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同学我的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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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经意间，翻到了一张拍于上世纪六十年代末的已微微泛黄的8吋黑白老照片，那是我中学时代班级同学的合影。轻轻地拂着老旧的黑白照片，细细地辨认着张张稚气未脱的学生脸，思绪随记忆的开启，游移到四十多年以前。一些发生在特殊年代里，班级中，同学间的往事碎片，如电影般在我的脑海里一幕幕地闪现。 （一）“抗大”课堂 我就读的中学，是一所省属重点高中。曾有这样的说法，“迈进二中的校门，就等于迈进清华一条腿”。然而，我们并没有那样的幸运。 1967年秋，在全国都处于停课闹革命的社会大背景下，我班作为教育革命的试点班之一，由原丹东二中老三届一批立志教改的学生精英就近招生而组成。当时的学校是怎样一番景象啊——空荡荡的大楼，残破的门窗，武斗遗留下的痕迹，一片肃杀的气氛。而我，就在这样的背景下进入了中学时代。 没有桌椅，我们只有从自家携带小板凳，酷似当年延安的抗大课堂。没有课本，红语录、老三篇、主席诗词、革命歌曲、忆苦思甜报告会、活学活用讲用会等，都是我们上课的内容。还有军训，走队列、向左、向右、向后转，踏步、转弯、队列看齐等，名为半军事化管理。 懵懵懂懂的我们，在知识分子都是“臭老九”，资深教师都是“牛鬼蛇神”的大气候下，求知的欲望被扼杀殆尽。取而代之的是被时代的潮流所裹挟，淹没于一片躁动与激情的海洋中。 （二）工农兵大课堂 1968年秋，在一片锣鼓喧天，彩旗飞扬，口号阵阵，车队成行的轰轰烈烈气氛中，管理我们的“老三届”学哥学姐们意气风发地奔赴了农村广阔天地。我们这些学弟、学妹们惘然若失，一种茫然与不舍的情绪蔓延于四肢百骸。我们将会何去何从，前景未卜。 工宣队、军宣队先后进驻了学校，接管我们班的是汽改厂的工人辅导员（退伍军人）。我们的小课堂也由此搬入了大社会。工厂、农村、部队，都是我们学习锻炼的场所。 【军训二十天】 1968年的初冬，在复转军人辅导员的带领下，我们徒步跋涉，翻山越岭，来到了郊区蛤蟆塘部队的一所营房驻地，开启了二十天军训拉练生活的全新体验。 在这里，我们都是不穿军装的兵。一切按军事化管理。与部队战士同吃、同住、同学习、同训练。 吃的是高粱米饭，改善伙食时也有大米。住的是部队闲置的一趟平房。稻草铺就的两趟对面大通铺，二、三十人一间屋，每人一小条栖身之处，褥子间叠着边、压着缝。 内务管理，要求行李叠成“豆腐块”，毛巾、牙具等物品摆放一条线，打背包要“三横压两竖”。 学习时，我们被分别编入连队各个班，参与战士们的“天天读”，“讲用会”，“报告会”，“心得体会交流会”。 军事训练，则由部队指派的班长负责，出早操、走正步、唱军歌，搞拉练等。 有一次，部队要搞夜间紧急集合，拉练急行军。我班女生不知怎么提前摸到了一点不确定的消息。为避免黑灯下打背包，紧急集合时出丑，女生们都不约而同地在熄灯前悄悄地打好了背包，倚着行李合衣蜷缩一团，只待哨音响起，好箭步飞出门去。谁知，三更已过多时，紧急集合的哨音仍没响起。我们女生一个个哈欠连天，昏昏欲睡，心里都在犯着嘀咕，有的甚至想打开背包安稳地睡下了。正在瞌睡虫与毅志力较劲时，窗外，突然响起了紧急集合的哨音，女生们精神头瞬间为之一振，个个如同注入了兴奋剂，扑通扑通地从铺上跳到地下，快速拎起背包，麻利地甩向背后，胸有成竹地冲向了集合地点。这次行动，女生们不但没出丑、没丢班级荣誉，还因取巧的侥幸而有点沾沾自喜。 【橡胶厂学工】 1969年初，原汽改厂的工人辅导员撤离了，又从橡胶厂来了一批工人师傅管理我们。于是，我们班便被带到了橡胶厂进行学工劳动。 我班所在车间，是生产胶鞋的成型车间（当时称解放鞋）。有力气的男同学被分去来回搬运鞋楦，余下的与女同学一起分坐在流水线上的工人中间，粘胶条，压鞋边等。当时，我班的同学都是十五、六岁的孩子，可分布在车间流水线上，俨然都是成年的熟练工。一天工作八小时，每天做着重复、机械、枯燥乏味的动作。我曾想，工人师傅要这样做工几十年，这日子该是怎样熬的呀，真挺敬佩他们的。 在学工期间，我还有一个意外收获。那就是根据某车间小锅炉技改革新试验成功，应用《实践论》的观点采写的一篇文章。 在这篇文章中，我把从《实践论》中学到的哲学观点应用其中，比如，“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要知道梨子的滋味，就要亲口尝一尝”。还有“外因是变化的条件，内因是变化的根据”，“从感性认识上升到理性认识”，“由量变到质变”，“质的飞跃”等等。如没有工厂那段实践，这样的文章我定是写不出的。 【插秧大会战】七十年代第一春，在学校老师的带领下，我们班参加了近郊水稻之乡——东港某公社榆树大队的插秧大会战。 乍暧还寒时，清晨的小凉风轻轻地拂过稻田池水面，涟漪中漂浮着酥酥的薄薄的碎冰凌。指导我们插秧的老农，脚上尚套着高腰的插秧水靴，而我们这些城里的孩子，个个赤着白嫩的小脚丫，在冰冷刺骨，施用了氨水的稻田池里，一泡就是一整天。连日下来，小腿褐红一片，火烧火燎，灼热难耐。尤其到了晚上，腰酸背痛，真是体会到了想“拽猫尾巴上炕”的滋味了。 然而，就是这样一种劳动环境和条件，竟然没听到哪位同学发点牢骚。大概是年少气盛，也许是大氛围的熏陶，或是有了也不敢公开发泄吧。总之，同学们都在“自觉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主动改造世界观”。 我班还有的女同学，在“特殊日子”里也不下战场。幸亏我们当时有一位慈母般的女老师，得知此事后，及时叮嘱班上的女干部，随时掌握每个女同学的“动态”，严格把关，以防“意外闪失”。如今，四十多年过去了，每当想起这位慈爱的女老师，我的心中依然会涌起一股暧意，更会平添几分敬意。 1971年的12月，是我们结束校园生活，彻底走上社会的人生转折点。 少部分同学分到了工厂，大部分同学奔向了农村广阔天地。从此，我们的人生便开启了栉风沐雨，摸打滚爬，跌跌撞撞，砥砺前行的新征程。 （三）活出一个好心态 　　2011年12 月 17 日，是我们中学毕业暨下乡四十周年纪念日。这一天，本班的 38 名同学兴高采烈地欢聚一堂，共同举杯齐庆贺，抚今追昔忆当年。席间，同学们亦歌、亦酒、亦诗，思腾情泛；叙旧、叙情、叙怀，浮想联翩。欣喜热烈之态，酣畅淋漓之状，活脱脱地再现了当年的纯情与豪迈。 毕业四十年，我们这些人在社会上经历了沉重的心灵苦难，各靠一己之力分解着人生的艰难。凭着辛酸苦辣浸泡之后的坚韧与执著，担起了繁杂的不可推卸的家庭责任与社会责任。席间，没有沉重的话题，没有对生活的抱怨，没有感伤与痛苦，有的只是对往昔的回忆，对友情的眷恋，对生活体验的交流。 一名男生告诉我，他自离异后，没有再续。只身一人摸打滚爬，独自将儿子抚养成人，当了一名海员。 两名女生各自失去了丈夫，只身一人以柔弱的肩膀担起了家庭的重担，并独自为儿子操办了婚事。 有若干同学下岗失业，仍在为生活辛苦打拼，还要自己上缴各类保险。 一对同学夫妇，聚会的前一晚，家中亲人突患脑溢血昏迷未醒，夫妇俩守候了一夜，第二天依然赶赴聚会现场。 一名女生聚会期间接到家里电话，老父亲生病不起，家人催促她回去照看。 多数当了爷爷、奶奶，姥姥、姥爷的同学，仍在为抚育第三代而无私、无怨地付出和奉献。 我们这些人，也许是不幸的。但我们这些人，又是刚强的。我们有过传统教育的熏陶，有过中华民族传统美德的滋养，更有过社会最底层生活的磨砺。所以，我们有着强烈的社会责任感与家庭责任感。 面对社会的变革，面对物欲横流的诱惑，我们“非礼勿视，非礼勿取”，宁固守清贫，也决不跨越道德底线。我们中间，既无大款，又无高官，有的只是恪守做人的准则，清清白白，坦坦荡荡的人生。 我佩服我的同学，佩服他们在生活重压之下不屈不挠、平和应对的心态。 四十年，人生如梦。得失成败转头空。暮然回首才发现，健康的身体，良好的心态，才是人生之最宝贵的财富。 我班有个女同学，五十多岁后才开始学游泳，每天都到温泉游泳池游一千多米，已坚持了五年之久。我真是既佩服又羡慕她。 想当年，我也曾是班级女同学中体育最棒的。既是中、长跑健将，又是游泳爱好者。曾作为校游泳方块队一员，参加市里举办的“庆祝毛主席畅游长江”纪念活动。在鸭绿江中搏浪击水，陶醉其中。而今，我却只能望水兴叹了。 还有一名女同学，已是当姥姥之人，每年都要到韩国帮女儿照看小孩，但这并没有影响她的健身运动。太极拳、太极扇、七节鞭样样拿手。她曾是我班的长跑健将，至今依然容光焕发，体型姣好，甚至更年轻漂亮了。 看到她的生活状态，我也由衷地感叹：当年，太极剑、太极拳，我也打得气定神闲，并作为领队站在前面。而今，生活却与我开了一个大玩笑。 自古万事难得圆。人生不如意事常十有八九。 民国元老、著名书法家于右任先生有一副对联，上联：不思八九；下联：常想一二；横批：如意。 台湾著名作家林清玄也在他的《常想一二》文章中写道： “如果要过快乐人生，就要常想那一二成好事，这样就会感到庆幸，懂得珍惜，不致被八九成的不如意所打倒。” 世界本来就不完美。既然我们改变不了世界，那就只能改变自己。境由心生，物随心转。好的心态要由自己来把握。 “不思八九，常想一二”，就是一种淡定的生活哲学，它能让我们平静下来思考自己的生活，审视自己的人生，提高对幸福指数的感知能力。 为此，在日常生活中，我们都要学着常想一二，珍惜一二。笑看花开花落，静观云卷云舒。一切随缘，活出一个好心态。毕竟，决定生命品质，塑造人生境界的，不是八九，而是一二。 后记：2023年12月17日，是我们毕业暨下乡五十二周年，特发此文，以表纪念。 原文2011年12月25日更新2023年10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