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父爱如山 <br> 今天我偶尔刷到名曰“丁香语文”的抖音,主播很有感情地朗读了一篇感人至深的文章。那纯朴的父爱以及儿子对父亲的千言万语的忏悔,使我泪如泉涌。主播那深沉且富有磁性的嗓音,加之作者优美的文笔,都深深地触动着我的心扉,所以我决定抽空把这篇文章整理出来分享给大家。 </h3> <h3> 花开花落两无言 <br> 作者:尤天晨 朗读:丁香语文 <br> 传达室的冯大爷拿着一张纸条在门外向我示意时,我正在讲台上接受市教研室领导《关于青年骨干教师》最后一道程序的考核,一堂语文公开课,我抽到的课题是朱自清的《背影》。我让学生齐读父亲为我买橘子的那段文字,然后悄悄接过冯大爷手中的纸条,其实是乡下表哥打来的电话记录,上面赫然写着:“父亲病故”的噩耗,我听见悲痛的脑门前炸响的霹雳声,艰难地平衡着失去重心的身体,命令自己:保持平静!恍惚间我看见父亲隆起的后背,正从我心里一步步地离去……。 <br> 在学生们清亮整齐的朗读声中:“他蹒跚地走到铁道边,慢慢地探身下去,然后吃力地攀上月台,买回朱红的橘子抱在怀中,复而向我走来。我浑然不觉地和父亲一起进入背影的情境,我从未像今天这样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讲述中。热烈的掌声给这堂公开课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而我脸上不知何时已是一片冰冷的潮湿。父亲,你为什么长着那样温暖而又那样丑陋的驼背? <br> 父亲是一个石匠,靠打制石磨为生。因为他的驼背,40岁才娶了痴呆的母亲,42岁才生下我。我是在父亲带有弧度的怀里长大的,黑夜里,父亲只能侧卧的身体是一把弓,我是弓上的弦,夜夜枕着他的鼾声入眠。白天,父亲系在腰间的布兜是我安全的摇篮,我像只小袋鼠一样在父亲的怀里倾听他那声“打磨嘞”。 就这样父亲走村串户一年又一年,仿佛一场梦的功夫,我已长成翩翩少年。父亲的背越来越驼,我的成绩越来越好。父亲看我的眼神犹如审视一轮尚未打錾完工的石磨,但他对自己的技艺充满信心。时代的发展,渐渐萎缩了石磨的市场,父亲却出色地完成了打錾我的第一道工序,我以优异成绩从村小的复式班考入县中,在乡亲们中轰动一时,父亲驼背上负载的希望是把我培养成吃皇粮的文化人。他在乡亲们的预言中透支着遥远的幸福,脸上开放着由衷的笑容。结果父亲千锤万錾从磨齿间铣下的学费,我像小鸟一样飞向另一个新奇广阔的世界。 <br> 进入初中,有些粉嫩的心思开始进入梦乡,青春正在体内晃晃悠悠的苏醒拔节,我和所有男生一样,开始把自己最整洁、最英勇、最光彩的一面有意无意地向女生们展示。我到了爱美的年龄,有一次,我的脸上不知怎么沾上了墨水印,却毫不知情,结果被一个同学当众指出,引得全班同学哄然大笑,这个洋相令我既气恼又伤心,尤其是漂亮的文体委员夏小舞也在偷偷地笑。她怎么可以笑呢?要知道她是我有生以来最在乎的一个女生。我沮丧到了极点,而父亲就在我最失意的深秋,带着山里人的拘谨,把他两鬓苍苍的枯瘦面庞探进我们静静的课堂。他像无数次到村校复式班上找我一样,自由自在地对老师说:“我找狗娃”。教室里立刻响起痴痴的笑声,所有的目光都在搜寻是谁拥有这个粗俗的乳名。我羞得脸颊发烫,迟迟不愿站起来承认自己的身份。在老师查无此人时父亲干脆走进课堂惊喜地指着我说:“狗娃,爹叫你,咋不应嘞?”我绝望的接受了父亲的驼背,已完全暴露的现实。第一次觉得父亲是那么的卑微、丑陋和猥琐,他的到来就像一把锤子在我已经如玻璃一样易碎的自信上又敲打了一遍,我感到同学们的目光里充满鄙夷和不屑。我还悲伤的想到父亲的驼背反映在夏小舞脸上的表情,一定是那种夸张的惊讶,我再也无法赢得她的好感了,我几乎要崩溃了,带着隐私被曝光的羞辱和愤怒我逃似的离开了教室。父亲继续佝偻着身子,气喘吁吁地追到宿舍,我对父亲送来的鸡蛋和提前备好的棉衣毫不理会。“狗娃,你咋啦?”父亲不解地问。“咋啦?”我鼻子一酸,眼泪簌簌地掉下来,“爹,缺什么我会放假自己回家去拿,谁要你这样跑到教室里让全班同学看我的笑话?”那个中间的停顿是我在弯腰模仿父亲的驼背,父亲脸上最初的惊喜被我的一番话冻成了一尊生硬的雕塑。这一瞬间,他的容貌仿佛在急剧地衰老,好一会他才恢复了神志似的,喃喃地说:“那,那,爹走啦!”刚走两步他又回头,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十块钱递给我。目送父亲的驼背渐渐远去,我隐隐觉得自己有点过分。父亲果真从此不来学校找我,放假回家我和父亲之间找不到原先的亲热。 <br> 父亲在我的假期里尽量给我改善伙食,我则利用点滴时间来学习,以宽慰父亲望子成龙的苦心,我们谁都不提那次不愉快的见面,可我们又分明能从对方身上触景生情地想起那一幕。吃完饭我做功课,父亲就默默地坐在门口的大槐树下打錾一轮巨大的石磨。这是他一生中铣得最大,錾得最精,耗时最长的一次制作。在叮叮当当的敲击声中,父亲的神情凄凉而悲壮。<br> 父亲失业了,整个初一除了和父亲那点不愉快,书倒是读得风调雨顺,我很快就被编入强化班,与众多的尖子生群雄逐鹿。强化班的征订资料多起来,学习时间多起来,伙食标准高起来,这些直接导致了父亲的日子难起来。而沉默寡言的父亲依然在每个月末登上槐树下那轮石磨,用最急切的目光把我盼回来,再用最不舍的目光把我送走。一次次地从父亲的手里接过略多于我生活所需的钞票,我总是不相信我们贫穷的家底竟还有如此巨大的弹性。最令我疑惑的是父亲的双手和脸上,常常可见锐器划伤的痕迹,父亲说:“人老了,风一吹皮肤就开裂,没事的。” <br> 大约是六月的一天,学校例外放了三天假,我像往常一样乘车回到镇上,再准备徒步回到村里。六月的阳光,已跃跃欲试地卖弄它的炎热。途径一片砂石场,见几条装满砂石的大船正停在离我不足十米的河岸边。许多民工正用柳筐竹箩一趟趟将船上的砂石运送上岸,再由建筑队用拖拉机运走。突然,我看见父亲挑着一担砂石从船舱里探出身来,极其艰难地登上竹梯,然后踏上那条连接船舷和河岸的宽不足尺的木板,像一个杂技演员一样,险象环生地缓缓前移。父亲的驼背几乎弯成了直角,上半身完全暴露在阳光下,黝黑的皮肤随着扁担的颤动在脊骨两侧左右牵扯。而那根扁担对父亲来说根本不能算挑,而是在背,因为它不在肩上,而是横在父亲的背部,有人在背后急吼吼地喊:“罗锅子,快点儿,你挡我的道了!”如此悲壮的一幕烙铁一样烧痛了我的眼睛。我认识到自己对父亲的无礼是多么的可耻! <br> 一年后,我这个强化班的第一名,在一片惋惜和不解中考进了中师,我只想早一点工作以解脱父亲的负担。在师范里,我一边自学大专课程,一边做家教,每每想起父亲的驼背,我就有流泪的冲动,好在父亲并没有记恨我的意思,我打算在适当的时候向他道个歉,父亲一定会原谅我。一晃就毕业了,人大了脸皮反而薄起来。在无数次欲说还休的忸怩中,我被分配到离家一百多里的一所中学教书去了。临行时,我有些内疚地对父亲说:“有空到我学校去走动走动。”父亲竟表现出旧伤复发似的惊恐,连连摇头:“不去不去,太远了……”听得我心里酸酸的, 直打冷颤。 <br> 开学半个月了,我忙得扔没有头绪,教两个班的语文兼班主任,还要负责学校广播站的工作,非十一点不能就寝。一天晚上,我刚拧亮宿舍的台灯写第四周的工作计划,有人敲我的窗子,透过玻璃我看见父亲站在窗下, 我打开门锁的刹那,父亲机警地扫视一下身后,然后闪身进屋并关紧了门。我一边点煤炉弄饭给他吃,一边整理床铺给父亲睡觉,还用书给自己做个临时的枕头,父亲拉着我的手说:“别忙活,我来看看你,要是挺好我就放心了,这就走。”我几乎有些哽咽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定定地看着父亲,父亲的头发全白了,背更驼了。这时他怀里空间更为狭窄,但就是这样的狭窄的胸怀,却能包容儿子的所有任性无知。我说:“爹,实在要走,明天再走。”父亲说:“明天走,人多嘴杂的,不好。”父亲终于固执地消失在夜色中,他高高的隆起后背像一只容器,倒给我的是朴实的父爱,盛回去的却是令人心痛的酸楚。而现在父亲竟然走了,来不及接受我最悔痛的表达。坐在返乡的汽车里,我的心被一阵又一阵的痛被猛地烈冲击着……。</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