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南梁朝）劉勰／著</p> <p class="ql-block">【原文】</p><p class="ql-block"> 大舜云：“书用识哉！”*所以记时事也。盖圣贤言辞，总为之书，书之为体，主言*者也。扬雄曰：“言，心声也；书，心画*也。声画形，君子小人见矣。”故书者，舒也。舒布其言，染之简牍*，取象于夬*，贵在明决而已。三代政暇*，文翰*颇疏。春秋聘*繁，书介*弥盛。绕朝赠士会以策*，子家与赵宣以书*，巫臣之责子反*，子产之谏范宣*，详观四书，辞若对面。又子叔敬叔，进吊书于滕君*，固知行人挈辞*，多被翰墨矣。及七国*献书，诡丽辐辏*；汉来笔札*，辞气*纷纭。观史迁之《报任安》*，东方之《谒公孙》*，杨恽之《酬会宗》*，子云之《答刘歆》，志气盘桓*，各含殊采；并杼轴乎尺素*，抑扬*乎寸心。逮后汉书记，则崔瑗尤善*。魏之元瑜，号称翩翩*；文举属章*，半简必录*；休琏好事*，留意词翰*，抑*其次也。嵇康《绝交》*，实志高而文伟矣；赵至《赠离》*，乃少年之激昂也。至如陈遵占辞*，百封各意*；祢衡代书*，亲疏得宜*，斯又尺牍之偏才也*。详*诸书体，本在尽言*，所以散郁陶*，托风采*，故宜条畅以任气*，优柔*以怿怀。文明*从容，亦心声之献酬也。</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注释】</p><p class="ql-block"> *书用识（zhì）哉：这是《尚书·益稷》中的一句。识，记载。原意是指记载过失。*主言：记言。主，主管。*画：形，指书写成文字。*牍（dú）：书写用的简板。*象：卦象。夬（guài）：《易经》中的卦名。*暇：空闲。*文翰：文书。*聘：聘问。*书介：持文书的使者。*绕朝：春秋时秦国大夫。士会：晋国大夫，亦称“随会”。《左传·文公十三年》载，士会奔秦，晋人诱他归晋时，绕朝“赠之以策”。*子家：春秋时郑国公子归生，郑国执政大夫。赵宣：指赵盾，晋国大夫，谥宣子。*巫臣：姓屈。也称屈巫，春秋时楚国的王族。子反：楚公子侧。*子产：春秋时郑国大夫公孙侨。范宣：士会之孙士匄（gài），食邑于范，谥宣子，故又称范宣子。*膝君：指滕成公。*行人：行聘问的外交使者。挈（qiè）：持，携带。*七国：秦、楚、燕、齐、韩、赵、魏七国，指战国时期。此时期献书甚多，如《战国策》上所载苏代的《自齐献书燕王》、乐毅的《献书报燕王》、鲁仲连的《遗燕将书》、张仪的《献书韩王》等。*诡丽：奇丽。辐（fú）辏（còu）：聚集。辐，车轮的辐条。辏，聚。*笔札；指书信。札，较小的木简。*辞气：文辞气度。*史迁：司马迁。《报任安》：指司马迁的《报任安书》。任安，西汉大臣。*东方：指东方朔，西汉作家。《谒公孙》：不详。公孙，当指公孙弘，西汉大臣。*杨恽（yùn）：西汉大臣。《酬会宗》：指杨恽的《报孙会宗书》。会宗：孙会宗，西汉大臣。*志气：书信中的心志意气。盘桓：回旋激荡。*杼轴：织布工具，这里指组织词句。尺素：一尺生绢。古人写信通常用一尺左右的生绢，因此代指书信。*抑扬：抑扬顿挫。*崔瑗（yuàn）：东汉作家。尤：尤其。善：好。*号称翩翩：意谓阮瑀的书记写得好，见曹丕《与吴质书》。*属章：作文章。*半简必录：《后汉书·孔融传》载，魏文帝曹丕十分喜爱孔融的文章，孔融死后，曹丕下令搜集孔融的文章，有献文章者赏赐金帛。*休琏：三国时魏国作家应璩的字。好事：爱好写作。*词翰：作品。*抑：发语词。*嵇康：三国时魏国作家。《绝交》：指嵇康的《与山巨源绝交书》。*赵至：西晋人。《赠离》：指赵至的《与嵇茂齐书》，该书主要叙述了离别之情。*陈遵占辞：《后汉书·陈遵传》载，陈遵善写书信，赴任河南太守任后，他曾给京师的故人写信，一边口授一边让十名书吏书写，写了上百封书信，“亲疏各有意”。陈遵：东汉大臣。占：口授。*各意：各有不同之意。*代书：指祢衡替黄祖写书信。*亲疏得宜：《后汉书·祢衡传》载，祢衡替黄祖写书信，“轻重疏密，各得其宜。”*尺牍：指书信，古人常用一尺长的木简作为书信。偏才：在某一方面有特长的人才。*详：仔细研究。*尽言：把话说完。*郁陶：抑郁，忧思。*风采；风度，文采。*条畅：条理通畅。任气：放纵意气。*优柔：宽舒，从容。*文明：文辞显明。</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译文】</p><p class="ql-block"> 大舜曾说：“书写以记载过错！”因为书是用以记载时事的。凡是古代圣贤的言辞，都记载在《尚书》中，《尚书》的体制，主要就是用来记言的。扬雄就说：“言，是人的内心发出的声音；书，则是表达心思的符号。发出声音，写成文字，君子与小人的不同就表现出来了。”所以，书就是发布的意思，把言辞舒展散布开，写在简板之上，取《夬卦》卦象的意义取文字以明确断决为贵。夏、商、周三代的政务不多，书面文件也很少应用。到了春秋时期，诸侯之间访问频繁，持书往来的使者很多。如秦国大夫绕朝赠策书给晋国大夫士会，郑国大夫子家派使臣送信给晋国大夫赵盾，楚国的屈巫从晋国送信给楚公子侧，郑国大夫子产寄信劝告晋国的士匄，仔细读这四封书信，其文辞就像在当面交谈。又如滕文公死后，鲁国大夫叔弓为使者到滕国送吊书，由此可见，春秋时期的外交使节，大都已经携带书面文件了。到战国时的献书，多用奇丽的文字组成；汉以后的书札，文辞气度纷纭复杂。看司马迁回复任安，东方朔谒见公孙弘，杨恽酬答孙会宗，扬雄答复刘歆，信中的心志意气盘桓激荡，各含有突出的文采：都是组织辞采于短简之内，字里行间激荡着方寸之心。到东汉时期的书记，则以崔瑗写得最好。魏国的阮瑀，人称“书记翩翩”；孔融写的文章，即使半片竹简也必收录；应璩爱好缀集时事，费心于书记的写作，是次一等的作者。嵇康的《与山巨源绝交书》，实属志向高远而文辞宏伟；赵至的《与嵇茂齐书》陈述离情，饱含少年的激切昂扬之情。至于像陈遵口授属下作书，数百封书信各有不同的心意；祢衡代黄祖写信，亲近远疏各得其当。这又是在书信写作方面有特长的人才了。仔细考察书这种文体，根本之处在于把话说透彻，是用以舒解胸中郁闷、展现风度文采的，所以应写得条理畅达而放任意气，从容宽舒而悦其情怀。文辞显明从容，是内心情感的往来酬答。</p> <p class="ql-block">【原文】</p><p class="ql-block"> 若夫尊贵差序，则肃以节文*。战国以前，君臣同书，秦汉立仪*，始有表奏；王公国内，亦称奏书。张敞奏书于胶后*，其辞义美矣。迄至后汉，稍有名品*。公府奏记*，而郡将*奉笺。记之言，进己志也。笺者，表也。表识其情也。崔寔奏记于公府*，则崇让之德音矣；黄香奉笺于江夏*，亦肃恭之遗式矣。公幹笺记*，文丽而规益，子桓弗论*，故世所共遗。若略名*取实，则有美于为诗*矣。刘廙谢恩*，喻切以至；陆机自理*，情周*而巧：笺之为善者也。原笺记之式*，既上窥乎表，亦下睨*乎书，使敬而不慑*，简而无傲，清美以惠*其才，彪蔚以文其响*，盖笺记之分*也。</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注释】</p><p class="ql-block"> *节文：调节礼仪。*秦汉立仪：《章表》中说的“秦初定制”“汉定礼仪”。仪，法度。*张敞：字子高，西汉宣帝时为胶东王相。胶后：胶东王刘寄之母王太后。张敞任胶东王相期间，王太后数出游猎，张敞有《奏书谏胶东王太后数游猎》谏止，见《后汉书·张敞传》。*名品：著名作品。*公府：三公之府。奏记：呈报三公之文为奏记。西汉已有此用法，如丙吉的《奏记霍光议立皇曾孙》，见《全汉文》卷二十九，霍光于武帝末年拜大司马，是三公之一；杜钦的《奏记王凤理冯野王》，见《全汉文》卷三十一，王凤于成帝时为大司马；郑朋的《奏记萧望之》，见《全汉文》卷四十八，萧望之于宣帝时为太傅，也是三公之一。*郡将：郡守，以太守兼领军事，故称。*崔寔（shi）：字子真，东汉政治家。公府：崔寔曾做大将军梁冀司马，故曾“奏记于公府”。文不存。*黄香：字文强，东汉文人。官至尚书令。江夏：郡名，在今湖北黄冈西北。*刘桢有《与曹植书》《谏曹植书）《答魏太子丕借郭落带书》等，见《全后汉文》卷六十五。*弗论：曹丕在《典论·论文》中没有论及刘桢的奏记。*略名：指不计名声。*美于为诗：刘勰对刘桢总的创作才能评以“情高以会采”，对其诗作则只评以“偏美”二字。*刘廙（yì）：字恭嗣，三国时魏国文人。谢恩：指刘廙的《上疏谢徙署丞相仓曹属》。*自理：与“救理”相对而言。陆机得释后，在对司马颖、司马晏的《谢吴王表》《与吴王表》《谢成都王笺》中，都对他的被疑受诬有所申辩，表笺均见《全晋文》卷九十七。*周：周全。*式：模式，规格。*睨（nì）：斜视。“睨”和上句的“窥”，都喻指近似。*慑（shè）：畏惧。*惠：同“慧”，引申为施展其才智。*彪蔚：文采明盛。文：文饰。响：声响，指作品对读者所起的作用。*分（fèn）：素质，本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译文】</p><p class="ql-block"> 至于尊贵有别，就须严肃地合于礼仪。战国以前，君臣上下都用书，到秦汉时期确立仪法，臣下对帝王开始用表奏；在诸侯王国中，也称“奏书”。如西汉张敞对胶东王太后的奏书，其文辞和意义是美好的。到了东汉，逐渐有了好的作品。对三公上书称“奏记”，对郡守上书称“奉笺”。“记”是言志，就是对上表达自己的情志。“笺”是表，就是表明自己的情志。东汉崔寔给大将军梁冀的奏记，是崇尚谦让的好作品了；黄香给江夏太守的奉笺，就是严肃恭敬的遗范了。汉末刘桢的笺记，写得华丽又有益于规劝，曹丕在《典论·论文》中没有论及他的笺记，因而一般人都不知道，如抛开名声而看实质，刘桢的笺记更美于他的诗篇。三国时刘廙的《上疏谢徙署丞相仓曹属》，所用比喻极为确切；陆机自辩其枉罪的表笺，说理周密而文辞巧妙。这可算是笺表中的佳作了。查笺记的格式，上和表奏接近，下与书记相似，要像表奏那样恭敬，但没有畏惧，像书札那样从简但不表现得傲慢无礼，用清丽的文笔以施展其才能，借光华的盛采以加强其感人的力量，这就是笺记的基本特点。</p> <p class="ql-block">【原文】</p><p class="ql-block"> 夫书记广大*，衣被*事体，笔札*杂名，古今多品*。是以总领黎庶*，则有谱、籍、簿、录；医历星筮*，则有方、术、占、式；申宪述兵*，则有律、令、法、制；朝市征信*，则有符、契、券、疏；百官询事*，则有关、刺、解、牒；万民达志*，则有状、列、辞、谚。并述理于心*，著言于翰*，虽艺文之末品*，而政事之先务*也。</p><p class="ql-block"> 故谓谱者，普也。注序世统*，事资周普*。郑氏谱《诗》*，盖取乎此。</p><p class="ql-block"> 籍者，借也。岁*借民力，条之于版*。春秋司籍*，即其事也。</p><p class="ql-block"> 簿者，圃*也。草木区别，文书类聚。张汤、李广*，为吏所簿*，别情伪*也。</p><p class="ql-block"> 录者，领也。古史《世本》*，编以简策，领其名数*，故曰录也。</p><p class="ql-block"> 方者，隅*也。医药攻病，各有所主，专精一隅，故药术称方。</p><p class="ql-block"> 术者，路也。算历极数*，见路乃明。《九章》积微*，故称为术。淮南《万毕》*，皆其类也。</p><p class="ql-block"> 占者，觇*也。星辰飞伏*，伺候乃见。登观书云*，故日占也。</p><p class="ql-block"> 式者，则*也。阴阳盈虚*，五行消息*，变虽不常，而稽之有则也。</p><p class="ql-block"> 律者，中也。黄钟调起*，五音*以正。法律驭*民，八刑克平*。以律为名，取中正也。</p><p class="ql-block"> 令者，命也。出命申禁*，有若自天。管仲*下令如流水，使民从也。</p><p class="ql-block"> 法者，象*也。兵谋无方*，而奇正有象，故曰法也。</p><p class="ql-block"> 制者，裁*也。上行于下，如匠之制器也。</p><p class="ql-block"> 符者，孚*也。征召*防伪，事资中孚*。三代玉瑞*，汉世金竹*。末代从省*，易以书翰矣*。</p><p class="ql-block"> 契者，结也。上古纯质，结绳执契。今羌胡征数*，负贩记缗*，其遗风欤！</p><p class="ql-block"> 券者，束也。明白约束，以备情伪。字形半分，故周称判书。古有铁券*，以坚信誓。王褒《髯奴》*，则券之谐也*。</p><p class="ql-block"> 疏者，布也。布置物类，撮题近意。故小券短书，号为疏也。</p><p class="ql-block"> 关者，闭也。出入由门，关闭当审*；庶务在政*，通塞应详*。《韩非》云：“孙亶回，圣相也，而关*于州部。”盖谓此也。</p><p class="ql-block"> 刺者，达也。诗人*讽刺，《周礼》三刺*，事叙相达，若针之通结*矣。</p><p class="ql-block"> 解者，释也。解释结滞*，征事以对*也。</p><p class="ql-block"> 牒者，叶也。短简编牒，如叶在枝。温舒截蒲*，即其事也。议政未定，故短牒咨谋*。牒之尤密，谓之为签。签者，纤密者也。</p><p class="ql-block"> 状者，貌也。体貌本原*，取其事实，先贤表谥，并有行状，状之大者也。</p><p class="ql-block"> 列者，陈也。陈列事情，昭然*可见也。</p><p class="ql-block"> 辞者，舌端之文，通己于人。子产有辞*，诸侯所赖，不可已*也。</p><p class="ql-block"> 谚者，直语也。丧言亦不及文*，故吊亦称谚。廛*路浅言，有实无华。邹穆公云：“囊漏储中。”*皆其类也。《太誓》云：“古人有言：“牝鸡无晨。””《大雅》云：“人亦有言：＇惟忧用老。＇”*并上古遗谚，《诗》、《书》所引者也*。至于陈琳谏辞，称“掩目捕雀”*；潘岳哀辞，称“掌珠伉俪”*，并引俗说而为文辞者也。夫文辞鄙俚*，莫过于谚，而圣贤《诗》、《书》，采以为谈，况逾*于此，岂可忽哉！</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注释】</p><p class="ql-block"> *广大：内容广泛。*衣被：包含。*笔札：读书时摘记的要点和心得，此处指各种应用文字。*品：品种，种类。*总领：总管。黎庶：平民百姓。*历：历法。星：星象。筮（shì）：用蓍草占卜。*申宪：申明法令。述兵：讲述兵法。*朝：朝廷。市：市集。征信；凭证。*询事：咨询事情。*达志：表情达意。*述理于心；表达内心的意思。*著言于翰：用笔把话记录下来。翰，笔，此处亦各种应用文字。*艺文：文章著述。末品：下品。*先务：首要事务。*注序：编写次序。世统：世代相承的发展系统。*事：指编写谱。资：依靠。周：详细。普：全面。*郑氏谱《诗》：郑玄曾为《诗经》作《诗谱》。*岁：年，一年。*条：分条记录。版：书写用的简板。*春秋司籍：《左传·昭公十五年》载，周景王对籍谈说：“而高祖孙伯黡（yǎn）司晋之典籍，以为大政，故曰籍氏。”*圃（pǔ）：菜园子。*张汤：西汉司法官。李广：西汉将领。*为吏所簿：《史记·酷吏列传》载，汉武帝曾以文书问罪张汤。《史记·李将军列传》载，李广跟随卫青出征匈奴，因迷路没有及时与卫青会合，卫青便责令李广的部下去接受审讯。二人均受到传讯，由官吏按照文书来传问两人。薄，指状书、诉状之类的文书。这里有按状书、诉状等问询、审问的意思。*情伪：事情的真伪。*《世本》：古代史书名，主要记载从黄帝以来帝王、诸侯及卿大夫的世系、名号等。*名数：户籍，此处指世系。*隅：角落。*算：算学。极数：计算出最精准的数字。*《九章》：《九章算术》，古代重要的数学著作。积微：积累了最精微的运算方法。*淮南《万毕》：据说为西汉淮南王刘安编撰的《万毕术》（也称《万毕经》），已佚，为方术之书，其中可能有历算内容。*觇（chān）：观看，窥探。*飞伏：指星辰往来、升降、隐伏的变化。*登观书云：《左传·僖公五年》载，春秋时鲁僖公曾于冬至日登上观台观察云色，并书写占卜记录。*则：法则，规则。*盈：满。虚：空。*五行：金、木、水、火、土五行。消：灭。息：生。*黄钟调起：黄钟宫调是定乐律的起点。黄钟，十二律之一。*五音：宫、商、角、徵（zhǐ）、羽五音。*驭：驾驭，控制。*八刑：八种针对八项罪行的刑罚。克：能够。平：公平。*申禁：申明禁令。*管仲：春秋时齐国大夫。*象：法式。*无方：没有定式。*裁：剪裁，制作。*孚：诚信。*征召：召集。*中孚：卦名，表示信用，这里指可信。*三代玉瑞：夏、商、周三代以玉器为信物。瑞，作为信物的玉器。*汉世金竹：汉代使用的铜虎符和竹使符。金，铜虎符。竹，竹使符。二者都是汉代征兵或发兵所用的信符。*末代：指魏晋之后。从省：从简。*易：改变。书翰：书面文字。*羌胡：羌人和胡人，泛指少数民族。征数：验证数目。*负贩：背着货物的商贩。缗（mín）：古代用绳子穿一千钱为一缗。*“字形”二句：券上的字一分为二，各执一半。判，破开。*铁券：《汉书·高帝纪》载，汉高祖刘邦曾与多位开国功臣破符立誓，表示永远不会剥夺功臣的封国与爵禄，并用红色字体将誓辞刻在铁契上，象征永远不变。*王褒：西汉作家。《髯奴》：指王褒的《僮约》。*券之谐也：王褒《僮约》写他从别人家买来一个奴隶，在券约上写下各种苛刻的规定，以捉弄他。这其实是一种文字游戏，并不是真正的券约，因此说“券之谐也”。*撮题近意：摘要提取大意。*审：审慎，谨慎。*庶务在政：政治上的各种事务。*通：通过。塞：塞闭，关闭。*关：出入由门，有通过、经过之意。*诗人：指《诗经》的作者。*刺：探询。*通结：刺通凝结、滞塞之处。*结滞：凝结积滞。*对：核对。*温舒截蒲：《汉书·路温舒传》载，路温舒早年牧羊时曾截蒲写书。蒲，一种水生植物。温舒，即路温舒，西汉大臣。*咨谋：商议。*体貌：描写。本原：事情的原本面目。*昭然：清楚明了的样子。*子产：春秋时郑国大夫。有辞：指擅长言辞。*已：停止，指没有言辞。*“丧言”句：意谓孝子丧亲，言辞不该有修饰。文，文饰，修饰。*廛（chán）：古代城中平民百姓居住的地方。*“邹穆公”句：贾谊《新书·春秋》载，邹穆公下令用粃（中空的谷粒）喂养禽鸟，但仓库中没有粃，只好用粟跟老百姓交换，下面的官吏请求直接用栗喂养，邹穆公便引用周谚“囊漏贮中”，意谓粮袋虽然漏了，但漏在仓库中。比喻看起来有损失，其实并未失去。囊，袋子。*“《大雅》”句：《诗经·大雅》中《荡》《抑》《桑柔》中均有“人亦有言”句，但《大雅》所有诗篇中并无“惟忧用老”句。“惟忧用老”句见于《小雅·小弁》，意谓忧伤能使人衰老。*《诗》：《诗经》。《书》：《尚书》。*“至于”二句：《三国志·魏书·王粲传》载，陈琳曾劝谏袁绍等人招外兵进京，中有“掩目捕雀”之语。陈琳，三国时魏国作家。*“潘岳”二句：意谓潘岳的哀辞所引用的俗谚中有“掌珠伉俪”之语。伉俪，夫妻。*俚：俚语。*逾：胜过，超过。</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译文】</p><p class="ql-block"> 书记的内容十分广泛，包括各种各样的记事体裁，笔札的名目更为繁杂，从古到今门类甚多。所以关于统管老百姓事务的，则有谱、籍、簿、录；关于医药历法、星象占卜的，则有方、术、占、式；关于申明法令、讲述兵法的，则有律、令、法、制；关于被朝廷和集市作为凭信的，则有符、契、券、疏；关于各部门官吏之间询问事情的，则有关、刺、解、牒；关于老百姓表达情志的，则有状、列、辞、谚。这些都是从内心出发来叙述情理，用笔把要说的话记录下来，虽然这些都是文章中的下品，但却是处理政事中的要务。</p><p class="ql-block"> 所以说谱，就是全面。编序世代相承的发展系统，事事需要周详全面，郑玄编次《诗谱》，就是取这个意思。</p><p class="ql-block"> 籍，就是借。每年所借用的老百姓的劳力，都分条记录在简板上，《左传》中记载的春秋时有人专门掌管典籍，就是指这件事。</p><p class="ql-block"> 簿，就是园圃。和各种草木分别种植一样，各种文书也都分类汇聚在文簿中。张汤、李广，都曾被官吏按簿问罪，就是为了辨别事实真伪。</p><p class="ql-block"> 录，就是统领。记载古代历史的《世本》，就是编成简策，总的记录帝王、诸侯、卿大夫的户籍世系，所以叫作录。</p><p class="ql-block"> 方，就是一角。用医药治病，各有主治的病症，用药的人也专精某个方面，所以用药之术称为方。</p><p class="ql-block"> 术，就是路。算学、历法要计算出最精准的数字，道路才能看清楚。《九章算术》积累了精微的运算方法，所以称之为术，淮南王刘安的《万术》，也是属于这类的著作。</p><p class="ql-block"> 占，就是观察。星辰的往来升降、运行隐伏，要等候观察才能见到，上观台观察云色并记下来，所以叫作占。</p><p class="ql-block"> 式，就是规则。阴阳的盈虚变化，五行的盛衰消长，其变化虽然无常，但考察其变化却是有规则的。</p><p class="ql-block"> 律，就是中正。黄钟宫调是定乐律的起点，五音据此正音。用法律来台理百姓，八种刑罚就能处理公平，以律为名，就是取它的中正公平之意。</p><p class="ql-block"> 令，就是命。发布命令、申明禁止，就像来自上天的旨意，管仲说下达命令如流水，使老百姓顺从。</p><p class="ql-block"> 法，就是法式。军事上的谋略没有成规，但战术上的奇正总有一定的法式，所以叫作法。</p><p class="ql-block"> 制，就是裁制。由上而下贯彻上级的意图，就如同工匠依照自己的意图制作器具。</p><p class="ql-block"> 符，就是信用。征聘召集时要防止造假，事情要真实可信。夏、商、周三代以玉器为信物，汉代用铜、竹代替，魏晋以后从简，就改用文书了。</p><p class="ql-block"> 契，就是结约。上古时的人纯真质朴，结绳为契约；如今羌人胡人验证数目，商贩以绳串钱记数，大概就是古人结绳为契的遗风吧。</p><p class="ql-block"> 券，就是约束。明确地约束，是为了防止虚假，剖开约券上的文字分为两半，所以周代称之为判书。古代还有丹书铁券，是用于明确誓约的。王褒的《僮约》，则是券书中的滑稽之作了。</p><p class="ql-block"> 疏，就是分布。按类布置陈列事物，摘要写明其大意，所以短小的券约字据，称之为疏。</p><p class="ql-block"> 关，就是关闭。出入要通过门，关闭就应当审慎；政治上的各种事物，通畅或阻塞应该了解周详。《韩非子》曾说：“公孙亶回虽然是圣明之相，却起于州部小官。”说的就是这个道理。</p><p class="ql-block"> 刺，就是通达。《诗经》的作者作诗讽刺当政者，《周礼》中说断狱要向三种人逐一探询，事情依照次序相通达，就像用针刺通凝结阻塞。</p><p class="ql-block"> 解，就是解释。解释凝结积滞的地方，用以验证事实。</p><p class="ql-block"> 牒，就是叶。用短小的竹简编成牒，就如同叶子长在枝条上，路温舒截断蒲叶做牒，就是这种事例。议政尚未做出决定，所以用简短的牒文商议。牒文中更细密的一种，叫作签。签，就是纤小细密的意思。</p><p class="ql-block"> 状，就是状貌。描述事情的本来面貌，采取其事实，古代已故贤人要为其定谥号，并且要写一篇描述死者生平事迹的行状，这是状中的一种重要文体。</p><p class="ql-block"> 列，就是陈列。把相关事情一一陈列清楚，就显而易见了。</p><p class="ql-block"> 辞，是口头的言辞，将自己的意愿沟通于他人。子产擅长言辞，诸侯往来都要依赖它，可见言辞是不能没有的。</p><p class="ql-block"> 谚，就是直质的话。丧亲的人说话不能有文采，所以吊丧的话也叫作谚。平民聚居的地方语言浅显，质朴无华。邹穆公说：“粮袋虽漏仍在其中。”就是这类的话。《牧誓》中说：“古人有言：“母鸡不司晨。””《大雅》中说：“人亦有言：“忧能使人衰老。””这些都是上古遗留下的谚语，《诗经》《尚书》所引用过的。至于陈琳劝谏时的言辞，称“遮住眼睛捕雀”，潘岳的哀悼之词，称“掌珠伉俪”，也是引用民间俗语来写成文章。文辞鄙直俚俗，没有超过谚语的，而古代圣贤的《诗经》《尚书》，仍采用其为言谈之辞，更何况还有胜过这些的，岂能忽视呢！</p> <p class="ql-block">【原文】</p><p class="ql-block"> 观此众条，并书记所总*。或事本相通，而文意各异；或全任质素*，或杂用文绮*，随事立体*，贵乎精要。意少一字则义阙*，句长一言则辞妨，并有司之实务*，而浮藻*之所忽也。然才冠鸿笔*，多疏尺牍*，譬九方堙之识骏足*，而不知毛色牝牡*也。言既身文*，信亦邦瑞*，翰林*之士，思理实*焉。</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注释】</p><p class="ql-block"> *总：包括，总领。*质素：质朴，朴素。*文绮：文采。*体：体制。*阙：缺。*有司：有关部门的主管官员。司，掌管，主管。*浮藻：浮年的辞藻，这里指追寻浮华辞藻的人。*冠：首，居于首位。鸿笔：大手笔，*尺牍：简短的书札。*九方堙（yīn）：又叫九方皋，春秋时人，善相马。骏足：骏马。*不知毛色牝牡：《淮南子·道应训》载，秦穆公派九方堙去寻求千里马，回来说找到了，秦穆公问是什么样的马，他说是黄色的公马。穆公派人去牵来看，却是黑色的母马，穆公就对伯乐说，九方堙连马的毛色公母都分不清，怎么分辨好马呢？伯乐说，九方堙所观察的是马的神情，而不是马的毛色公母。*身文：本身的文采。*信：信实。瑞：祥瑞。*翰林：此处指文坛。*理实：从事实务。</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译文】</p><p class="ql-block"> 纵观上面所述的各条，都包括在书记之中：有些事情原本是相通的，但文意却各有不同，有的全凭朴素的语言，有的夹杂文采，随着内容确立体制，贵在精练扼要；达意时少一字意思就有缺漏，行文时多一言文辞就有妨害。这些都是有关部门官吏必须做的实际事务，但被那些追求浮华辞藻的作者所忽略的。但才华出众的大手笔，大多疏于简短的书札，就像九方堙辨别千里马，忽略了马的毛色、公母一样。言辞既然是作者本身的文采，信实也是国家的祥瑞，文坛中的执笔之士，该考虑如何从事实务。</p> <p class="ql-block">【原文】</p><p class="ql-block"> 赞曰：文藻条流*，托*在笔札。既驰金相*，亦运木讷*。万古声荐*，千里应拔*。庶务纷纶*，因书乃察*。</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注释】</p><p class="ql-block"> *条流：枝条，支流。*托：寄托，引申为容纳。*金相：喻文采之美。*木讷（nè）：指质朴。*声荐：声名显扬。荐，进，举。*应拔：迅速响应。拔，疾。这两句以“声”“应”对举，有声气相应之意。*纷纶：众多纷杂。*察：明显。</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译文】</p><p class="ql-block"> 总之，文章的各种支流，都容纳在笔札之中。有的要驰骋文采，有的则文辞质朴。优秀的书札使作者声名显扬于万古，影响很快就传遍千里。众多纷杂的政务，就靠书记得以明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