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每次回家看见外公,都能发现他在那略显逼仄的书桌上伏案疾书,仿佛已经成了一道风景。外公今年85岁,在我有限的记忆里,他自98年闲赋在家以来已经笔耕不辍20余年了。我想这对于一个已入耄耋之年的老人来说是一项体量巨大的工程。加之不会使用电脑等工具,外公写作纯靠纸笔,投稿纯靠书信,这无疑更增加了这项工程的难度。见我回来,他又笑着将一沓手稿放在我的面前,让我修改、整理后输入电脑。我瞥了一眼,仍旧是“跟党走”、“南京是我家”、“献爱心”等老掉牙的字眼。说实话,外公的作品我和我这辈的表兄妹们都是不会爱看的,无奈他作为管家“话事人”的权威,只得乖乖照办。起初,他只能写写打油诗、顺口溜,读者仅限少数亲友。慢慢地发展为诗歌、游记、散文、评论等体裁多样的文字,报刊上也陆续出现了很多属于他的“豆腐块儿”。若不是有一天他将一本已经出版了的自传拿到我面前跟我显摆,我会一直以为他写东西只是为了闲时消遣、自娱自乐罢了。我暗叹老爷子还是厉害,若换作是我,工作中的作文拟稿已然让我抓耳挠腮、绞尽脑汁,偷闲时绝计不会有多碰一个字的想法。他为何愿意付出多年辛苦,写一本都不一定会有人看的自传?我翻开书,开始阅读外公的一生。1938年8月,我的外公出生在苏北平原陆集镇的一个贫农家庭。那是卢沟桥事变的第二年,时逢国运不济、兵荒马乱,外公兄弟七人,上无片瓦,下无寸土,仅靠我外曾祖父母租种土地和走街串巷打铁叫卖做些营生。外公就这样在缺衣少食、居无定所的年代里度过了苦难的童年。1948年11月,淮海战役打响,曾外祖父就经常十天半月的不着家。偶尔回家时大家才知道他是和其他民工一起推着独轮车运送物资去支援前线了。10岁的外公听闻后和家人哭成一片,生怕在运送物资时,家里的顶梁柱被蒋介石的飞机扔炸弹炸死。最终徐州解放时外曾祖父才回了家,还带来了人民解放和土地改革的好消息。外公一家被划分为贫农家庭并分得六亩田地,从此生活才有了些许保障。后来,外公也曾有过受教育的机会。可惜事与愿违,外公在上初一时还是为生活所累,不得已中途辍学步入社会打拼。为了生计,他拉过板车,进工厂做学徒,到沪宁线修铁路,在码头当搬运工,最后在市汽运公司驻西站起装公司负责进出口货物装卸,直至退休。1998年,退休回家后外公依然闲不住,在社区当上了义务宣传员,在报纸、网络、电视上发表文章宣传好人好事。他用稿费给汶川地震的学校捐书捐款捐衣物,乐于公益事业。2003年,外公在报刊上看到一篇宣传南京“志友”的报道,深受感动,心里萌生捐献遗体的想法,并择机向家人提了出来。古语有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国人自古遵循入土为安的丧葬理念,所以此言一出,家人们自然大惊反对。经过日复一日的软磨硬泡,做思想工作,兴许是家人们实在拗不过外公,又或是外公不改初衷的善愿终于打动了他们。2013年,外公和母亲姨舅们终于集体在捐献遗体申请表上签上各自的名字,外公也终于如愿以偿地加入了“志友”协会大家庭,他十年努力成为“志友”的故事也在社区成为佳话,在社区邻里间广为流传。2015年,外公家庭荣获南京市委宣传部和南京市联合会评选的2015年度“南京最美家庭”称号。由于没受过系统教育,外公的文化水平有限,也无过人的才华,想要著书立作必然困难。加上他平凡无奇的大半生,使得其作品中几乎找不到惊天动地之壮举,也没有令人羡慕之伟业,若以世俗眼光衡量,其文学价值、经济价值并不大,也无可圈可点之处。但外公字里行间流露出的对生活的热爱,对命运的宽容,对社会的求索,无不体现了他人性中原始的质朴、纯真的善良。合上书,我陷入沉思。这本书是用他的一生沉淀积累而成的,我开始渐渐有了与他文字里那些“无聊”字眼感同身受的能力。见识过战争疾苦,才明白和平稳定的来之不易;挨过饿、吃过树皮野菜,才知道杜绝浪费粮食绝不只是一句口号;体会过社会的磨难、旁人的冷眼,才能参悟和创造出人生的价值;历经时间的洗礼和历史的检验,才知道坚持党的领导才是中华民族走向繁荣复兴的唯一正确道路。我常与他说笑:“你又不是党员干部,干嘛对自己那么严格?”外公总会板起脸来:“虽说我不是党员,但我可以教育党员。我给你妈和你舅舅他们作好榜样,他们才能给你好的表率。”最后还会笑着补一句:“我的心永远跟着党走,不写申请书还不是怕占你们年轻人名额?”外公早年贫苦,可以说一生也并未富足。但他总是淡然的面对,乐观的生活,以“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的精神不断充实着自己的晚年生活。观照外公大半生的修身轨迹,我期望能将他有情有志、上善若水的可贵品质悟得一二,也祝愿人世间的美好永远驻留在他的心中。 </p><p class="ql-block">(儿子之前的一篇作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