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北海道的雪连续下了三天三夜,苍穹一片雪白。低矮的屋子一间挨着一间任雪花徜徉在其宽大的怀抱。屋后是连绵不绝的群山,远远望去,山间好似暖光乍现与雪景交映生辉。前几日,同住一家旅馆的阿婆问她有没有求过神?那时她只是笑着摇了摇头,可是现在孤寂穿过她的身体,从她的眼睛、鼻子一直到她的内心深处。也就是寂寞上头的这一刻,阿离才明白,原来她抑制的情感早已不满总是待在阴暗、潮湿的角落了。倘若,天神愿听听她的祈求,她只求有一点星光,让他们不至于因为失去光芒,而横冲直撞得头破血流。都说人老了,会看淡很多事,可是她才二十岁,距离人们口中的变老还有一段很长的距离。</p> <p class="ql-block">“阿离,阿离!”隐约中,她回过头看见旅馆的女侍者正着急地叫着她。女侍者的裤脚和靴子上都是雪,帽子也没有戴,看样子是突然被人委托出来找她的。</p><p class="ql-block">“铃木女士在山上摔了一跤,现在已经在等车了,她希望你能陪她一起去医院,她说她最讨厌那些繁琐的手续了,她相信你会对她提供帮助的。”女侍者一边说一边对着阿离比划铃木受伤的地方。</p> <p class="ql-block">侍者口中的铃木女士就是前几日问阿离有没有求过神的那个阿婆。似乎才认识没多久就委托一个陌生人帮忙并不像日本这个注重隐私的民族该有的风格。但现在阿离也来不及去想太多了,只得随着侍者赶回旅馆。</p><p class="ql-block">回旅馆的路上,雪又下大了。“阿离小姐,注意脚下啊。”女侍者对着跑得飞快的她担忧地说道。</p><p class="ql-block">“放心,我以前参加过滑雪比赛。”阿离望着脚下凝结成块,踩下去软塌塌的雪,脑海里浮现出自己双手拿着滑雪杖,脚踩在硬邦邦的滑雪板上在雪地里驰骋飞扬的身姿。而实际上,她从没有滑过雪。</p> <p class="ql-block">回到旅馆的时候,车已经到了。铃木躺在担架上,阿离走到她的身边。只见她的右腿肿得像团发酵的面团,膝盖上出了一个大口子;除了凝固的血水渗出来,还有脓水混杂着。阿离只觉得一阵恶心,撇开在铃木腿上的视线。</p><p class="ql-block">“阿离小姐,我果然是老了啊。哎呦,我这个腿啊”</p><p class="ql-block">“千万不能对自己失去了信心呀!”阿离回握住铃木伸出来的右手。</p><p class="ql-block">阿离来的是北海道一个较偏僻的村庄,也许是出于逃避内心的冲动,她觉得离他越远越好。</p><p class="ql-block">“小姐,让让。”</p><p class="ql-block"> 阿离松开回握住的手,随医护人员一起上了车。阿离盯着铃木那张略显苍老、皱纹连成一条条的脸,突然间想起了什么。</p> <p class="ql-block">由于下雪的缘故,车子行驶得极其缓慢。护士在一旁给铃木处理伤口,窗外的雪山伴随着铃木痛苦的叫声起起伏伏。阿离不知为何,竟随着铃木紧张了起来,许是由于车内的空气不流通;她感觉她最里面的内衣已经湿透了,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悬浮着却并不往下掉。</p> <p class="ql-block">夏秋换季的那段时间是人最容易生病的日子。虽说阿离平时看上去体弱,但往往她很少生病。她常常躺在那张窄小的床上看着他,那时他睡了一下午,仍穿着早上出门的厚外套。他不断地和她说,他快死了,她只能无助地一遍又一遍地看着他的脸,生怕下一秒他就睡不醒了。</p><p class="ql-block"> “太空虚了。”他蜷缩在被子里,眼睛又闭上了。头侧到她的另一边。</p><p class="ql-block"> “你后悔了吗?”</p><p class="ql-block"> “我只觉得这个下午空虚。”</p><p class="ql-block"> “那就是说,你觉得现在这个下午和我待在一起索然无味对吗?”阿离别过头不愿看他。显而易见,她对他的消极有些不满。</p><p class="ql-block">男子没有回应阿离,阿离强忍着情绪,旋即对他说“那起来吃点东西吧。”</p><p class="ql-block">“吃不下。”</p><p class="ql-block">“那你先睡一会儿,我在旁边看着你。”</p> <p class="ql-block">前几日,他突然大病一场,先是发烧,再是恶心反胃,什么东西都吃不下。起初,阿离并没有放在心上,认为只不过是换季温差作祟,继而又加上那段时间两人的放纵,病邪入侵再正常不过了。可现在,对于他表现的软弱,阿离竟有点手足无措了。她不断地和自己强调,眼前的男子,不过还是个孩子。这种想法产生了,她的心境便开阔了。</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那个时候,他们到处游玩。几月没见的缘故,他们都感觉有用不完的热情。先是她,事事都依赖着他,事事总要先问过他的意见。阿离,总觉得与他分别数日的再会,总会几分不真。她已经下定决心,不管发生什么了,她都要和他在一起了。也许阿离是愚蠢的,她在用一个女人不多的青春时光去试验一个男人的真心。但只有她自己知道,除此之外,她别无他法。</p> <p class="ql-block">北海道的雪还在下个不停,铃木躺在病床上眼神空洞地张望着什么。阿离就坐在她的身旁,已经两天了,医院方虽然很努力联系她的家属却仍却没有音讯。</p><p class="ql-block">“阿离小姐,你说我这样的人是不是很可悲呀?辛辛苦苦把子女养大,到头来只能换得如今这般无人问津的下场。真是上辈子造的孽啊。”</p><p class="ql-block">“他们可能已经收到信息,正在努力赶过来呢。千万不能对自己失去了信心啊。”阿离一时找不到更好的言语去安慰这个被抛弃的老人的内心;也许她能做的只是陪在这可怜的人的身边,起码让她不至于太孤单了吧。</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十月初的气候,虽说已有转凉之意,但这几日秋老虎作祟,天气燥热得烦人。民宿老板的孩子好似十分喜欢阿离,每次见到阿离总要凑上去跟着。阿离一件短袖也不曾带,她看了出行这段日子的气温,后面似乎会断崖式降温;她原是想提醒他的,但又怕他嫌她啰嗦便就作罢了。</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雪下得似乎比先前更小了一点,铃木躺在床上呆滞地盯着阿离看。阿离不禁被这赤裸裸的紧盯吓了一大跳。然而,很快她又恢复了平静,拉起铃木滑下来的被角。</p><p class="ql-block"> “阿离小姐,我从前经常求神。”阿离原想顺着她的话安慰一下那孤寂的心灵。然而,铃木又开口了“谁能想到,他们居然一起跑了!谁能想到呀!”</p><p class="ql-block"> 阿离不知道铃木口中的他们究竟是谁,但只见她面目狰狞的可怕,阿离那作祟的好奇心只得作罢。</p><p class="ql-block"> 已经是晚上七点了,铃木的病房内充斥着药水的味道,窗帘并没有拉上,透过玻璃清楚地看见天地一片雪白。这种纯净与寂静好似是为了配合铃木那悲苦的情感,静的可怕,如同死亡到来时那样。</p><p class="ql-block"> 阿离瘫坐在靠椅上,眼神逐渐空洞了起来。她突然想起自己来这的原因了。她原以为孤独会是她的战利品,可就在刚刚她才发现,那不过是她自欺欺人的手段罢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