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昔重阳戎帐饮文/刘焕民

虎子

一九九六年八月底，由我任主编的《航空订货工作概论》一书，即将终审付梓。回忆六年多的写作历程，我写下了两首七律：

一，

彩笔生花梦已空，旗亭贳酒论谁雄。

由来铅椠艰难甚，堪与斯人慷慨同。

日影窗前飞野马，思端管下化雕虫。

何当再酹重阳月，醉菊东篱望诸公。

二，

操觚六载复冬春，欲将金针度与人。

搜箧聚书何泛泛，舍非取是总频频。

析文汉水花千树，掩卷兰山月一轮。

文债已偿身似燕，高楼袖手看风尘。

诗被同仁们传看，他们从“何当再酹重阳月，醉菊东篱望诸公”一句，看出了我希望重阳节小聚一庆之意。于是商定，重阳日那天，邀请编写组成员，附近军代表室的同志一起小聚会飲，庆祝该书终审付印。

一九九六年的重阳节是十月二十日。聚餐在兴平的514厂招待所举行。这是一个前涉外的招待所，嘉树数珠，菊花幽放。食堂里摆了几桌，编写组成员多为高工，被安排在包间里。咸阳和宝鸡的军代表室也派出代表，携酒赶来助兴。

在简单的祝酒辞和临场发言后，杯盅交错，酒溢香弥的时刻开始。我端着小酒杯，先向各位编委致谢，为我们浴火铸剑，著书立说，取得共识而干杯。大家起身，在齐声“干”后一饮而尽。接着，我又与各编委一一对饮。六载笔耕不辍，搜箧聚书，舍非取是，已成挚友。这时叙说是多余的，酒杯一举，其意全知。

我走出包间来到大厅，这里已经热闹非凡。大家开怀畅饮，原定只开两箱酒的计划，已经被破，开了第三箱。一些不常见面相续谈的人，苦于插不上话。我挨个和他们敬酒，感谢他们对写作的支持。在“干”的声声中，酒带着无限的暖意流入心田。

我回到包间，编委们虽然有克制，但也喝得面红耳赤。我告诫他们“悠着点”，免得后面招架不住。

不久，外面端着酒杯的人鱼贯而入，围住了编委。开始，是为我们行业有了自己的理论成果而敬酒。以后，开始各种理由的劝酒。进而，发展到把肩扣手，划拳斗酒。果然，搞的有人败北求饶。

酒，改变着人们，张扬出了天性，不再那么斯文，那么矜持，那么孤傲。有人提着酒瓶，拍着私语者的肩膀，非要喝几杯。有人隔桌相呼，然后举杯，推盏互飲不言中。有人醉意袭来，还要不依不饶地呼叫斗酒。

那天，有菊，有酒，有朋，的确是很开心的一天。书的写成，开启了我的一段历程。众友携酒，与我共欢，我有一种事成愿遂、与众狂欢的欣慰，一种被理解支持以至尊敬的自豪。这使我长久记忆的一个重阳节。

我又想起中国历史上的一个重阳节。那天，陶渊明无酒喝，就在东篱采来一把菊花，在旁边呆坐。过了一会，他望见一个穿白衣的人过来了，原来是江州刺史王弘给他送酒来了。两人当即纵饮一番，酒醉而归。看来，重阳节，登高，看菊，饮酒，多么潇洒的日子，同样有心酸的事。

人事有代谢，月有阴晴圆缺，这谁都知道。但现实来临的时候，却显得那样残酷。不同的重阳节，也给了我不同的感受。

二零一二年十月二十三日，又逢重阳节。我已患病八年，故人各在四方。我翻开当年所写的那本书，浮想再起，想起了那个重阳节。次日写下一首词：

临江仙 重阳

忆昔重阳戎帐饮，帷间连座良公。

剑论吊古壮怀同。

把肩成一醉，推盏不言中。 

今岁无聊翻旧卷，故人南北西东。

菊花默默玉尊空。

前山云过雨，心事寄秋风。

这首词，是我当时的心里写照。前者的欢畅与后者的落寞天壤之别，这就是现实。尽管词不是完美的，但它是真实的，无可替代的。

时到暮年，物是人非，不顺心之事常有。重阳，乐在何处？欢在哪里？

若论尊老，人生轮回，已经像落叶一样落在自己头上，尊者为谁？

若论登高，已经走到了人生的最高处，看遍了世态风云，何须再登？

若论遍插茱萸，岂非只是少了一人，而是唯有一人。

此词以后，我也写过重阳，但没有一首能让我我满意。逝者如斯夫，任何字句，不管它是华丽的，或者是深沉的，都不可能再反映出词中曾经的快愉和如今的伤感来。再写重阳，能写好吗？

于是我决定，今后，再也不写关于重阳节的诗词了。

2023、10、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