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不善矣！（五）

闲云

暮鼓早已响罢，一片祥云缓缓落在地狱门前广场上。地狱长收起祥云回到大庭差房，先把值日官叫来听取一天的情况汇报。“地狱文化大革命”正进行的轰轰烈烈，值日官几乎用颤抖的声音讲述当天的情况。听完汇报，狱长把上午李靖增派的兵将指挥官唤来，将外围警戒工作进行了协调。再把相关官吏叫齐宣布了三条新规定：“一、事件未平息之前，除有关官吏，狱卒外，任何人不得进入地狱；二、封闭地狱上下层的连接通道，差人不得串岗；三、骚乱区增添值日官和狱卒，加强监视，并将抄写经文的文具等全部收回。”因为设有两层结界，所以不必担心这些恶鬼能跑出来闹事，所以安排完上述后狱长显得胸有成竹，又去核实了白天阎罗殿增援过来的各种行刑器具，其中几十口大油锅黑乎乎的堆放在过道里。他的住处其实在出了狱门往南一大片“地狱精灵石雕群”的再南面三大排平房里。萨真人往在最前排靠西第一间，因为他主管五道庙的后勤总务工作，出入方便些。狱长就住在第二排靠西第一间，也是为上差近一些。但这两天情况特殊，就在自己差房里下榻。铺好床，躺上去却怎么也睡不着。其实他向来都是躺下便睡的豪爽性格，只是刚才从太上老君的兜率宫回来。上午就被师父叫去了，听了一凡教导后，心里突然畅亮起来，明白了人类社会发展的整体脉络，并感到形势的严峻性。地狱长与老君的缘源由来已久。那还是阳间“春秋战国”后期，地狱长原名尹喜，任中原通往西域通道函谷关的守关关长。这日晨起上关巡视，突然望见紫气东来，便知定有圣人要从此经过，赶紧跑到关口迎候。不久见一老者骑着头青牛慢慢走近，便上前诺道：“老仗从何而来，可有通关文牒请出一看？”尹喜其实并非要为难老者，只是想通过查看文牒来验证圣人的真实身份。但老者是从老家鹿邑悄悄跑出来的，哪能有官方审发的文牒。只能下了青牛慢慢解释说：“我乃实名李耳，想赴关外……”心里还发愁怎样解释才能混出关去，未曾想尹喜打断老子的解释急声问道：“可是鹿邑县的老子？”老子一听心想是藏不住了，只好说：“正是！”尹喜一听，欢喜的还管它文牒不文牒的，赶紧恭恭敬敬的把老子往关里迎。原来老子的名声在当时社会精英层里无人不晓，尹喜就是亲往鹿邑求见也未必能见着，今日能亲迎大驾，那还不是天缘造就！岂敢待慢。迎至堂中百般恭维，好吃好喝将老子强留于此，非拜老子为师，学道成仙不可。老子也是无奈，心想我一心躲官，结果还是落在这小小的关尹手里。原来老子曾是周朝史吏，就像现在国家文物收藏馆馆长，在整理旧书，古物过程中发现了史传秘籍。本就好学，又得到如此多的宝籍，久而久之竟然学成了“炼精化气”的道家功夫，身体越来越年轻。好在原就显老，再加刻意伪装还能混在这继续苦学，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担心隐瞒不住后惹来祸端，便辞官回了老家河南鹿邑县。隐在老家苦心修炼，眼看就要达到“炼气化神”的时刻。过程中名声早已外传，学名刻意自称“老子”，但越显年轻的变化被各国国君和贵族们知晓后纷纷派出使臣来強行索要长生不老的方法，一但完成“炼气化神”便要发生返老还童的更明显变化，若再叫他们知晓，非被虏了去把脑壳砸开翻找想要的东西不可，没准都会被煮的吃掉。思来想去还是出逃为妙。中原藏匿太危险，最好西出函谷，逃到西域最为安全，待面貌完成变化后再悄悄返回，反正谁也不认识了，随便到哪个地方再匿名修炼，继续之后的“炼神还虚”“炼虚合道”，最终修成正果。可没想到却被困在这里。几天来看尹喜求道心切，并非做假，估计不留下点东西是走不成了，故而才收其为徒，并写下著名的《道德经》留传至今。尹喜得到《道德经》后实在留不住师父了，才备足了盘缠，送师父上路。自己也挂官封印，跑到武当山深处修道去了。修道最难的就是第一步得到“真气”，道教称之为“炁”。历史有记载的除老子外只有两人，即吕洞宾和张三丰得到真气后修炼成仙。因为很好验证，《道德经》中所讲的“复命”就是指“回复命数”。理论上讲人能活120岁，但因其它原因最多只活八、九十岁，上百的都很少。再复命一次，结果吕洞宾和张三丰都活了240岁左右，其他人就没有记载了。《道德经》中并未讲“得道”的第一步方法，所以尹喜在武当山中苦休了一辈子却终未得道。来世又跟着葛洪专修“外丹”，也终不见成效，仅仅成了位走街串巷的道家郎中给人看病。后来投胎到湖北，变成位聪明伶俐的小姑娘，嫁到夫家后随丈夫在武当山东面的太极湖边开了家小酒馆。丈夫在湖中打鱼，妻子在前面招呼食客，生意还算好。这天来了个青城山的道长前往武当，路过酒馆进食。道长是位“复归于无极”的修炼有成者，虽不及吕洞宾，张三丰，但已有“线性时间追溯”的能力，看到老板娘的两界前世后唏嘘不已，便把修道心得讲与夫妻俩听，坚定俩人的道心。待孩子长大后把酒馆交与打理，夫妻俩共入了武当山道门。再后世就降生在河北沧州一白姓人家做儿子。因祖上都是习武世家，已取名叫白云龙的尹喜便也练的一身好本领。正赶上日本入侵我国，十大几岁就入伍从军保家卫国。没想到长官却投降了鬼子，成了汉奸伪军，血气方刚的白云龙便把队伍中豪气相投的一伙人带出来，组成杀富济贫，专打鬼子的土匪，后被八路军收编后就成了著名的胶东游击队。凭着武术功底，再加精明强悍，胆大心细，有勇有谋，竟然晋升为八路军团长。因年轻俊俏，被百姓们亲切的称为“小白龙团长”。《亮剑》中李云龙混进鬼子宴会的场景借用的就是小白龙团长的真实事例。伪军中偷偷卖给八路军武器弹药的人被鬼子查出来，一审问居然是与白云龙接头，因为曾都在国民党部队中服过役。鬼子上层非常重视，专门组织了一支部队，把云龙骗到接货地点，腿部中弹后被捕。经历了各种严刑拷打却宁死不屈，终被杀害，并把尸体挂在城门上示众，结果百姓们在远处祭拜烧香，大片浓重的烟雾把鬼子都吓的只敢放枪不敢出城。 一缕英魂落到五道庙门前。最西面有一较大的旁门，那是专门接收阴魂的地方。进得大门是青石铺就的地面，宽大的过道向里延伸。左边是护山石墙，右边是一排灌木，灌木后面是个漂亮的长廊，就和公园里的长廊一模一样。正往前走着，忽然石墙上方山里飞出几只鸡落到云龙脚边，看着又不像我们这边的鸡，腿长个大，秃毛，嘴巴尖尖的跳起来就鹐人，云龙倒是不怕，只是惊奇，一脚便踢飞一只。右边灌木中又窜出两条狗，说是狗，又和平常狗不一样，就像大号黄鼠狼。这时忽听轻声长喝，鸡狗听到后一下便跑的无影无踪了。从通道尽头阴影处走出位鹤发童颜的老者，面貌和善，手持拂尘笑道：“龙儿可还记得我？”云龙却不敢认，呆在当地。见老者用拂尘在他面前一扫，云龙一下便想起在函谷关的过往，并凭直觉知道了面前这位正是他几世前的师父。“原来是师父！”边说边双腿跪倒，长大后从未哭过的他居然流出了眼泪。“快起来吧，我就是来接你的。”边说边用拂尘往上一撩，云龙不由的便站立起来，上前便抱住老者的胳膊边摇边带着埋怨的腔调问：“你去哪了，徒儿好想你。”老者正是太上老君，前世即是老子，知道尹喜的后世白云龙要来，所以在此等候。“哈！哈！可比在函谷关矫情多了，只要别恨我就好！”老君笑哈哈的，说完边转身边道：“随我来”。莫怪云龙矫情，一是在世间首长们，上年纪的乡亲们，尤其从小的父母长辈们都唤他“龙儿”，所以一听老者叫他“龙儿”就感到格外亲切；二是再坚强的汉子到了那个地方也会觉的无依无靠，六神无主，猛然想起是师父，就像丢失的孩子突然找到爹娘，能不失态吗？老君领着龙儿走一段后拐进左侧的大红门，三座拱形对扇门形状，中间的高大，两边的小些，门头太高也没顾上看上面写的什么。进去后没想到院里却是阶梯式大广场，青石板铺地，汉白玉围栏，借坡势从南到北一层比一层高。正西是飞檐斗拱，绿瓦红墙的一排高大宏伟建筑。十余间大殿除中间殿门开着，其它都紧闭，整个殿面雕梁画栋，气宇轩昂。“阎罗殿”金字匾在中殿门上方悬挂，庄严肃穆。至进入五道庙除师父外就没见到过他人，可一进大门里边却热闹的像早市。大多就地静坐，有来回度步的，一群一伙讨论问题的，还有不知什么缘故相互争吵的面红耳赤，总之乱哄哄的。进入中殿顺后面旁门直插到后院，进入后院的大殿又入到后堂。因为回复了很多记忆，云龙认出来坐在案后审核卷宗的阎王爷。阎王看到老君问道：“来了？”老君侧转身对紧跟着的云龙说：“过来见过阎罗王。”云龙要下跪，阎王赶紧站起拦住，边说：“不敢！不敢！你已是我同僚，岂敢受此大礼！”云龙不解看着师父发愣。老君对他说：“你先过来坐下。”然后又对阎王说：“我说不便，还是你解释吧。”云龙没敢坐，只是走近些。阎王从案后走出对云龙说：“老君与我一起面见玉帝，把你的过往简述，依老君提议，玉帝同意你接手地狱长的工作，御旨已经下发，你可有异议？”至往世记忆回复后，云龙想起越来越多的地府情景，再说由师父信任推荐，哪还有啥异议，马上像在部队里接受任务一样，挺直腰杆大声说：“决不辜负师父和阎王爷的信任。”老君听后提醒到：“唉唉唉！这当家的可是玉皇大帝。”“有我和你师父指点，你可大胆行事，不必拘泥。”阎王也笑笑，拍了拍云龙的肩膀。然后叫进个侍卫来边说：“你可不必去前庭受审，我派人带你去地狱上任，他们应该也收到御旨了”。老君和阎王告辞，陪云龙出来安抚了些事后离去，云龙便跟着侍卫前往地狱。出了阎罗殿北院小旁门，顺着鹅卵石铺就的小径，穿过假山竹林后上了主道。道边就是数不清的各种动物石雕像群，延着雕像群走了一阵来到地狱。地狱就像个巨大的大嘴石兽，一半地上一半地下。青石彻墙，数根高壮的雕刻石柱撑起宽阔的前庭。庭地面和前面小广场石板地面相连，进入广场先得通过威严耸立的石制大牌坊，四尊石兽并列庭前，高大威猛，显得守门兵将都微不足道。侍卫与门将交涉后进入大庭，庭两侧都是制式差房，精美的木制雕刻门窗，只是因为在半地下，所以阴森森的。直至靠近里边，云龙才看见大庭正底部的三座拱形大门和守门将。那边和这边可不一样，新官上任没任何欢迎仪式，差人们出进就和没看到你似的。到了狱长差房也不敲门，由门卫进去请示。门再开时有位六十岁左右的妇人慈眉善目的欢迎云龙进来，带路侍卫便返回。老妇端详了云龙一阵像个老妈妈一样说：“好个俊俏小伙！”然后说：“我是前狱长，六十多岁上任，干了已经二百余年了。”“二百余年？”云龙一愣，不禁说出口。老妇看出他的疑惑说：“我还算少的，之前那个足足干了五百年。”然后介绍起地狱情况，一谈到工作就像换了个人似的。严肃认真，干脆利落，云龙脑子里突然跳出“女包公”三个字。谈完后带云龙去见地藏王菩萨。菩萨预知云龙要来，早等候的样子。行过礼，菩萨也心里赞赏云龙，却保持着肃静的面容说道：“老狱长另有它任，玉帝说定再给我派个好的，今日一见欣感甚慰。”然后见老狱长示意先出去，菩萨边点头边接着说：“我知道你曾是带兵打仗的行家，我就像你们部队的政委，只负责教化地狱之鬼，其它事宜全由你负责，特别事务再视情酌办。”云龙说：“我初次接手此类工作，恐有不足，还望菩萨多加指点。”“放心！恶鬼们跑不了，只是些平常事务，比你之前简单多了。”然后眼睛慢慢一闭便知道外面的事了，睁眼继续说到：“老狱长已把相关的官吏全召集齐了，你去见见吧。” 上午接到师父传讯，马上放下手中事务来到兜率宫。老君见他便开门见山的说：“阳间人类社会的智治阶段即将开启，你一定要守好阴间地狱这块，以免被他人利用。”“何为智治？”云龙十分不解，便问。老君说：“阳世人类社会分三个时代，一个结尾。道德时代，仁义时代和礼智时代，结尾是信治阶段。道德仁义礼智信是人类社会发展治理的必经之路，共七个阶段。人类社会现在已经走到礼治的尽头，该着智治接手了。”想想接着说：“我曾说过，夫礼者，忠信之薄而乱之首。果不其然，不讲忠信终于造成而今的社会乱象。然而乱也预示着变，即是从礼治变向智治。”云龙说：“我知道至周朝制定《周礼》至今，无论如何改朝换代都基本不失礼法，孔子倡导仁义礼智信，从某种程度上讲也是维护了社会的稳定。”老君摇头说道：“那你可给我说说除了礼外，孔子对仁义智信可有高论。”云龙想了好一阵言道：“认真想来的确未见其高论。只是称仁为爱人，结果还是孟子从黄帝治世时期找到出处。把义称之为理，词不尽意。把智做为知解，更加不妥。”然后直看着师父发愣。老君说：“别想啦，不要说你，专家教授们都无解。”“那智治的实质意义是什么？能否教之徒儿？”师父今日突改平时的诙谐幽默，专把他叫来并严肃认真的，看来事态一定很严峻，所以便想听师父详尽解析。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