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门前桂花香

朝华夕拾

图文原创/朝华夕拾

晚秋来到了小区，秋阳不躁，秋风正好，不经意间我又闻到一阵阵清香扑鼻的桂花香。于是，我打开窗户，让香气飘进我家，驻足在房间里，让我不出门、躺床上也能闻到浓浓的桂花香。

许多花香都是从季节里飘来的，这是自然的安排，也是季节的变换。比如这桂花，就是要等到金秋十月，才会散发出浓郁的清香来。我居住的听涛山庄小区，最近几天桂花盛开，满树金黄。我在路边走，花香随我飘。那一股股特有的清香味，把我团团包围，把我全身弥漫，然后又袅袅跑进我的鼻孔里，沁入我的心脾。我不禁感叹，人间金秋，最容易让人陶醉的，便是桂花香了。

闻香识人，我暂且借用这个词。小区路旁两侧，家家户户的门前，都有一颗高大茂盛的桂花树，每年金秋，桂花如约而至。一夜盛开，一香百应，相互簇拥，密密匝匝，吐露清香，成为小区优美的风景。从这“一户一桂”的绿化布局和标配中可以看出，当年开发商的桂花情结，非同一般。让家家都与桂花为芳邻，人人都有桂香待遇，这绝非等闲之人的情怀，应该称得上“桂人”了！

小区桂花香，催我回家乡。我不由得联想起老家门前的那棵桂花树来，那是父亲亲手栽种的金桂，想必现在也是满树桂花满屋香了吧？我有半个多月没回家了，不知老家的桂花开了没有。早上打电话问父亲，老父当即回我说：桂花开了！开了！满树都开了！听得出，电话那头是父亲爽朗的笑声，还有些兴奋的样子。

记得老家的那棵桂花树是80年代种下去的，至今已30多年的树龄了。有多高多大呢？问过林业友人，说树杆胸径正常情况下应该有1米余粗了。但这棵桂树偏偏不按常理出牌，从根部开始就一分为三，分成3叉，像兄弟仨，各自生长，相互比拼了好几年，结果齐头并进，每颗叉树胸径都有70多公分，树冠如巨伞，树高约高 10余米，高出屋顶一大截，枝叶密不透风，可以遮风避雨。就连那些大母鸡，下雨天都知道跑在桂花树下去躲雨。

桂花，又名木犀。属名贵花卉。其品种有金桂、银桂、丹桂和月桂等。过去桂树可是树中稀罕物，多少人都以桂为贵，时尚种桂。古往今来，桂花一直是文人墨客们赋诗作画的所爱，为后人留下了不少脍炙人口的名篇。宋朝吕声之的《咏桂花》大气优美，诗中闻香：“独占三秋压众芳，何咏橘绿与橙黄。自从分下月中种，果若飘来天际香。”；而李清照的《鹧鸪天》：“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香留。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则更把桂花描绘的细腻绝色了。

当年种植桂花树的时候，父亲还不知道唐诗宋词里也种着桂花树。既然是“桂”，那就是“贵”。只有高小文化的父亲，肯定也有“桂”谱在心里。种在哪里合适呢？父亲为此动了一番脑筋，只见他在房前屋后东转转西瞧瞧，前前后后反反复复在比较，终于停住了脚步，把眼睛盯在正屋右侧的协屋墙角边，“就种在这里”。

原来，这个屋角与邻居屋弄沟距离很接近，形成高低落差地势，给人一种空荡感，还有一种后怕感。若是在此种棵桂花树，将来长大了便可遮挡空档，消除隐患，整座房子就显得更加稳实了。父亲在找一个他认为合适的位置，桂花树也在为自己找一个安身立命的中意位置。后来证明，父亲是在对的地方种对了树，这棵桂花树就在这生根开花，茁壮成长了。

山里长大的父亲向来偏爱种树，早在七十年代，父亲就在老屋四周陆续种上了杉树、梧桐和椿树。八十年代后，又对桂花树情有独钟，除了老屋边，先后在门埂四周和房前屋后的菜地里都种上了桂树。光是门前就有八颗高大的桂花树了。老家地里泥土肥，种树自然长得快。也不用专门给树木施肥，平时扫地垃圾，统统倒在桂树根，母亲养得鸡鸭们也很自觉地把粪便拉在树底下，长此以往的如此照料，那棵桂花树真是日见其长啊。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30多年弹指一挥间。桂花树在悄悄地长，在使劲地长，在暗暗地比，看谁长高长得快，结果三兄弟越长越高，从小树长成大树，树冠也越长越大，甚至高出了屋顶，树枝还攀到屋瓦，欲与屋顶试比高。

每次回家，父母亲都笑容满面地对我说：“我们家的桂花真会开，你看，今年又满树都是桂花，那个香啊，远远就能闻到，我们家像个桂花园了”。我知道，父亲一生与树结缘，也种树无数，而最上心的唯有这颗桂花树。每天空闲时间，他都会站在门前看看树，有时还会站在树下发发呆，这几年已经成为他的习惯。

炎炎夏日，酷暑难当。桂花树高大茂密，是天然的避暑场所。其时，父亲就把竹椅子放在这棵桂花树下纳凉，享受遮天蔽日凉风习习的快意了。要是我周末回老家，父亲就会把他纳凉的树荫“地盘”让给我，并笑对我说“还是这树底下比较凉快，你来试试吧”。我也难得享受这桂树之风，换得片刻自然之凉。秋风送爽，父亲站在树底下，仿佛是在静听花开的声音；日常生活中，仿佛又在时光里见证桂树的成长。

又是桂花飘香时，今天上午我陪友人回老家，大老远就闻到浓郁的桂花香。站在门前，我抬头望着满树金黄的桂花树，感觉今年的桂花比往年热烈怒放。父亲说，今年的雨水多，桂花自然开得盛。再看门埂四周的那些桂花树，同样是花满枝条了，黄绿相间，秋风吹来，颗颗米粒大的花朵，纷纷扬扬地飘落在地，像是高兴地为我跳舞，欢迎我回家，但我一时竟忘了鼓掌。我感觉自己完全沉浸在桂花香里了，我的鼻孔，我的身上，我的头发里，都充满了舒心浓郁的清香 。

（站在桂花树下的老父亲）

桂花不仅清香扑鼻，而且还能调出美味。那些年母亲身体健朗时，每年都要采摘一些桂花装在玻璃瓶里，并放些白糖进去，腌制成一瓶瓶桂花糖，等我们兄弟回家时再分给我们带回城里，说是可泡桂花茶，可做桂花糕点，还能制桂花酒。

我就看过母亲糖腌桂花的过程，她把围裙系在腰间，用竹竿子轻轻敲打桂花树枝，那些花朵就高高兴兴地落到母亲的围裙里，等装到一定数量时，她就把桂花放在竹楼里清洗干净，然后又放在干净的不锈钢盘中，晾干后再放入白糖搅拌，最后装入玻璃瓶子里。拿着装满瓶子的桂花糖，心里暖暖的，甜甜的。父母心，桂花情，一切尽在瓶子里。

提到桂花酒，我的记忆又活跃起来，小时候非常喜欢读毛主席《蝶恋花.答李淑一》这首词，尤其对“问讯吴刚何所有，吴刚捧出桂花酒”这两句诗印象特深，回味无穷。把我馋得差点流口水，课外走路也在想这吴刚的桂花酒，到底是啥味道呢？一定很香甜吧？儿时的幻想，虽然有些天真幼稚，却是那样美好而诱人。到了没有幻想的年龄，有些诱惑我们只能带着戒备之心。

花开总有花落时，别看这满树桂花，盛开时那么密密麻麻，金黄清香，一过花期，树底下便是满地黄花了。“落花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父亲小心翼翼地用扫帚扫干净，但由于树枝高大，花繁量多，飘落的桂花几大箩筐才能装满，撒到树根已是厚厚一层，足以护花了。我忽然觉得，父亲既是种桂之人，也是护花使者。

树大不仅招风，也会招人。老家的这颗桂花树，招惹了许多爱树者的目光。平常一些邻居或客人来我家走动，当他们的眼光扫视到门前的那棵桂花树时，都无不流露出十分惊讶和羡慕的目光，同时发出啧啧的赞叹声，“哇，您家这棵桂花树好大啊”！那一声赞叹，父亲爱听。因为只有别人的点赞，才能把父亲不便炫耀的心理反映出来。

有一次，我请来绿化师傅，帮我修剪那些影响屋瓦和橼树安全的树枝。那位师傅边修剪边夸奖，说这棵桂花树不仅高大，而且树冠树形也很好，如今这么大的也不多见了。父亲听了自然十分高兴。经过一番剪枝疏密，那树杆树枝像人理过长发似的，显得干净又精神。

那些年，你来我往，人人观赏，我家的这棵桂花树名声在外。有些绿化老板曾经也盯过这棵树。起初，父亲不管是熟人还是陌生的，人家上门来看树，他就客客气气地陪，泡茶递烟，热情相迎。这是他一辈子待人接物的礼仪规矩。对方见父亲这么客气，也不知怎么开价，或者也不好意思开低价，只好含糊其辞，只说这树卖不卖。父亲笑而不答。

前几年，又有人想买这棵桂花树，其中还有一位上门看中甚是喜欢，出价也不菲，欲购我家这棵大桂树。我曾试探过父亲的意愿。父亲抽着烟，沉思片刻后说，卖出去容易种（长）起来慢，卖树一眨眼，树长三十年。价格高可能一时会心动，但事后肯定要后悔的。后悔什么呢？是担心市场价格还会波动走高吗？

非也。父亲接着说，因为卖掉的是树，丢失的是魂。树有灵性也有魂，一棵大树，一段历史，岁月留痕。我与桂树和谐相处这么多年，心里已把它当成“老伙计”，哪舍得卖掉呢？再说，这树与屋已相互映衬，浑然一体，若是卖掉它，就会影响整体性和观赏性，更会失去协调性。我没想到，父亲对一棵树的命运有如此之深的见解！如今这颗老桂树就是护家美院的风景树。

时过境迁，观念嬗变。我发现，年过八旬的老父亲的思想观念也在变。过去门前种树，为的是绿化和自用，如今决定留树，却是为了美化和观赏。树木虽有价，但风景也值钱啊！时代改变人，环境造化人，美化意识，风景理念已深入人心。乡村美，要看农家庭院美不美，只有美了庭院，才有美丽乡村。老父亲种树造景，视桂如宝的观念，真是让我既感慨又敬佩。

门前桂花树，飘香三十年。今天，我又回到老家，与父亲站在桂花树下，一同赏桂，共祝美好。在阵阵秋风里，我忽然觉得，那馥郁的清香，不就是对主人的一种馈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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