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笔记·四】“双抢”

贺帅

<p class="ql-block">【知青笔记·四】“双抢”</p><p class="ql-block"> “双抢”顾名思义,抢收抢种,抢收早稻抢插晚稻。断不是如今的“抢劫抢夺”。只有在人民公社以粮为纲大办农业的时期才大力推行双季稻,于是也才有“双抢”。双抢是一年里最为繁忙的时节,也是关系到全年的收成好坏的关健节点。而且适值夏季最热的伏天。除了繁重的农活外还得承受着炎夏酷暑,现在想起那段日子心里都有点发憷。双抢开始之前我们队上的几个要好年轻人就相邀一起剃了光头,即图方便凉快,更是一种对于双抢严阵以待的庄严仪式犹如奔赴战场的士兵。</p> <p class="ql-block">双抢伊始须把早稻收割后尽快的把田整理好再插上晚稻秧苗,这些须在大约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完成是十分紧张的。“双抢”同样也有革命口号:“流大汗出大力,搞完双抢迎八一。”其意就是必须在八一建军节以前把收种搞完,为建军节献上一份大礼。八月初立秋。立秋后插下的秧苗误了农时定然歉收。双抢期间男女老少齐上阵,小学生都要参加捡稻穗做到“颗粒归仓”。</p> <p class="ql-block">我的住地离生产队有二十多分钟的路程,承蒙贫下中农的关爱,双抢期间就安排在生产队吃住,以便全心身地投入。住就住在队长家里,他们家正好有两个儿子年纪和我上下差不多,便和他们挤在挂着夏布蚊帐垫着篾席的大床上。吃饭就吃轮供,整个生产队除五保户外的每家每户每天轮着吃,粮食餐费由队上补给,具体补多少不记得了,年终再在我的收入账里面扣除。</p> <p class="ql-block">各家条件参差不齐,伙食好歹各异,补贴应该都是一样。遇到“四属户”(即半边户家里男人在外面工作)带着小孩同样劳累地忙完出工回来,自己几粒饭都难得到口,还要做饭给孩子和我吃,终竟于心不忍,就只能帮其去做一些事以填补愧疚感,淘米择菜打下手,挑水最多,也是我的强项。从读小学的时候就开始从大河里跳水供家里饮用,最初用小水桶挑,中学后就用大水桶了,一路颠跑着把一根桑木扁担晃悠得上下欢跳。如此这般就有些“军民鱼水情”的意味了。</p> <p class="ql-block">轮供最好的还是队长家,即是大户,又有专人做饭,伙食也不差,每餐基本上都有小荤。农村在农忙之前都要备一些荤菜,比如火焙鱼,腊肉鮓鱼之类易于保存的荤菜,农忙时节都忙着双抢没时间买菜,一般也买不到荤菜,双抢时节连城市大街上人都看不到几个人。队长家家规甚紧,五十多岁的队长不拘言笑颇有威严,吃饭的时候老婆细伢子都不能上桌,唯有其喜欢的还在读书的满妹子可以上桌夹两筷子。然而待我却如上宾。晚餐在太阳落山后洒湿的屋前土坪里,摆上小桌三两菜蔬加上一碟或火焙鱼或鮓肉,花生米,和队长一起共餐,还可喝一点小酒,农村人朴质好客,享受着高规格的待遇。那份田园生活的惬意是任何酒楼茶肆无法比拟的。</p> <p class="ql-block">还记得一次轮到一家也算大户的家里吃饭。年轻饭量大,读书时在家吃饭都是用海碗吃的。湘潭这边的饭碗普遍都是比湘西的小,一碗饭两三口就吃完,一般每餐要五六碗才能吃饱,吃得自己经常都不好意思老是起身盛饭。那天我刚吃完第一碗饭就拿着筷子往灶屋里的大灶台上去盛饭,这家的老妈以为我是吃完了送碗筷去灶屋,便客气的大声呼喊:莫讲客气饭要吃饱咯,锅里有的是!一大桌的人吃饭搞得我赧然失措进退两难。年少脸薄,就只能顺坡下驴地应道“吃饱了”,于是将饭碗不情愿的放在灶台上。</p> <p class="ql-block">看见饭锅边上还有一口煮猪潲的锅里堆得高高的猪潲上面是一层厚厚的米饭,当时就感慨湘潭农村的条件就是比湘西那边好,白米饭都拿来喂猪!六七十年代的湘西城里人每月二三十斤粮食,还要搭百分之三十的杂粮,荞麦包谷,高粱红薯等,业已吃厌还难吃饱。来到湘潭下放农村虽出工劳累,庆幸饱饭还是有得吃。哪料到正在饕餮之际,遇此变故,为了颜面只得怏然而止。谁叫你不黯民风乡俗且脸面薄。正是吃长饭的年纪,挨到出工中间歇憩的时候,实在饥饿难忍便一溜烟地窜到两三路远的竹埠街狼吞虎咽地吃了一碗面才算熬过。有了这次教训,以后每次盛饭都是把筷子规规矩矩地放在桌沿边,捧着空碗去盛饭,自此该习惯沿袭至今。</p> <p class="ql-block">那时收稻谷用的是人力打稻机,就是脚踩为动力,我们戏谑为:不用烧油不用烧电,只烧大米饭。比之扮桶应算得上半机械化了。男劳力就是踩打稻机和挑谷,基本上是轮换着做。相对而言我喜欢挑谷,把打出来的稻谷挑到大棚的晒谷场上去晒干,湿漉漉的稻谷堆起一担也有一百多斤好远,我却能视若等闲。每往晒谷坪送一担谷子,返程无负担,还可以在大棚边的阴凉处小憩片刻,分享一下老农的叶子烟,何乐而不为呢?不过挑谷遇到大田在泥泞里担着要走很远,如遇冷浸田段稀泥特别深可齐像我这一米七几个子的大腿根部,那一担谷挑出来就要费把劲,得把箩筐系子挽到最短几乎和箩筐齐平连挑带拖的往田埂上挪出来。所以担谷的活路不是任何人都可以干的,除了力气还要身高。</p> <p class="ql-block">踩打稻机也不是一项轻松的活,要把田里割下稻谷搬到打稻机上来回翻滚的脱粒干净,脚要一直不停的踩着踏板,一般打稻机可容三四个人同时轮换操作,擂得一天腿把子搞得酸痛。收早稻田里是要留水,便于犁田整田,田里的水被烈日炙烤得滚烫,一天下来泥水汗水裹得浑身都是,还得穿上长袖衣服,不然稻叶会划得遍体鳞伤。中午收工后就把我穿的父亲给的已经湿漉漉的旧卡其布衣裤脱下,放在太阳底下晾晒,下午出工才有干衣裤穿,殊不知没有洗掉泥巴汗水的衣服经过烈日灼干后简直硬如牛皮,穿上后像铠甲般的硌得皮肉疼痛。双抢除了累更加难以承受的就是难耐的酷热。尤其下午出工,望着灿白的太阳真有点赴汤蹈火的感觉。</p> <p class="ql-block">记得一次安排我给犁完的田打滚子,打滚子就是一圆木滚筒上装上横的铁条,用牛拉着操作的人跨在上面赶着牛在田里来回滚动,把田泥打烂整平以便打格子插秧,活路不是很累而且还有些好玩,有驾长车于疆场驰骋的豪迈。这次打滚子的那丘田在一个背风的高坎下面,烈日当空其热难当,打了几个来回便汗如雨注,感觉头晕脑胀心慌神迷地难以自持,遂弃“长车”,本能地强撑到高坡上有风凉快的地方去躺下将息。片刻之后方才缓和,后来才知道那是中暑了,现在叫热射病。这也是我唯一的一次中暑,而且边上方圆很远都没有人。</p> <p class="ql-block">还有一年“双抢”到来之际,生产队的唯一的一头牛却莫名其妙地病死。那时,牛是农民的命根子,是受法律保护若屠宰耕牛是要负刑事责任的。所以市场上的牛肉应该都是病亡和摔死的。按现在的检疫只能消杀深埋。那年代什么东西有丢的?队上请屠夫把牛解散分至各家各户改善伙食,留一部分在队上的大棚里“打神户”(农村聚餐的说法)参加人员基本上都是全村的男劳力。土砖垒起灶台的大锅里飘香的牛肉让人垂涎三尺,那时的肉都是凭票供应,每人每月好像是一斤多点,一月难见几次荤腥。能够大快朵颐地饱餐一顿牛肉,那是一件十分奢侈的享受。晒谷坪上大棚里大呼小叫充满犹如过节般的热闹,席地而坐的劳动力们推杯换盏劣质谷酒过三巡之后,队长开言:牛肉吃饱酒喝足,双抢耕田耙田就得有劳大家替牛代劳啦。于是,双抢收割完后整田就安排了我们七八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拉犁。在犁铧的牵引绳上,间隔排上三根竹杠,每根竹杠两边各一人置于前腹,往前拉动以犁田。人拉犁田还要好点,基本上犁铧受力是均匀的,只须大家步伐整齐的顶着竹杠往前走就行。遇到耙田就不一样了。</p> <p class="ql-block">耙田,是把田耙平,高处的泥土耙到低处,耙的高低深浅是随时变化的,随着掌耙人的上下提动,阻力时大时小,整我们前面拉耙的人步履踉跄前俯后仰的几近摔爬在田里。一季双抢的犁耙田就是靠我们以人代牛腹部都磨出了茧子才艰难卓绝地完成。难怪吃劲费力劳累的事称之为“做牛做马”,除了任劳任怨更多的还是非同寻常的艰辛。做牛做马也是人生鲜少的经历,我庆幸我体验过。生命中的苦难是上天的眷顾,它教会了我们坚韧,磨砺了我们的心智,教养我们的内涵,修正我们的行为,更让我们懂得珍惜幸福而知足常乐。前几年去乡下,那些曾经一起做过牛的朋友们都已是年过花甲的人了,津津乐道的话题还是少不了当年做牛的事情,每每聊起都还泛着满满的自豪感。</p><p class="ql-block"><i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15px;">(除题图外,文中插图借用于网上,特此说明)</i></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b style="color:rgb(237, 35, 8);">2023-10-21</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37, 35, 8);"> 记于海口秀英区长流阳光郡</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