二句的“漏＂指古人计时用的漏壶。在漏壶水尽，更深人静时，苏轼步出庭院，只见残月。这是一个孤寂的夜晚。月儿似乎也知趣，从稀疏的桐树间透出清辉。

三、四句写在万物入梦的时刻，没有谁像诗人这样在月光下孤寂地徘徊，就像是一只缥缈若仙、孤单飞过天穹的凄清的大雁。

下阕更是把鸿雁和人同写。词写“孤雁＂的惊恐不安，四头四顾，心怀孤苦幽恨，没有人能理解。它拣尽寒枝，都不肯栖息，只得归宿于荒冷的沙洲。

而徘徊于清冷世界的作者，与孤高出世、蔑视流俗、孤寂无助的大雁，何其相似！“孤雁＂这一意象正是苏轼贬居黄州时的心情与处境的写照。

12、以景结情。

它是诗歌结句的一种技巧，也是借景抒情的方式之一。是指诗歌在议论或抒情的过程中，戛然而止，转为写景，以景代情作结，结束诗句，形象含蓄，耐人寻味。

如，唐•王勃《山中》：

长江悲已滞，

万里念将归。

况属高风晚，

山山黄叶飞。

王勃被逐出沛王府后于蜀中作客漫游。一天，他在长江畔的荒野山中踽踽独行，又恰逢“高风晚＂“黄叶飞＂的暮秋时节，不免悲己思乡，感伤不已。

首句即景起兴，诗人望见长江逶迤东去，触动了长期滞留异乡的悲思。次句写他归心如箭，急不可待，想到万里归程，心中有无限的哀怨。

后两句撷取“高风＂“黄叶＂这类衰败枯萎的意象，最能激起思乡的绵绵愁绪。诗人以景语作全诗结句，让道不尽的凄楚情语尽藏其中。

13、虚实结合

联想和想象对表现诗歌的主题能起到很好的效果，但联想与想象须有一定的现实根基一一现实客观景物或事件。虚实结合更能表达出一种浓溢的情思。

如，唐•李商隐《巴山夜雨》：

君问归期未有期，

巴山夜雨涨秋池。

何当共剪西窗烛。

却话巴山夜雨时。

前两句写不得归之苦，与夜雨交织，绵绵密密，淅淅沥沥，涨满秋池，弥漫于巴山的夜空。然而此愁此苦，只是借眼前景而自然显现，作者并没说什么愁，诉什么苦。

后两句从眼前景生发开去，驰骋想象，另辟新境，想到将来归家后的欢聚，回头再说此时此地的思念之苦。用对未来欢乐的憧憬反衬当前苦况，则思归之切，不言可知。

这种借助想象联想巧没空间错位，使诗歌显得曲折深婉，余味无穷。

又如，曾公亮的《宿甘露僧舍》：

枕中云气千峰近，

床底松声万壑哀。

要看银山拍天浪，

开窗放入大江来。

作者以甘露寺所处的地势为立足点，描绘了山川的雄伟壮阔。

开头写小小的枕头却装着浩然的云气，而由于云气，遥远的千山万峰也近在身边了；低矮的木床下面却响着松涛之声，而由于松声，仿佛千沟万壑的风声也都响在耳边了，这表明了崇山峻岭的雄伟。

三、四句更是突发奇想的神来之笔，以“银山拍天＂写浪之大，以“开窗放入＂写江之汹涌。作者正是以这样开阔的境界、宏大的气势，抒发豪迈、进取的情怀。

这首诗运用了虚实结合的手法。前两句弥漫山巅的云气直入枕中是实写，然而这却让人觉得千峰在侧，觉得松涛就在床下轰鸣，觉得如临万壑之中，这是虚写。在这里，千峰万壑给人艺术体验之真，把人带入惊心动魄的艺术境界。

后两句运用了夸张手法，塑造了一种豪迈、崇高之美。为了欣赏那银山般的壮观浪涛，领略那拍天而来的江河气势，索性打井窗子放长江水入室，以荡涤心胸。

14、以超极表至极

诗人把要表达的感情推到了极点之后，并不就此打往，而是又往前推进了一步，超过了极点。这可能有悖常规，但因其有特殊的道理，却形成“反常合道＂的妙趣。

如，唐•刘皂的《旅次朔方》：

客舍并州已十霜，

归心日夜忆咸阳。

无端更渡桑干水，

却望并州是故乡。

诗人十年旅居并州，日日夜夜思念故乡咸阳，乡思之情强烈到了极点，然而，回乡的愿望不但不能实现，却无缘无故地又要渡过桑干水去履新职，离家乡越来越远，其思乡之情则超出了极限，无奈之中只好把并州姑且当作自己的家乡。

诗人想回故乡却南辕北辙，则情何以堪。至此，乡思之情得到了超强的表现，既微妙又真实，所以成了不朽的名篇。

又如，宋•李觏的《乡思》〉：

人言落日是天涯，

望极天涯不见家。

已恨碧山相阻隔，

碧山还被暮云遮。

极远的天涯尚可望到，而故乡却望不到，可见故乡比天涯更遥远；诗人恨极故乡被碧山所阻隔，而碧山又被暮云所遮，可见望山之难，超过了极点。

诗人极写空间距离之远，遥望家乡的视线被碧山、暮云层层阻隔，给人以故乡遥不可及之感，突出了诗人归乡无计的无奈和痛苦，表达了对故乡深挚浓厚的思念之情。

运用“以超极表至极＂的构思手法，可以使所要表达的乡思之情变得最为强烈，达到超越极限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