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君三徑東籬下，苔屐誰尋五柳家？

李立方（桂竹逸士）

行香子·佳節重陽

詞/ 李立方

佳節重陽。籬菊飄香。登高處、暢飲飛觴。滿山落葉，一片秋光。望白雲飛，西風遠，碧空長。

千秋明月，鴻蒙滄海，混希夷、地老天荒。縱情詩筆，容我清狂。上仙槎坐，銀河臥，九霄翔。



重陽節，農歷九月初九，是中國民間傳統節日，有著久遠的歷史源頭，與上古原始信仰、祭祀文化及天象、曆法、人文以及自然文化等內容有關，蘊含著祗敬感德、禮樂文明的文化內涵。在傳統習俗中，清明為「春祭」，重陽為「秋祭」。

「重陽」得名於古籍《易經》中的「陽爻為九」。在《易經》中，把「六」定為陰數，把「九」定為陽數，又為「極數」，兩個陽極數重在一起，九九歸一，一元肇始，萬象更新。故謂之「重陽」。另外，九月初九，日與月皆逢九，是謂「兩九相重」，故又曰「重九」。重陽節的文字記載，最早見於《呂氏春秋·季秋紀》：「命家宰，農事備收，舉五種之要。藏帝籍之收於神倉，祗敬必飭。是日也，大饗帝，嘗犧牲，告備於天子。」有載古人在九月豐收祭饗天帝、祭祖的活動。



重陽節的源頭也有來自古代九月祭火神的儀式。上古時代人們根據日月星辰的運行軌跡和位置，把黃道附近的星象劃分為二十八組，俗稱「二十八宿」。在東方的角、亢、氐、房、心、尾、箕組成一個完整的龍形星象，稱為「蒼龍七宿」。春天農耕開始之際，「蒼龍七宿」在東方夜空中開始慢慢上升，最先露出的是明亮的龍首—角宿；夏天作物生長，「蒼龍七宿」高懸於南方夜空；而到了秋天，莊稼豐收，「蒼龍七宿」也開始在西方落退；冬天萬物伏藏，「蒼龍七宿」則隱藏於北方地平線以下。古人紀元通用干支，按十二地支順序推算，正月建寅，第九個月為戌月，戌為火庫，戌月火入庫。戌在位西北方處《洛書》乾卦之內。季秋戌月「大火」隨蒼龍群星前面的幾個星宿在西偏北方位隱退潛入於地面。因此在季秋「大火」退隱的時節，人們要舉行相應的送行祭儀。

重陽節在歷史延續過程中，既融合了眾多民俗事項，也融合了眾多文化內涵。漢代《西京雜記》記載「九月九日，佩茱萸，食蓬餌，飲菊花酒，雲令人長壽。」；魏晉南北朝時魏文帝曹丕《九日與鐘繇書》中曾這樣描述當時的重陽節：「歲往月來，忽復九月九日。九為陽數，而日月並應，俗嘉其名，以為宜於長久，故以享宴高會。是月律中無射，言群木庶草，無有射地而生。至於芳菊，紛然獨榮。非夫含乾坤之純和，體芬芳之淑氣，孰能如此? 故屈平悲冉冉之將老，思飧秋菊之落英，輔體延年，莫斯之貴。謹奉一束，以助彭祖之術。」魏文帝也曾在重陽日贈菊給鐘繇，祝他長壽。晉代陶淵明在《九日閑居》詩序文中說：「余閑居，愛重九之名。秋菊盈園，而持醪靡由，空服九華，寄懷於言。」這裡同時提到菊花和酒。魏晉時期有了賞菊、飲酒習俗的文字記載。南北朝梁宗懍《荊楚歲時記》雲：「九月九日，四民並籍野宴。」《東京夢華錄》曾記載了北宋時重陽節的盛況。《武林舊事》也記載南宋宮廷「於八日作重九排當」，以待翌日隆重遊樂一番。梁簡文帝《採菊篇》有「相呼提筐採菊珠，朝起露濕沾羅懦」之句，是採菊釀酒的事例。直到明清，重陽節皇帝必須親自到萬歲山登高覽勝，以暢秋志…… 等等。



重陽登高習俗源於大自然中的節氣以及古人對山嶽的崇拜。按照天地日月運行規律，重陽這天是「清氣上揚、濁氣下沈」的氣候，金秋九月登山「辭青」與古人在陽春三月春遊「踏青」相對應。西漢戴聖《禮記·祭法》：「山林川谷丘陵，能出雲，為風雨，見怪物，皆曰神。」文獻記載古人對山既敬畏又充滿崇拜。於是登高祈福、祭祖、賞菊賦詩、贈菊祝壽、採菊釀酒、聚會飲酒、插佩茱萸以及簪菊等傳統風俗延綿至今，成了重陽節民間爭相趨之的重要民俗活動事項。

九九重陽，因為與「久久」同音，九在數字中是最大數，又是最尊貴，有長久長壽的含意，秋季也是一年收穫的黃金季節。故而重陽佳節，寓意深遠，也是吉祥的日子，歷朝歷代文人墨客留下了不少賀重陽、詠菊花的詩詞佳作。



菊花不僅是重陽節的象徵物，更以其源遠流長的豐富的文化底蘊成為歷代文人士大夫心目中孤高絕俗精神的一種意象象徵。



从爱國詩人屈原在《離騷》中曰「朝飲木蘭之墜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再到隱逸詩人陶淵明「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名句一出。菊花就和孤高傲世的隱者高士結下了不解之緣。木蘭之墜露，秋菊之落英，都是天地交合變化中凝結的精華，詩人以此象徵自己品行的高尚和純潔。懷才不遇的士子、遭讒受貶的謫客、崇尚隱逸的文人，或以屈菊、或以陶菊意象表達個人的志趣。菊花意象代表著高潔人格以及隱逸的主題從此深入人心。



詩人們借菊詠懷、怡情、勵志，以審美的眼光對菊花作詩意的感悟，寄寓著詩人崇陶思歸的心理、高潔自許的意緒以及壯志難酬的悲情。蕭蕭秋白，釆釆菊黃，古代的菊花乃黃色，古人又稱之為黃花。乃梅蘭竹菊「四君子」之一。菊花性自高華，有卓爾高冷之姿，霸清秋，加花冕，雖非得意於春風，自可傲然於秋苑。耐清寒，藏靈秀，抱枝不棄，豈委塵埃，風骨獨錚重九。不與春光添媚，斯德無爭，唯鐘秋色留馨，其風有偶。

菊花，入茶沁腑，入藥凝香，或清供案頭，濡染檀香裊裊，亦盛開偏陌，扶疏秋色煌煌。在野在朝，皆非俗質，歷春歷夏，自秉素妝。閱盡風霜，終歸絢爛。故百花之凋者，若趨炎而先榮先衰也，一菊而盛哉，乃趨涼而後發後佳也。試看秋菊獨放，無復群英，唯我高標，誰匹冷艷。



「落花無言，人淡如菊」名句出至《二十四詩品·典雅》「玉壺買春，賞雨茅屋。坐中佳士，左右修竹。白雲初晴，幽鳥相逐。眠琴綠陰，上有飛瀑。落花無言，人淡如菊。書之歲華，其曰可讀。」

詩人所構想的幽閒生活情狀是：茅屋周圍是修長的竹林，桌上放一壺春酒慢酌慢飲，自由自在地坐在茅屋內賞雨。茅屋處在一個十分幽靜的環境之中：雨後初晴，天高氣爽，幽鳥戲逐，歡歌和嗚。此時佳士走出屋外，閒步賞景，置琴於綠蔭之下，面對飛瀑撫琴吟詩，人境雙清，雅致已極。淡在榮辱、名利等誘惑之外，在物欲橫流的喧囂紅塵中，看破紛擾，洞察世事，謝絕繁華，回歸簡樸，內斂樸實。花片輕落，默默無語，幽人恬淡，宛如秋菊。

落花無言而有言，人淡如菊心亦素，達到如此韻致天然的典雅境界，淡泊從容的精神狀態和灑脫嫻靜的內心世界，既無「機心」亦無「機事」，就是詩人們所推崇和追求的境界和品格。



陶淵明的《飲酒 · 七》「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詩人以平淡之語，寫秋日晚景，敘歸隱之樂，道生活哲理，既富於情趣，又饒有理趣，達到了情、景、理的統一。詩人從大自然的美景中領悟到了人生的意趣，表露了純潔自然的恬淡心情。而這種人生的樂趣，只能意會，不可言傳。詩人心不念名利之場，情不系權貴之門，遠離官場，超塵脫俗，在精神上擺脫了世俗環境的干擾。

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詩人從歸隱之後的精神世界和自然景物渾然契合的那種悠然自得的感覺中，悟出了返樸歸真的哲理。



陶淵明的《飲酒 · 五》「秋菊有佳色，裛露掇其英。泛此忘憂物，遠我遺世情。一觴雖獨盡，杯盡壺自傾。日入群動息，歸鳥趨林鳴。嘯傲東軒下，聊復得此生。」

秋天是菊花的季節。在百花早已凋謝的秋日，惟獨菊花不畏嚴霜，粲然獨放，表現出堅貞高潔的品格。惟其如此，作者非常愛菊，詩中屢次寫到，且常同松聯繫在一起，如《和郭主簿》：「芳菊開林耀，青松冠岩列。懷此貞秀姿，卓為霜下傑。」《歸去來辭》：「三徑就荒，松菊猶存。」此詩首句「秋菊有佳色」，亦是對菊的傾心贊美。「有佳色」三字極樸素，「佳」字還暗點出眾芳凋零，惟菊有傲霜之色，前人稱此句「洗盡古今塵俗氣」（宋李公煥《箋注陶淵明集》引艮齋語），並非虛譽「裛露掇其英」，帶露摘花，色香俱佳。採菊是為了服食，菊可延年益壽。

作者《九日閑居》就有「酒能祛百慮，菊解制頹齡」之旬。曹丕《與鐘繇九日送菊書》雲：「輔體延年，莫斯之貴。謹奉一束，以助彭祖之術。」可見服食菊花，是六朝的風氣。屈原《離騷》說：「朝飲木蘭之墜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故服食菊花不僅在強身，還有志趣高潔的喻意，而通篇之高遠寓意，亦皆由菊引發。



元稹在他的詩中也贊頌了陶淵明的愛菊情愫，《菊花》「秋叢繞捨似陶家，遍繞籬邊日漸斜。不是花中偏愛菊，此花開盡更無花。」 

詩中將自己愛菊和陶淵明愛菊並提，表明瞭自己情操的高潔。秋來誰為韶華主，總領群芳是菊花。菊花在百花之中是最後凋謝的，人們愛花之情自然都集中到菊花上來。詩人從菊花在四季中謝得最晚這一自然現象，引出深微的道理，回答了愛菊的原因，表達了詩人特殊的愛菊之情。



辛棄疾被迫隱居鄉里二十年的痛苦生活使他把陶淵明看作自己的偶像，寫下《念奴嬌》「 須信採菊東籬，高情千載，只有陶彭澤。愛說琴中如得趣，弦上何勞聲切。試把空杯，翁還肯道，何必杯中物。臨風一笑，請翁同醉今夕。」



晏殊的《蝶戀花 · 檻菊愁煙蘭泣露》「檻菊愁煙蘭泣露，羅幕輕寒，燕子雙飛去。明月不諳離恨苦，斜光到曉穿朱戶。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欲寄彩箋兼尺素，山長水闊知何處。」

菊花籠罩著一層輕煙薄霧，看上去似乎脈脈含愁；蘭花上沾有露珠，看起來又像默默飲泣。燕子似乎是不耐羅幕輕寒而雙飛去。明月不明白離別的痛苦，斜斜的銀輝直到破曉還穿入朱戶。作者移情於物，表達自己的孤獨哀愁之情，以及在離恨的煎熬中對月徹夜無眠的情景。一夜無眠，登高望遠，空闊的蒼茫之感，以及空虛悵惘的傷離意緒，令作者從狹小的簾幕庭院的憂傷愁悶轉向對廣遠境界的騁望的悲慨，展示了令人神往的境界，詞在這渺茫無著落的悵惘中結束，令人回味無窮。



鄭思肖的《畫菊》「花開不並百花從，獨立疏籬趣未窮。寧可枝頭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風中。」

這首畫菊詩與一般贊頌菊花不俗艷不媚屈的詩歌不同，托物言志，深隱詩人的人生遭際和理想追求。菊花盛開後，在枝頭逐漸枯萎，花瓣並不凋謝落地。「枝頭抱香死」比「抱香枝上老」更為痛切悲壯，且語氣磅礡誓無反顧。詩句用隱喻手法，是說寧可為堅持氣節而死去，不願屈服於蒙元統治集團，表現了「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凜然正氣，真誠地剖白了詩人自己的至死不渝的崇高民族氣節。宋代詩人對菊花枯死枝頭的詠嘆，已成不解的情結，這當然與南宋偏安的隱痛有關。

這首詩的重點是托物言志，寫菊花之形貌，得菊花之神理，又能超乎其上，在充分表現菊花自然屬性的同時，攄寫了作者愛國情操，既表現出菊花的自然美，菊畫的繪畫美，又表現了畫家兼詩人的人格美，使菊花形象的自然性與社會性得到和諧的統一，這首題畫詩也便有了崇高的審美體驗和深睿的哲理含蘊，使讀者從中獲得美感愉悅和生活啓迪。詩人寫到百花在春光明媚的時節盛開，獨有菊花挺立在凌厲的風霜之中，不與百花爭妍鬥艷。詩人又寫百花已經凋零，只有菊花立於疏籬旁，傲風拒霜、獨放光華，也是作者融入菊花形象中的高潔堅貞、真淳自得的主觀之趣。詩句融入了陶淵明的「採菊東籬下」、「此中有真意」的意趣。範成大在《範村菊譜序》里提到「以菊比君子」的說法，雲： 歲華晼晚，草木變衰，乃獨曄然秀髮，傲睨風露，此幽人逸士之操。」範成大序文與作者詩句的題旨是相同的。



李清照的《聲聲慢 · 尋尋覓覓》「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淒淒慘慘戚戚。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三杯兩盞淡酒，怎敵他、晚來風急？雁過也，正傷心，卻是舊時相識。滿地黃花堆積，憔悴損，如今有誰堪摘？守著窗兒，獨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

這首詞大氣包舉，別無枝蔓，相關情事逐一說來，卻始終緊扣悲秋之意，深得六朝抒情小賦之神髓，而以接近口語的樸素清新的語言譜入新聲，運用淒清的音樂性語言進行抒情，又卻體現了作者的不假雕飾的本色，誠屬個性獨具的抒情名作。李清照對音律有極深造詣，七組疊詞朗讀起來，便有一種大珠小珠落玉盤的感覺。只覺齒舌音來回反復吟唱，徘徊低迷，婉轉淒楚，有如聽到一個傷心之極的人在低聲傾訴，然而她還未開口就覺得已能使聽眾感覺到她的憂傷，而等她說完了，那種傷感的情緒還是沒有散去。一種莫名其妙的愁緒在心頭和空氣中瀰漫開來，久久不散，余味無窮。一种由愁惨而凄厉的氛围已笼罩全篇，使读者不禁为之屏息凝神。

詩人端著一杯淡酒，而在這天暗雲低，冷風正勁的時節，卻突然聽到孤雁的一聲悲鳴，那種哀怨的聲音直划破天際，也再次划破了詞人未愈的傷口，頭白鴛鴦失伴飛。詞人感嘆自己餘生要獨自一人面對萬裡層山，千山暮雪，淚光迷蒙之中，驀然覺得那只孤雁正是以前為自己傳遞情書的那一隻。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舊日傳情信使仍在，而秋娘與蕭郎已死生相隔，人鬼殊途了，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這一奇思妙想包含著無限無法訴說的哀愁。

園中開滿了菊花，秋意正濃。這裡「滿地黃花堆積」是指菊花盛開，而非殘英滿地。憔悴是指自己因憂傷而憔悴瘦損，也不是指菊花枯萎凋謝。正由於自己無心看花，雖值菊堆滿地，卻不想去摘它賞它，再無當年那種「東籬把酒黃昏後，有暗香盈袖」的雅致了。然而人不摘花，花當自萎；及花已損，則欲摘已不堪摘了。這裡既寫出了自己無心摘花的鬱悶，又透露了惜花將謝的情懷。

       作者最後以「怎一個愁字了得」句作收，也是蹊徑獨辟之筆。自庾信以來，或言愁有千斛萬斛，或言愁如江如海（分別見李煜、秦觀詞），總之是極言其多。這裡卻化多為少，只說自己思緒紛茫複雜，僅用一個「愁」字如何包括得盡。妙在又不說明於一個「愁」字之外更有什麼心情，即戛然而止，彷彿不了了之。表面上有「欲說還休」之勢，實際上已傾瀉無遺，淋灕盡致了。



離愁別緒是人類情感的基本表現形式之一，中國詩歌很大一部分是抒發離別的憂情悲緒。短籬殘菊，這個精心建構的意象使人倍嘗羈旅的況味，思親懷鄉情更切，但家國淪亡又有家難歸，更增添了詩人內心的苦痛，夜不能寐就倍感秋夜的漫長。

所以，在歷代的詩詞中，菊花也有離愁別緒。那一枝寂寞開著的菊花，讓詩人想起今天是把酒賞菊的重陽節。詩人們道出了古今重陽佳節身在異鄉的人們共同的心情，他們面對他鄉盛開的菊花，飲下節日的菊酒，思親念舊之情油然而生。家鄉遠隔千山萬水，心中的憂傷和思念無窮無盡。



王維的《九月九日憶山東兄弟》「獨在異鄉為異客，每逢佳節倍思親。遙知兄弟登高處，遍插茱萸少一人。」

詩人寫重陽佳節，本應親人們團聚的日子，自己卻孤獨地身在異鄉，不禁遙想兄弟們在重陽佳節登上高山，身上插著茱萸，發現少了他一人時， 觸發了詩人無限的思鄉之情，於是思念倍加。詩意含蓄深沈，既樸素自然，又曲折有致。其中「每逢佳節倍思親」更是千古名句，也寫出了許多在外漂泊遊子的真切感受，很具有代表性。

重陽節有插茱萸的風俗，「茱萸」是芸香科植物吳茱萸的近成熟果實。《本草綱目》吳茱萸集解蘇頌引周處《風土記》雲：「俗尚九月九日謂之上九，茱萸到此日氣烈熟色赤，可折其房以插頭，雲辟惡氣御冬。」又《續齊諧記》雲：「汝南桓景隨費長房學道，長房謂曰：‘九月九日，汝家有災厄，宜令急去，各作絳囊盛茱萸以系臂上，登高飲菊花酒，此禍可消。’景如其言，舉家登高山，夕還，見雞犬牛羊一時暴死。長房聞之曰：‘此代之矣。’故人至此日，登高飲酒，戴茱萸囊，由此爾。」



孟浩然的《過故人莊》「故人具雞黍，邀我至田家。綠樹村邊合，青山郭外斜。開軒面場圃，把酒話桑麻。待到重陽日，還來就菊花。」作者用語平淡無奇，敘事自然流暢，沒有渲染的雕琢的痕跡，然而感情真摯，詩意醇厚，有「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的美學情趣。詩人喜愛自然風光和平靜的田園生活，表示將在秋高氣爽的重陽節再來觀賞菊花和品菊花酒。



李白的《九月十日即事》「昨日登高罷，今朝更舉觴。菊花何太苦，遭此兩重陽？」 

唐宋時，重陽節後一天被稱為「小重陽」，因此，人們連續兩天宴飲、採摘菊花，故李白 感慨「菊花何太苦，遭此兩重陽」，菊花連續兩天遭到採摘，表面上表達詩人對菊花遭遇的同情，實際上卻是聯想到自己兩入長安，都遭到政治上的重創，借菊花之苦來寄託自己內心的極度苦悶與不平之氣。



杜甫的《 九日五首·其一》「重陽獨酌杯中酒，抱病起登江上台。竹葉於人既無分，菊花從此不須開。殊方日落玄猿哭，舊國霜前白雁來。弟妹蕭條各何在，干戈衰謝兩相催！」

重九飲酒賞菊，本是古代高士的傳統，可是詩人因病戒酒，無心賞菊。以至於發出「竹葉於人既無分，菊花從此不須開」的嗔怪，實際上詩人對酒停杯，對花輟賞的落寞，並不只是由於生病，而是因為對家鄉的思念之情。



李煜的《謝新恩·冉冉秋光留不住》 「冉冉秋光留不住，滿階紅葉暮。又是過重陽，台榭登臨處，朱萸香墜。紫菊氣，飄庭戶，晚煙籠細雨。雝雝新雁咽寒聲，愁恨年年長相似。 」

作者寫暮秋景色，通過對往昔過重陽節的回憶，慨嘆秋光漸去，抒發悲愁離恨。「菊花」是近觀所見，「晚煙」一句寫遠望所及，形成一幅晚秋煙雨圖。雁是候鳥，一年一來回，而作者卻是一年又一年的光陰虛擲，獨自一人過重陽，年年如是。



秦觀的《滿庭芳·碧水驚秋》「碧水驚秋，黃雲凝暮，敗葉零亂空階。洞房人靜，斜月照徘徊。又是重陽近也，幾處處，砧杵聲催。西窗下，風搖翠竹，疑是故人來。 傷懷。增悵望，新歡易失，往事難猜。問籬邊黃菊，知為誰開。謾道愁須殢酒，酒未醒、愁已先回。憑闌久，金波漸轉，白露點蒼苔。 」

秦詞的藝術特色是情韻兼勝，含蓄委婉，寫景而情在其中， 融情入景，一切景語皆情語，。董其冒《評註便讀草堂詩餘》謂此詞：「因觀景物而思故人，傷往事且詞調灑落，托意高遠，佳制也。」「黃雲凝暮」一句，化用李義山詩「秋風動地黃雲暮」，而著一「凝」字，就比原句更添加了沈著蒼涼的氣氛。「西窗下，風搖翠竹，疑是故人來。」化用李益詩句「開門風動竹，疑是故人來」，易「動」為「搖」，寫出了竹影扶疏的獨特風神。

重陽節來臨之際，在秋天日暮時分聽到砧杵聲，催人思念故鄉，時光一年一年地消失，苦恨何時能休，詩人心中湧起無限的悲涼和哀痛。「問籬邊黃菊，知為誰開？」在詩人們心中，花是有情感的，是可以為某人而開，某人而落。比如唐人《惜花》詩說：「春光冉冉歸何處？更向尊前把一杯。盡日問花花不語，為誰零落為誰開？」；蘇東坡在《吉祥寺花將落而述古不至》一詩里說：「今歲東風巧剪裁，含情只待使君來。對花無信花應恨，直恐明年便不開。」在《述古聞之明日即至坐上復用前韻同賦》「太守問花花有語，為君零落為君開。」最後三句「憑欄久，金波漸轉，白露點蒼苔」，以景語作結，回旋不盡，蕩氣回腸，委曲婉轉，淒切感人。



李清照的《醉花陰 · 薄霧濃雲愁永晝》「薄霧濃雲愁永晝，瑞腦銷金獸。佳節又重陽，玉枕紗廚，半夜涼初透。東籬把酒黃昏後，有暗香盈袖。莫道不銷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

重陽節是菊花節，菊花開得極盛極美，古人對重陽節十分重視。這天親友團聚，相攜登高，佩茱萸，飲菊酒。作者描述重陽節這天黃昏賞菊東籬、借酒澆愁的情景。烘托了一種淒涼寂寥的氛圍，表達了作者思念丈夫的孤獨與寂寞的心情，抒寫了相思之苦。作者南渡以後，國破夫亡、流離顛沛使她在物質和感情生活兩方面都陷入前所未有的困境，巨大的悲痛和憂愁使她憔悴了。於是，她用菊花道出了自己的悲苦憔悴。

「有暗香盈袖」化用了《古詩十九首》「馨香盈懷袖，路遠莫致之」句意。「暗香」，通常指梅花。「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就是北宋詩人林逋詠梅花的名句。這裡則以「暗香」指代菊花。菊花傲霜而開，風標與梅花相似，暗示作者高潔的胸襟和脫俗的情趣。同時也流露出「馨香滿懷袖，路遠莫致之」的深深遺憾。菊花，菊瓣纖長，菊枝瘦細，而鬥風傲霜，人則悲秋傷別，消愁無計，此時頓生人不如菊之感。以「人比黃花瘦」作結，取譬多端，含蘊豐富。「物皆著我之色彩」，從天氣到瑞腦金獸、玉枕紗廚、簾外菊花，作者以她愁苦的心情來看這一切，無不塗上一層愁苦的感情色彩。

       而把節日離索的刻摯深情留在結拍「莫道不消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成為全篇最精彩之筆。以花木之「瘦」，比人之瘦，創造出一個淒清寂寥的深秋懷人的境界。「莫道不消魂」，直承「東籬把酒」以「人擬黃花」的比喻，與全詞的整體形象相結合。「簾卷西風」一句，更直接為「人比黃花瘦」句作環境氣氛的渲染，使人想象出一幅畫面：重陽佳節佳人獨對西風中的瘦菊。有了時令與環境氣氛的烘托，「人比黃花瘦」才有了更深厚的寄託，此句也才能為千古傳誦的佳句。

李清照這首《醉花陰》沒有寫離別之苦，相思之情，不直接寫「每逢佳節倍思親」，而是寫失眠，寫一直到半夜都沒有睡著。看來她不只是身體感到涼，主要的還是內心感到涼。於是她對趙明誠那苦苦思念之情便從字裡行間洋溢而出。讀罷全詞，一位不堪忍受離別之苦的少婦形象生動地立在讀者眼前。全詞明白如話，沒有冷澀難懂之處，表達的感情卻十分深沈細膩。



李清照的《行香子·天與秋光》「天與秋光，轉轉情傷，探金英知近重陽。薄衣初試，綠蟻新嘗，漸一番風，一番雨，一番涼。黃昏院落，淒淒惶惶，酒醒時往事愁腸。那堪永夜，明月空床。聞砧聲搗，蛩聲細，漏聲長。」

《文心雕龍》雲「物色之動，心亦搖焉」 景物的變化，會使人的思想感情也波動起來。秋天近重陽的天高氣清，煙消雲斂，西風颯颯，草木衰微，落葉蕭蕭，山川寂寥，景象淒肅。秋風、秋雨、秋涼的悲涼之境，夕陽、長夜、明月的孤寂之景，而李清照因國破、家亡、夫喪，又顛沛流離而心境淒悲，孤苦伶仃，夜闌不寐。看見眼前衰退的景象，怎能不黯然情傷？接著砧聲、蟋蟀聲、漏聲的哀吟之音等等，組成一個哀怨、淒涼、婉轉的交響樂曲，與李清照的悲哀心曲產生共鳴。



納蘭性德的《清平樂 · 將愁不去》「將愁不去，秋色行難住。六曲屏山深院宇。日日風風雨雨。雨晴籬菊初香，人言此日重陽。回首涼雲暮葉，黃昏無限思量。」

這首詞是作者重陽節的感懷之作，與納蘭的這首《清平樂》相似的一首，是晏殊所寫的一首《清平樂·金風細細》「 金風細細，葉葉梧桐墜。綠酒初嘗人易醉，一枕小窗濃睡。紫薇朱槿花殘，斜陽卻照闌乾。雙燕欲歸時節，銀屏昨夜微寒。」晏殊的這首抒發初秋時節淡淡的哀愁，意境講究含蓄。同樣是抒發內心惆悵，納蘭的《清平樂》就顯得更為簡單直接地寫出了作者深埋心底的憂傷。

重陽節是一個讓人傷感的節日。古人寫道「每逢佳節倍思親」，說的便是重陽，重陽節也是讓人思念故人的節日。作者身逢重陽，想起往日，必然是感慨萬千。

秋日重陽本是登高攬勝的好時節，但因為作者心情抑鬱，即使遠望寒山雖是空蒙蒙地帶著青翠欲滴的山氣，在他心目中也是感到淒淒涼涼。秋菊傲霜迎風，枝幹細長，好像一位婀娜多姿的歌妓一樣楚楚動人。作者對景思親，感慨自身已入暮年卻仍羈旅在外的哀愁的根源，所謂觸景生情也。故周邦彥《玉樓春》詞有「煙中列岫青無數，雁背夕陽紅欲暮」之嘆；而元馬致遠的小令《天淨沙·秋思》中也有「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的哀傷；李商隱也有「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的哀嘆。



晏幾道的《阮郎歸·天邊金掌露成霜》「天邊金掌露成霜。雲隨雁字長。綠杯紅袖趁重陽。人情似故鄉。蘭佩紫，菊簪黃。殷勤理舊狂。欲將沈醉換悲涼。清歌莫斷腸。 」

此詞雖是重陽佳節宴飲之作，卻又回旋曲折地表達了作者萬般無奈而聊作曠達的深沈苦楚以及抑鬱失意的悲涼感慨。「天邊金掌露成霜，雲隨雁字長。」兩句以寫秋景起，漢武帝在長安建章宮建高二十丈的銅柱，上有銅人，掌托承露盤，以承武帝想飲以求長生的「玉露」。承露金掌是帝王宮中的建築物，詞以「天邊金掌」指宋代汴京景物，點出地點是在京城汴梁。白露為霜，秋雁南飛，表達思鄉心切的情懷。「蘭佩紫，菊簪黃」從《離騷》中「紉秋蘭以為佩」和杜牧「塵世難逢開口笑，菊花須插滿頭歸」化出的「蘭佩紫，菊簪黃」兩句，寫出了人物之盛與服飾之美，渲染了宴飲的盛況。

蘇軾的《定風波 · 重陽》「與客攜壺上翠微，江涵秋影雁初飛，塵世難逢開口笑，年少，菊花須插滿頭歸。酩酊但酬佳節了，雲嶠，登臨不用怨斜暉。古往今來誰不老，多少，牛山何必更霑衣。」

蘇軾與徐君猷等客人登高賞菊，飲酒賦詩。蘇軾有感於杜牧的《九日齊安登高》「江涵秋影雁初飛，與客攜壺上翠微。塵世難逢開口笑，菊花須插滿頭歸。但將酩酊酬佳節，不用登臨恨落暉。古往今來只如此，牛山何必獨霑衣。」心境一致，作該詞以表達蘇軾對世事、人生短暫的恬淡達觀的胸襟。杜牧含蓄地說人生「只如此」，而蘇軾則直言不諱人生「誰不老」。尤其詞的最後引齊景公泣牛山的故事，傳情達意，精煉入微，可謂妙筆。



以下乃自己在人生道路上參禪悟道過程中瞬間的心靈感悟，從而有感而發寫下賀重陽、詠菊花的詩詞：



七絕·秋英

詩/李立方

東籬菊露冷清霜，桂子天香透月光。

一種金黃秋絕色，風華兩樣滿庭芳。



七絕·昨日黄花

詩/ 李立方

昨日黃花插滿頭，鮮衣怒馬說風流。

今朝鏡里朱顏瘦，醉酒消愁愁更愁。

七律·重九

詩/ 李立方

重九登高詠菊花，餐英飲露醉秋霞。

香浮過眼雲煙遠，花插滿頭歸日斜。

幾許西風吹葉落，何妨詩酒趁年華。

問君三徑東籬下，苔屐誰尋五柳家？

七律· 尋道

詩/ 李立方

尋道孤雲對月明，杖藜長路短歌行。

阿瞞慷慨求賢酒，東野懐才不遇鳴。

五柳南山朝種菊，靈均澤畔夕餐英。

如何感悟天真意，靜坐書窗聽雨聲。

七律·秋顏

詩/ 李立方

裊裊煙雲淡萬山，清溪曲曲水千灣。

寒江蘆岸眠鷗渚，野渡歸舟漁唱閒。

桂影天香明月照，菊英霜露醉花間。

滿林黃葉楓紅色，最是人間絕美顏。



七律·雲林空亭

詩/ 李立方

清襟蘭佩芰荷裳，踏屐東山幽徑長。

簪菊插萸歌五柳，登高攜酒醉重陽。

一輪孤月幾曾照，千古空亭依舊荒。

滿地白雲流似水，不知何處落花香？

如夢令 · 秋菊冷香飄

詞/李立方

重九金風細細，三徑清霜寒墜。秋菊冷香飄，誰匹高華明媚。人醉，花醉，醉入詩情畫意。



東坡引 · 菊花滿鬢人歸暮

詞 / 李立方

落花流水去。浮沈水窮處。飄零木葉隨風舞。坐看雲起雨。坐看雲起雨。

淡香煮酒醉，舉觴題賦。奏一曲、重陽譜。菊花滿鬢人歸暮。秋心愁幾許？秋心愁幾許？



醉花陰 · 詩酒東籬

詞 /李立方

山裡柴門雲掩戶，苔綠楓紅樹。秋色滿煙蘿，竹影松風，落葉斜陽暮。

草堂種菊幽居處，有冷香秋露。明月照清霜，疏朗乾坤，詩酒東籬住。



東坡引 · 等閒歲月慢

詞 / 李立方

靜聽敲雨竹。閒觀淡霜菊。風花雪月人如玉。醉吟歌一曲。醉吟歌一曲。

等閒歲月慢，小窗幽獨。落葉舞、秋風逐。桂花暗蓄清香馥。無需忙自促。無需忙自促。



蘇幕遮 · 明日黃花

詞/ 李立方

杏腮紅，眉葉柳。陌上花開，緩緩人歸否？花插滿頭雲鬢就。年少清狂，恰是春時候。

夜闌珊，催玉漏。逝水流年，且醉今朝酒。鏡里朱顏秋菊瘦。明日黃花，誰道還依舊？



定風波· 人間絕美是秋顏

詞/ 李立方

裊裊煙雲淡萬山，清溪曲曲水千灣。蘆岸寒江眠白鷺。野渡，歸舟落日晚歌閒。

桂影天香明月照。俊俏，菊英霜露醉花間。黃葉滿林楓樹色。仙跡，人間絕美是秋顏。



醉花陰 · 歸去來兮

詞 /李立方

夕照煙霞秋色醉，雲水遙天際。松竹本吾家，三徑蒼苔，歸去來兮意。

煮茶釀酒閒情寄，淡菊香丹桂。微雨滴梧桐，落葉西風，簾捲秋思起。





婆羅門引 · 人淡如菊

詞 / 李立方

高梧掛月，清暉如水碧雲端。絲絲細雨空山。飛瀑深潭懸澗，明月照清泉。有松風琴瑟，天籟無弦。

修篁數竿。綠蕉影、桂窗前。人淡素心如菊，白露為餐。清秋煙霞，炫染於、霜林紅樹間。秋意醉、落葉無言。



行香子 · 詠秋菊

詞/ 李立方

三徑歸來，月下瓜洲。東籬菊冷艷香浮。高標風骨，傲綴枝頭。更耐寒霜，藏靈秀，霸清秋。

素妝容淡，扶疏秋色，隱幽居孤賞心悠。風華逸氣，高遠凝眸。望崑崙山，峨眉月，岳陽樓。



作者簡歴：李立方，號桂竹逸士。中國香港人，祖籍福建福州，出生書香門第。曾獲得中國古典文學和歷史翻譯以及美學專業文憑。喜愛中國古典文學、詩詞歌賦、老莊學說和禪宗佛理等，追求返璞歸真的自然生活方式，嚮往中國古代詩人們所推崇的境界和品格。學習古哲先賢絕學，嘗試通過詩詞創作，寫下自己在人生道路上參禪悟道過程中的感悟，旨在弘揚國學傳統文化盡一份綿薄之力。現是美篇文學領域優質作者，作品經常刊登在許多中國古典詩詞微刊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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