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说:千年情渊（第五章）

玉潇

花谢花飞花满天 【背着执念的枷锁，付了岁月蹉跎，容颜冷落，青丝暮雪。】 却说那日在山间遇着两妖怪，本以为我会从此命绝，撒手人寰，但不知哪个救了我，只觉我被什么东西操控着，具体发生了些什么，又一丝都想不起，愈想头愈痛。我当是萧宸恰巧碰着，不顾命的舍身拦下，可后来细思量，又觉着他肉体凡胎断没这能力，遂想: 或许是荷花也未可知？不是她，还有哪个？可她也早非仙体。这事使我疑云满腹，加之意欢事出的突然，让我寝不安席，食不甘味，尤其意欢，她是我在人间密如同胞的姐妹，虽说去过起较人间如意的日子了，但望着离去的方向，免不得心里凄楚，多少次忍泪含悲、目断魂销。我不能明白，为什么就在我刚刚体会到人间绵绵情意并懂得珍惜之时，就要经历肝肠寸断的别离，先是王铖，杳然无踪，后有萧宸，我不找他，他亦不寻我；再说意欢，刚见面就离别，又有月珠，自意欢走后，也随萧家大流，无声无息。这一桩桩、一件件，确也叫我存疑:如王家所言，我是个祸根？遇我者，不得好过。 这天，我在庙市竟看到了王铖，我吃惊的拉了他，可他根本不识我了，王家使力驱赶，让我不得靠近，贴身小厮也是一副不曾相识的样貌，问了半天，回的是断然利落，可我怎么会认错，人间最初的温暖，是他所给予，他待我如胞妹般关心爱护。晚上我于院落闲坐，正沉思着端倪，只见一团光晕回旋之下，一妖艳袅娜的身姿显现，我一惊，随即又了然于心的转头说道:“吃我不成，这是又来了？早该想到，你们这些妖啊怪的，日日惦记着我！”“不...不，紫菊妹妹，你不正...疑惑近日屡次救你的事么，我这便是告诉你实情来的!” 这人掩口一笑，摇曳着身姿慢走上前，随着我嘴角泛起的惊讶表情，她捻指点了下我额头又撇了嘴怪里怪气的说道:“竟连我都忘了，果然痴，我就是花澜，还有红玉，我们常在山涧戏耍来着，可想起几分？哦...我便忘了，只怕你早将它忘的干净！”说着，她又叹气几声。我问:“你是谁，怎知我唤的‘紫菊’？”她摇了摇头，无奈的回道:“看来，真的傻了，我岂能不知你的前世今生，你我有一夙缘，我知恩图报，所以近日救你之事，自是我所为。”“什么夙缘？”我问。 “八千年前，你曾护我一命，你要听，我便说与你，好使你分晓整个来龙去脉!”“自是要听，你说便是!”“当时，你我都尚为小妖。记得你勤于修炼，而我只想走捷径，故而常下山找寻目标，以助我增进修为，有日我在人间街头走动，见一男子健硕有力，就尾随他设法吸了精血，却不料其乃人间皇帝钦定的未来帝王人选，微服出访中，即命丧我手，因此我遭雷公电母穷追不舍，回返途中，被雷电击中现出原形，我本想慢慢的爬至草丛调息，哪想一个不长眼的东西路过踩到着了我的尾巴，我愤怒的咬了一口，他踉跄着跑了，我也使出所剩无几的气力继续爬行，但本就奄奄一息的我，还是昏了过去。”这人从容自若的漫踱着步，又徐徐讲道:“朦胧中，我听见有声传来，说‘就是这儿，大家仔细的找，有好大一条虫，务必找到打死，不然指不定谁又遭殃！’我受惊猛的清醒，原来是这厮竟叫来一群人，说要打死我，我于是用力的爬，一不小心，从路径一侧大石上跌下，此时正好遇你在山腰上晒太阳，你见状下意识的变成一棵树挡住众人视线，使我幸免一死，我也因此心存感念，一直记着这份情。” “我当是什么，就这？你不必放心上，当日若唤做他人，我也一样会救。却不知救了个无心的，你难道不知，用如此方法修炼，本就天理难容吗？”我不屑的回道。“这我自然明白，但你定也知，吸食精血，比起你的按部就班增加修为成效快吧，至于最终做什么，那不重要，不成仙、便成魔，比妖强就好！你倒是乖巧知分寸，最后也成了仙，怎的，又来人间历练了？”“你...难不成我常来？你道‘怎的’，何解？莫非你还知道些什么？”我压着被嗤笑的怒气问。花澜拍了拍我肩膀回应:“别人我不知，你的事我倒见的多，只是一时讲不完呢，我却偏不予你说明白的，我还你一恩，因些许事，你也还欠着我的，也该慢慢浅偿。”“说来说去，到底还是欠着你什么，终究为的何事？罢了，近日你相助之事，我自记在心上，但你若不是来吃我，今日更不是来讨债的，便走吧，救我之情心已领！” 我神色怫郁，侧身答道。“已领？那你当如何报答我？”花澜打量着我脸色，又眼珠滴溜环视着四周，转悠间目光追着我看。余光瞥到时，我回了句:“你想让我作何报答？” “哈哈哈……不用报答，有恩报恩，有怨还怨！”她阴笑着回答，我不明所以的看向她，只见她又说:“我于你，恩已断！如日后再逢，你便自求多福，对了，你那个什么金兰之交意欢，是我所杀，我便是虫妖，也确是千年之前与你一同修炼的姐妹‘大长虫’，但我杀意欢，纯属她自取，当日我也并不知你与她相交甚好，不然，横竖我也会思量着留她一命，我唯于你恼恨，该分的，还分得清!”“意欢如何招你，我又如何惹的你？”我满脸狐疑，复又惊讶的看着她，感觉她似是知道一切。“那日一道佛光闪过，我便知她已被观音大士渡了去，至于为什么，如今，她是观音大士座前弟子了，若再见，你自己去问便好。至于你我之间，那经年累月间的磕磕绊绊，一言不可尽。”花澜望着天，顿了一下神，紧接着说:“我已不再欠你什么，你欠我的，自得慢慢历经还来，这怨不得我。你可还不知，意欢她本就为观世音菩萨的座前弟子，曾因一己私念，救了不该救的人而破了万物生死有命之律，观音大士于是罚她到人间受劫，现劫满重生，那日，就算我不吃她，算下日子，她原也难逃一劫，进了迷雾鬼林，你当走街过巷呢？哎呀…当日我受重创，有人竟以为我尚未修炼成型，其实我只不过大伤元气，在修养调息而已，真是傻的蠢。”说完，花澜转身而笑，笑声中满是不屑一顾。 这笑声使我愤然，使我云里雾里不着头脑，我开口道:“既与你有怨，为何不在今日便索我的命、报你的仇？”“今日闷得慌，单出来走走罢了，再说我也不会杀你，你我之因缘结果，只须你且行且尝，日后相逢，才有的意思！”花澜一边说着，一边来回转动她那修长的手指欣赏着，我刚要问话，她就一转身消失不见，空中传来清晰的音波:“后会有期！”我思索着一幕幕事迹，似乎内心有了答案，又好像还如云中漫步，不着深浅。莫非当日王铖的事，亦与她有关？我来到王府门口，请求家丁传话，让王铖出来见我，可家丁说没有我找的那个王铖，他家的少爷早已娶亲，在外并无哪里结识的什么女眷，若我再败坏声名，便报了官府说道，我欲进去确认，这家丁百般阻挠，无奈我只好作罢，懊丧的离开。我不死心的窥探着王府的动静，总想趁王铖外出时问个清楚，却在街上把个月珠撞个满怀，原来她也是来找王铖的，昔日在外浪迹时就与喜好外出游玩的王铖相识了，一见倾心也便再没忘掉，听说王城已娶妻，她就常来偷看，这也是后来我才知道。 月珠见我，假装没个好脸的说:“你来干什么？不来我家却来这里！莫非你也是来找王公子的？你喜欢他、是不是？”我赶忙答道:“你倒乱猜忌，他乃我一远亲表哥，我当初来这里，也是为了寻他，却不想近日才有眉目，他也早不记得我！我没去找你，是因意欢一事，贵府不知多少人对我厌恶的紧，为了少添事罢，倘若再去，你夹在中间儿也为难不是。”“原是这样啊！”月珠转而眼开眉笑。“那你跟我回去，你那里也没个说话的人儿，别回去了，跟我走罢，我们隔几日再一同来，正好我也是来找王公子的。”月珠俐齿伶牙，娓娓说道。“这......”“这什么这，就这般决定，你看天色已不早，说不上你还未着门，中途就落雨了呢，我家有个被我爹娘看得紧的，你要再不去，怕是没机会见了呢，府中上下你也熟悉，住几日再回去又有何妨，放心，万事...有我罩着!” 我被月珠拉着又进了萧府，萧宸见我满是欢喜。掐指一算，我们分离已三载有余了吧，我知他心意，他明我心情，一切的一切，都可彼此意会，但是一层纸，始终没被明着撕开，我更没料到，他竟还未娶妻，府上的二小姐月慧，在此期间已嫁人为妻，三小姐月璃，尚待字闺中，正等着萧宸先成了亲事，连萧钰，也学的乖了些，虽说又添了一房妾室，但再没流连过烟花巷柳之地。却也如我所料，不等我走，在萧府的第二天，萧夫人就登门训诲了。这天我正在客房坐着，只见大夫人来看我，我忙站起问候，大夫人应了声，随后便坐下，她哭诉萧宸如再不娶妻生子，自己一把年纪便膝下无望，无后是为大不孝，言极萧宸已远超同龄娶亲时段，按理说便是不娶妻，也该有几房小妾了，但奈何萧宸执拗，非说等娶了妻后再做定夺，单不知他看上哪家女子，或者她料想许是见惯了她为妾室所欺，故而自专，可不娶妻哪成，她已多次去规劝，均无功而返，想是我有办法，希望我能帮忙劝导。我知大夫人意思，想她也不会不知我与萧宸互相爱慕，只是萧家当年接纳我在府上几载，于有难之时与我有恩，萧夫人也从未为难过我，她虽有意借我推船，刻意使我去，我也愿前往。 来到萧府的第四日，我本想同月珠一块去找王铖，回来再看看萧宸便离开，还不等我们出门，萧府却发生了一件大事——二夫人回来了。原来她不止一次回来，听说在我走的这些日子里，她回来至少几次，一次闹的大些，为求老爷原谅，她甚至去都搬了大小姐月华帮忙，却不知为此害了月华一生。据说当日被赶出府后，二夫人多次上门乞求无效，自知守在门外不会使正在气头上的老爷心软，便长途跋涉去请救兵“月华”了，那月华小姐从小正直，公私分明，但出于血脉相牵的母子亲情，见不得生母受苦，就千里迢迢的赶回来为其求情，萧老爷那几日正恼得慌，就打了月华一巴掌，月华伤心之余跑回了婆家，不想因着本就官途近期不顺的月华夫君李浩林，在月华归宁的那些日子里受人拖累，恰逢月华回来后，被谪了官职，遇着这事，就恨得撂了月华一记耳光，埋怨她接触了不干净的东西，带回霉运，破了风水。谪官，对于本就视官如命的李浩林来说，无疑是个颇重打击，他又恼又怒，又看不惯月华整日哭啼嘟囔，于是，就又打了月华几下，月华刚回家就遭掌掴凶暴，心里委屈的慌，再一句不敢提，后来就听说李浩林官复原职，还又纳了妾，月华过得越发不顺，说话也少了分量。 你道这李家姐夫是个多大的官，原来只个主簿，是个佐吏，二夫人自吹自擂为给自己扬名图个心里踏实，好让萧府上下一干人等多忌惮她几分，她自知出身比不上萧夫人，遂想着招儿虚张声势的压人，到底那李浩林被罢官监察，是为人所累、还是咎由自取，也未可知。这是月珠与我喝茶时说的，事闹得这样，不知这回萧老爷再会心软否，还是只又单纯的赶将出去。不久，便传来萧二夫人被老爷禁足关了柴房的事。萧老爷是个要面子的，加上上次二夫人曹氏竟闹得影响到了大小姐月华的往来度日，萧老爷到底疼惜女儿，又逢曹氏自己没脸的跑回来，气不打一处发，因有诸多事宜，不好叫打死，便索性让关柴房自生自灭，只让下人每日送一餐就可。这二夫人怎的多次回来？原来，曹家虽是个小门小户，倒也正直正经，听说了曹氏的所作所为后，曹家嫂子有的无的冷嘲热讽，曹氏整日不得个好声色，又过惯了丰衣足食的优渥日子，难耐寄人篱下的冷暖辛酸，只得又舔着脸回来。 我本就不喜热闹，这节骨眼上，倒不想掺和，只想远远躲着，留份清静，遂去找萧宸，看他到底如何想法，劝他成亲事，我便也心安。来到萧宸处，只听丫头讲: “大少爷去瞧曹氏了，才刚离开！”以萧宸的性子，怕不是要处死二夫人？我忙忙的前往，生恐走得慢了。才到跟前，就听两人早吵起来，萧宸说着:“你单恐吓自家下人便罢了，还不安于室，与人厮混，萧钰是否我爹的亲生子，也未可知！”二夫人振振有词的回话声也传来“休要信口雌黄，我如若有错，便是对你太好，让你上不敬长，下不爱亲……” 只是见我走近，这声色忽的小了几分，后面说的什么，我一句没听清。我快走上前拉了萧宸说道:“好好的吵什么，得饶人处且饶人，二夫人既已悔过了，也断不可说的难听，我找你还有些事，且先走罢!”“真心悔过？只怕她只拿当我是傻子！你且先等，我不与她做何，单几句话而已。”萧宸略推我至一旁，继续对着佯装泣涕的二夫人道:“不必扮可怜，我也不会把你怎样，你既说我上不敬长，那我便敬你几分，还当以前称你为二娘之时，我本不想与你计较，多次睁眼闭眼，不想你在自家作威作福便罢了，还要糟践许姑娘。许姑娘一外来人，我带回府上，你只当多个人便是，不谋不害，好生待着，也算为你祸害他人积份德，但你屡次教唆人从中作梗，蠢动的心从未闲着，叫我如何再忍？？” 此刻，曹氏显然面色黯然，神情沮丧。萧宸索性不吐不快的又补上:“你既说我冤枉你，那梦柟姨娘所生的月慧，你待她怎样？前儿些年，府上总有人莫名其妙的死去，你敢说一切与你无关？尤其你院里的，大家惶惶终日，虽说我爹每次问起，你都有正经理由，但你我心知肚明，我不提，你以为我便不知？下头的会小心做人，不代表它没不透风的墙，你好生想想!早知你变本加厉，容不得我们一干人等，我就该早些不顾一切的送你去官府，如今，我断不会对你怎样，我爹既叫你在柴房度过自省，那你便好自为之！他叫送你一顿饭，我给你两顿，想想那一家和乐的日子，在我还称呼你为二娘时，我对你可有半分不敬重？”萧宸环顾了四下说道。二夫人哭的泪落如雨，一把过来抱住萧宸的腿，说道“宸儿，二娘错了，二娘还是以前的那个二娘……”不等曹氏说完，萧宸拨开曹氏的手，拉着我便离开，嘴里撂话:“不必佯作！”我看到他眼里没一丝悲悯，此刻，我洞洞惺惺，似乎也理解了起初的不甚理解。路上，萧宸冷冷的说了句“曹氏自作自受，早该想到今日样子！” 我们在一处亭里坐下，萧宸的小厮墨影去沏茶，我瞧着那攀过廊椅开的娇艳秀丽的花，便随手拉到鼻前嗅着，不想只倏忽间，萧宸便扯下簪在了我头上，抬头且端详着且问我:“找我何事？” 我支吾半天不知如何开口，最后问:“你如今几岁了？”“二十有三，怎的突然对我生辰有兴致了？”萧宸转而为笑，错愕的望着我说道。“人间这么大…哦我是说大家像你这么大都该娶妻生子了吧！”我一想不对，急得便一口全然说出。萧宸喜极，他以为我爱慕于他，终是想表达出了，他也正有此意，不知如何开得口，哪知我一句:“听大夫人说瞧上一户人家的女儿，说生的极好，叫我问问你想法。”又瞬间语塞，随后就站起背过身去回道:“这样啊。” 须臾片刻，他已收起了笑容，略加思索后即说:“我曾倾心一人，但不知对方何想法，如果…她叫我娶，我便娶，哎... 对了青乔，你...可是有心仪之人？”“已...有。”“已有？可是定下了？”“两心已定，唯等相通。” “哦。” 萧宸一副失落相，随即一转容颜，笑着揖手道:“那便恭喜了！”我微微一笑，回道:“劳你上心，说着你呢，怎扯到我了，萧大哥成亲之日，我必会来贺，因过两日我有事走得急些，萧大哥的纳吉之礼，是亲眼看不到了，择了吉日后，必要送来消息。”萧宸拉起我手，一转，指向我说道:“无妨，我若成亲，怎可无你，不信，今日你我便起誓，击掌为约！” 他意气风发，说的铿锵有力。便这样，在爽心悦目的景色里、眉开眼笑的话语间，我们三击掌，就在掌心相合的瞬间，我与萧宸的头竟都有些痛，未几，我便好，萧宸倒有些重，说晕的紧，被扶着进去小憩了。 再见萧宸时，兵戈扰攘，祸乱交兴，他已娶妻。我离开萧家后的第二月里，因政权之争，朝廷里开始分帮拉派，明争暗斗，起初尚好，后来一连几月，烽火不断，风浪席卷至民间，风云波及百姓，社会愈加动荡，城中人人自危，加之妖魔扰世，夜里常肆虐人间，于喧嚣的乱世中，我随着流离的人群南迁到了信州。也是在这路上，我碰到了萧家下人墨影，他说萧家已遣散了家丁，早在一月前，便举家南渡了，这兵荒马乱的，实属无奈之举，还有就是萧大少爷已婚，娶的是谢家的小姐...墨影的话如晴天霹雳击到了我，似乎一夜间，我便添了白发。他竟已娶妻？我却还丝毫不知。拿起他旧日送我的折扇，望着几行字迹，我像被滚滚烈焰灼烧着躯体，又像叫烟霭云雾绕缠着周身，使我又痛、又喘不过气，我不动声色，由着风将它抚平。罢了，就此别过。 （未完待续）<a href="https://www.meipian.cn/4kqysc29" target="_blank" style="color:rgb(22, 126, 251);">中篇小说:千年情渊（第四章）</a> 注: 图为网图，感谢原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