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县有座福仁山，离天只有尺二三！

翰林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座家山，那座山一直矗立在人的心尖，千峰万岭，她最伟岸，走南闯北，也走不出她的怀抱，海角天涯也能听到她对游子的深切呼唤。一座家山，蕴含着几多乡愁几多牵绊，给人力量给人尊严，给人信念，给人家园！ 我心中的那座家山就是坐落在秦岭南坡、我老家正北方在云雾里若隐若现、高耸入云的福仁山。 福仁山位于洋县金水镇碗牛坝村野猫沟，南北走向，海拔1765米，面积约3平方千米，是方圆百里有名的道教神山，峰峻景秀，奇险无比，有洋县小华山之称。 　　我老家的山垭上长有一棵千年老药树，它是家乡的守护神，也是孩提时玩耍嬉闹的小乐园。 幼时和那些爷爷辈们在家后的山坡放牛放羊，常在古树下纳凉、避雨，听老爷爷们讲那些过去的事，围成一圈死缠烂磨让他们给“说传”，爷爷们总是眼望北面的群山，讲从前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和尚，大和尚叫小和尚去山下抬水等听了百遍的故事。他们也常常艰难地抬起手臂一座一座指点讲解北边的每一座山峦：东北方离得最近的那座山叫南城山，原来的山背后建过黄金城；由东向北依次是小太白、风凰山、天池山… 小太白和山外的太白山一样陡峭高耸、寺庙魏峨；北城山山体山形和南城山一样魁梧高大；天池山的山顶有两个一年四季不干涸的瑶池，水清如镜，七仙女经常在那里洗脸梳妆；风凰山上有古寨，当年战火纷飞，炮火连天；天边最远的、像圆锥样、高耸云天的那座山叫福仁山，福仁山巅有宏大的道观、禅院，有好多白发道士在那里打坐练武功，站在山顶伸手就能碰到太阳，还可以摘到天上的星星和月亮… 也时常教我们背诵“洋县有个福仁山，离天只有尺二三。福人福山守福地，仁实仁在好仁山。”的歌谣。 从那时起我就对那些近在眼前又远在天边的大山，产生了迷恋和好奇，我想等我长大了，我一定要登上那些高高的山峰去看看那些和尚、道士，去探寻那些历险的故事，去登上福仁山摘一颗星星，给黑暗的村庄照亮… 而今，古树依旧守护在山垭，依旧是那样繁茂，还是原先的模样，群山依旧屹立在大树北方，树下爷爷父辈们却早已不在，那一群调皮天真的孩子走四方不知去了哪里。 我在尘世上绕了一个大圈，岁月已染白了我的鬓发。但心中还是想看老家天边的那些山峰，于是前两年归家在大树旁修了一座高大的房子，时不时地从城里回到老家，总爱坐在大树下，眼望北方的群山，抽烟、喝茶、写诗、发呆，如瓜子一样。 也许就是现今人们说的：城里是房，乡下才是家吧。 尽管这一半年陆续登上了南城山、小太白、天池山，但惧于福仁山的山高路远奇险，一直未能如愿。 2023年寒露到来的的前三天，我约了七八个文朋诗友，打点行装终于登上了心中的神山——福仁山顶，圆了我五十年的一个梦。 　　这次探秘福仁山，我们几个文友着实准备了好几天，先打探路径，有人说从槐树关镇阳河村的东沟上山，走小路登山需要两个小时，从金水镇碗牛坝村走野猫沟登山需要一个半小时，最后决定还是走捷径，从野猫沟爬山。 清早八点启程，从县城驾车一个半小时到达碗牛坝，居住在福仁山下，在家养病的文友三秦游子，提前帮忙找好的向导、当地山民李小林早已在路边等候，我们驱车又沿着乡间小道走了十几里，将车停在一户人家的院坝，向导说刚才走的这条沟就是野猫沟，前面没有车路，现在开始步行。 下了车，周围群山环绕，零星地分布着几户人家，也许这地方山大沟深比较偏远，常有野物出没才叫夜猫沟吧。见左下方路边有几株浓郁的参天古柏，小林说那里就叫三关庙，先前有个庙宇，上福仁山的香客走到这里，先要去庙里烧香朝拜，保佑登山一路顺利，现在庙宇早没了，当地人在那用几页砖垒了个土地爷庙。 朝右看，山上烟雾迷茫，天地浑然一体，天上开始下起了小雨，向导说，我们已经到了福仁山脚跟，赶紧走，雨大了路滑不好上山。 大家披上预备好的雨披，系紧鞋带跟着向导开始向山上跋涉。我心自有佛，苍天定会保佑我。 向导说沿着山脊走小路能缩短半小时路程，但考虑下雨大家又很少爬山，还是先走一段当地住户生活生产常走的小路比较好走些。 雨逐渐大了，雨水下在山林的枝叶上发出沙沙的响声，山下面小溪的流淌声依稀能听到，板栗树上的毛栗子偶尔会掉落在路旁，同伴也会捡拾几颗，有点意外收获的惊喜。 这段小路大家边聊边走感到还不是太累，半个多时辰走到山腰，见有一排三间瓦房，房子周围是密集的枣皮、木瓜树，房门紧锁着，大家聚在房檐下避雨喘口气，分享干粮喝水，稍作休整。我见大门旁贴有门牌号：碗牛坝村14组。向导说，这里是夜猫沟上端，小地名叫余家湾。这户人移民搬迁到碗牛坝移民区了，偶尔回来打理收获下树上的木瓜、枣皮等。对面的山林里也住着几家农户，雨雾里隐约能听见鸡鸣狗叫。我想这几户农人应该是夜猫沟最边缘的吊庄户了。 我们问离山顶还有多远，向导说已走了三分之一路程，但上面就要走爬山的小路了。向导说完，就到旁边的竹林，用砍刀给我们一人砍了一根竹子，当做爬山的拐杖。 见向导在竹林里忙活，我脑海里突然记起小时候，父亲曾给我说过：老家那四间大瓦房，顶上的竹笆和支撑房子的桦林木柱头都是从秧田坝夜猫沟砍伐，经过人力扛、抬十几里山路到碗牛坝，再用架子车运输七八十里到家，非常不容易。这会亲临夜猫沟，看着那满山的竹子和苍天的桦林树，感到好久远又好亲切，不禁对这片土地和辛劳的父辈们产生由衷的膜拜和敬意！ 　　向导小林走在前面开路，他头戴雨帽，双肩背着同伴们带来的干粮，弓着腰，砍刀不停地挥舞砍杀着那些挡路的树枝、荆棘，用自己高大的身躯抖落路旁草丛的露水，俨然像一个在丛林作战的勇士。我们拄着拐杖，憋足了劲开始攀爬，那条登山的毛路因行人稀少，已辨认不清，汗水、雨水掺合在一起，每个人已顾不得聊天说话，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攀扯着树枝，猫着腰向上攀登。 看着向导和队友们开路、爬山的劲头和勇敢的样子，心生感慨，这登山的路何曾不像人生的那条路啊，有坦途有崎岖，有跌倒有爬起，只要坚定信心不回头，义无反顾向前走，何愁攀不到峰巅去看日出和彩虹？！ 一个时辰左右，走到海拔1200米的一个山梁，见有七八个一级一级的梯田散落在树林里，向导见我诧异，随口说，这个地方叫“八个田”，那些从石头缝里造出来的梯田，当年是福仁山道观的田地，当初高山上常会闻见稻花香。现今好多年未耕种已荒芜了。 又登上一个山卯，出现一个稍微平坦的垭壑，有一个不大的土地庙，庙前有几烛没燃尽的腊香，看的出不久前有人来访过。小林说，这就是有名的回龙寺，因当年这里有公、母石龙一对，所以取名回龙寺。清朝末年这里曾建有一座两丈高的石塔，很是雄伟。上世纪八十年代末被恶人盗坏。我仔细环顾，确实还有遗存的塔石和一座模糊不清的石碑散落在杂草树林里，不觉感到惋惜。 在回龙寺喘了口气，小林说赶快上，离山顶不远了！我们心里想，这是向导在给我们打气加油，肯定还远着呢，有意说不远了，怕我们丧失向上攀登的勇气和斗志。 确实又转了一个山坳，眼前还是一座山峦。云雾越来越浓，山道上落了厚厚的秋叶，踩上去软软的像踩在海绵上，但有时踩上去也很泥滑，树林里鸟儿啁啾，秋蝉鸣唱，溪流潺潺，怪石嶙峋，青苔泛绿，茂密的桦林树遮天蔽日，树下有红艳艳的野草莓，有不知名的野花星星点点，真还有点浪漫和诗情。 又艰难地攀爬了一个时辰，眼前豁然开朗，来到了一个开阔的山垭，一排五间的破烂瓦房靠在左面的福仁山上，前面那座山向导说叫光头山，这里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曾是秧田乡（2006年合并到金水镇）的黄连药厂，前些年药厂没办了，由当地一个姓李的农户看管房子暨照护山顶的道观，前年病逝，这里就再没人守山护庙了。我从门缝、窗户上往屋里张望，见杂乱的屋里摆放有神像之类供物。小林说，前些年，有的香客走到这里走不动了，就在这里烧香叩拜。看着眼前荒芜的场景，心生惆怅！ 　　抬头北望，福仁山顶在云天相接处，不足百米高了，已经精疲力尽的队友们看到峰顶就在眼前，又平添了好许力气，大家喘了口气，又开始攀爬。这一段路是从茂密的竹林垂直向上，几乎是爬行。在黑黝黝的竹林里摸索上爬，要不是人多还真有点害怕惊恐。 因为小时候，常听大人们讲，这福仁山常有“野人”出没，见到上山的香客，会一把将人拉住，狂笑不止，会笑死过去，胆大的趁机抽手逃脱，胆小的抽不急手臂，等野人笑醒会有生命危险，于是有的人上山，就把空竹筒套在手腕上，一旦被野人抓住，等野人笑晕了好方便脱身… 爬出竹林上看，是用石块磊成的石寨，石墙上长满苔藓，石寨下是万丈悬崖，峭壁上长有好多树皮斑驳的桦木，一条不足一尺的石阶，通向山寨石门。 我们小心谨慎点爬到石门口，已是身出冷汗。石门是东寨门，两边石条上有一幅模糊不清的对联，细细辨认，上联：福被南邦意万户，下联：仁统中国首一峰！进入石门，里面有一个一丈大小的平地，这地方应该就是守寨人堆放雷木滚石的地方。大家瘫坐在石头上开始饮水给胃补充干粮，几个胆大的，立在石门旁拍照、发抖音留念。 　　沿石阶向上攀登20米，就到了山顶。大家在山顶大呼小叫，惊呼声吓飞了林鸟，惊落了树上的秋叶，在山谷回荡，余音袅袅。我们登顶了！福仁山，我们来了！ 当地山民平时上山一个多小时的行程，我们足足爬了四个钟头，时针已指向下午两点。 高处不胜寒！秋风秋雨迎面袭来，寒意阵阵，身上的汗水瞬间风干，同伴们顾不了那么多，裹紧雨披衣服，只顾拍照、浏览峰顶景观。 正北方沿峭壁悬崖建有一座三间玉皇大殿，四角上翘，很是壮观。虽是仿古建筑，但看起来是近年修建的。前面却没安大门和窗户，堂中安放着一尊不大的神像，香炉里有几烛零乱的香火痕迹，能看出许久没人来供香了。 靠南边悬崖上有一排五间砖木结构的偏房，房门紧锁。旁边一间灶房已垮塌，但灶台上两口铁锅却完好无损，只是已锈迹斑斑，灰尘满地。小林说玉皇大殿是当地人李月宝2006年自己出资修建的，五间偏房是槐树关张氏上世纪九十年代化缘修的，该张氏已离世上十年了。 向导小林接着说，他爷爷在世时说过，福仁山道观禅院建于汉朝末年，盛于唐代，鼎盛时，有道观三进，房屋四十余间，建筑2000多平米，道士和勤杂人员上百人，方圆几百里的香客上山进香，络绎不绝，很是热闹。后年代久远房屋失修，慢慢香火暗淡，清朝光绪年间虽又整修，但规模远不如从前。那些留存下来的古建筑毁于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文革动乱中… 　　山顶南北走向，长不足百米，宽不足三丈，我在思索那么多的房子是怎么建立起来的？可惜现存的只有一些残墙断壁，那些先前禅院的房根基依稀能看到，草丛里有七八个陈旧的石碑，字迹已无法辨认。荒草丛里有汉砖零落。 沿着山顶向南走到山崖边缘，看到陡峭悬崖下有一个石门，我们沿着很仄的石阶下去，石门横梁刻有“南天门”三个大字，两侧有一幅对联隐约可辨，上联：福被四隅海福地，下联：仁施万民统仁山！我在想这幅石刻对联，应该是对福仁山名字暨道观最好的阐释。 南天门下方两丈开外又是一道石头磊起的石寨，有一个很小的石门，仅容一个人侧身而过，石寨两边全是悬崖绝壁，很是险要。真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石寨有的已经垮塌，向导小林说清朝末年有匪首占山为王，扰害百姓，朝廷派兵剿匪，石寨多处被土炮轰击倒塌，小石门外那一堆乱石和一个残碑，当年这里建有一个三丈多高的石塔，均被炮毁！ 折转身回到山顶，坐在一个用残碑搭成的石登上，思绪万千，云雾从头顶，从脚下缓缓地飘移，像是在仙境，又好像在梦幻中，对面的光头山在云雾里时隐时现，山下那条金水河就发源于福仁山和光头山的皱褶夹缝里，真是山高水长，神仙福地，仁义之山！ 向导说，不要到悬崖边去，这福仁山就是南面平缓点，东、西、北全是万丈绝壁，我颤巍巍地向山下俯视，只怕一阵大风会把自己刮到山崖下。小林说从前有老道士和当地老人讲，福仁山北面的半山腰有个药王洞和沐浴洞，深不见底，一直通往了四川，但至今没人敢去探险过。 小林还说小时候，想去洋州城看看城里的热闹，但家穷坐不起车，就和大人们在天气晴朗的黄昏登上福仁山，能清晰地看见洋州城的万家灯火，好生羡慕。 听着向导的解说，真想去那两个洞探个究竟，可时间不许，也不知那两个洞到底在哪里。这时候感觉脚下有轻微抖动，俯身贴在地面谛听，有轻微声响，以为是地震呢，小林才说，山下西成高铁在山下穿洞而过，那个隧道有十三公里多长，整天高铁从洞里奔驰而过，像一条巨龙腾云驾雾，呼啸而去，呵呵。 时候不早了，已是下午四点，向导催促赶紧下山，我站在云雾里，朝老家的方向望了又望，看是不是能看到山垭上的大树，可只能看到云海，别的什么也看不到，有点伤感。 我独自站在山巅，不愿离去。任凭山风沐浴我的脸，福仁山啊，我心中不倒的家山！我吹过你的风，算不算我们在亲昵地相拥？我细读着你的沧桑容颜，是不是我的心对你一片赤城？ 岁月如歌啊，时光吹散了那些香火，秋风刮走了你的繁华，吹不走的是你的不屈和坚韧，刮不走的是你的淡泊和豁达！山石的坚硬，古树的苍劲，清泉的柔情，红叶的烂漫，你仍是我们心中追寻的一颗星，你仍是老家的坐标和游子归家的那盏灯… （福仁山顶） 　　下山途中，向导说这山很高、很邪，我在山上都不敢说，2006年农历九月十八庙会，下午五点多天气突变，雷鸣电闪，九个香客被雷电击伤，期中一人伤势太重，抢救无效死亡，从那以后，香客逐年减少，香火萧条。听的我们毛骨悚然，心惊胆颤。 上山容易下山难，一点不假，雨天路滑，队员都是侧着身，把脚横着一步一挪，每个人不知滑倒了多少次。已经60岁的海舰师兄，不小心从长满青苔的石板上滑倒，溜出三四丈远，幸被一根古树挡住，好生惊险。 一个半小时的下山路，我们艰难地走了两个半小时，每个人都比较狼狈，同伴开玩笑说，我们远看像逃难要饭的，近瞧是探险没事干的，哈哈。当然，走过的艰险脚知道，累不累腿知道，有没有收获心知道。 到碗牛坝村已是掌灯时分，在红25军74师旧址，我们见到了福仁山顶玉皇大殿修建者李月宝老人，年近七旬的李月宝热情招呼在家坐坐，我们便在月宝老人院坝举行火锅晚会，老人拿出好酒款待，当时才知道，这74师师部旧址原是他家五间老房子，借着灯光还能清晰地看到“年关不还富人的债”红军当年在墙上刷写的标语。 老人说，当年红74师去华阳路经他家，在他家休整，走时他爷爷和父亲给红军捐了两千斤粮食，300斤猪肉。他父亲活了104岁，前几年才去世。老人讲述了2006年自己修建玉皇殿的艰难，每天用毛驴驮着砖瓦建材上山，把自家辛辛苦苦积攒的十多万元全部用于修建玉皇殿中，在一次伐木当中不幸被树砸伤，尚未完工的玉皇殿被迫停工，至今还欠好几万债务，老人至此再也没能登上福仁山顶，只是每天坐在院坝向福仁山凝望不止。 难怪我们在山上看到，大殿没有安装门窗。老人说到难过处，老泪纵横，伤心至极。最后老人说经过多方努力，福仁山，74师师部旧址2016年已被省、县列为重点文物保护名录，近期将整修他家那五间老房子，做为红色旅游景点，说道此处，老人脸上有了笑容。 灯光里，我看到老人满脸横沟的皱纹和一脸的赤城，看着他弓着腰，蹒跚走路的背影，我的脑子里满是福仁山那条崎岖的山路，满是山顶的岩石和苍松… 临别，老人目送我们好远，在夜幕里仍在挥手，我在心中不停地念叨好人多磨难，也在默默祝福祝愿月宝老人：好人一生平安！ （同游者：翰林居士、海舰、张玮、王弟、金豆豆、美美鱼、木子、君子兰等） 文图：雍建军，昵称翰林居士，汉中洋县人。用美篇记录岁月，用真情讴歌生活！微信180916563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