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安家(2)</p> <p class="ql-block">秋风萧瑟,秋草枯黄,草原的深秋自带背景音乐。时间越紧迫,偏越日短夜长,好在医院开始用柴油发电机供电,白天有手术时临时发电,晚上没有特殊情况发电到九点熄灯,这样可以多出几个小时的工作时间。</p><p class="ql-block">一天晚上,我们正在清点登记药品和器材,站岗的男兵突然闯进来,神色慌张地喊着:“狼…狼,快听!”大伙停下手里的活 ,凝神屏气仔细听,果然外面传来高亢凄凉的狼嚎声,一群狗远远的围着狼在狂吠。李占文副所长朝我们瞥了一眼,(李副所长,单眼皮,上眼睑有点下垂,目光斜视时总给人睥睨的错觉。)边搬木箱边说:“狼,狼,好意思,你手里拿的是啥?烧火棍子啊?烧火棍点着了,狼也不敢近身!”说实话,我夜里站岗时,心里最忐忑的也是怕遇到狼。</p> <p class="ql-block">左起:黄忠银、赵国志、郑学明在医院大门口留影</p> <p class="ql-block">这个焦虑很快就消除了,干打垒的围墙完工了,还修了大门和岗亭,起码狼是进不来了。工作的重点落在盖越冬帐篷和挖冬储菜窖上。之所以是盖而不是搭,因为我们建造的外观是帐篷,走进去跟普通房屋并无二至。四周墙壁用土坯垒好,留出门窗的位置,再将毡的帐篷罩在外面,然后上顶架、拉电线。天花板是用高粱杆捆扎的,先糊两层旧报纸,最表面覆一层窗户纸。墙壁也很讲究,水泥和沙按比例混合的泥浆覆盖土坯墙,第二层是当地特产的细铁砂,最后一层刷白石灰。每两顶帐篷为一组,东西门相对,中间搭一个风斗,风斗门朝南,左右各垒一个炉灶,连接室内的地火龙,中间挖个大坑存放炉灰渣。地火龙在室内呈倒L走行,斜对角通道达帐篷外的烟囱。</p><p class="ql-block">垒土坯墙,还是老规矩:男同志当泥瓦匠,女同志做小工。泥瓦匠是技术活,小工和泥、递砖其实更累。我看他们砌墙吆五喝六的挺神气,也想试巴试巴。刚爬上架子,陆副政委叫道:“哎,哎哎,你上来挤什么挤?”我嬉皮笑脸的说:“嘻嘻,我学习学习。”他说:“你一个女孩子家家,学这个有什么用?”“咋没用,保不齐将来我垒个鸡窝啥的。”旁边的李副所长瞥了我一眼,刮着手里的泥板,慢条斯理地说:“那,也得分什么鸡窝,飞机场的机窝你指定垒不了。”大家伙哄然大笑,我一下子急眼了,嘿!我还非垒不可了!“快,给我上土坯,上泥巴!”小广东余秀艳搬几块坯放在架子上,操着广普话(广东普通话)说:“靖医生啊,人家副政委都还没结婚(指挥),你就先结婚(指挥)啦?”陆副政委赶紧澄清:“谁说我没结婚?我两个孩子都好大了!不好乱说的啊!”哈哈哈!大伙眼泪都笑出来了,笑得我前俯后仰,差点从木架上摔下来。</p> <p class="ql-block">左起石光炳、许邦太、王贵钦、邹金华在中旗合影,右后方是越冬帐篷</p> <p class="ql-block">2023年春节期间,我接到一个陌生电话,对方开口就说:“靖助理,新年好呀!”这个称呼,科右中旗非二所战友专属。“你是——?”“我,喻书利!”“呀!喻排长,怎么是你呀,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有点小激动,声音顿时高八度。“听声音,状态不错,还跟小姑娘时一样!哈哈哈…我和关俊杰在一起。”(世事无常,几个月前关老兵因新冠突然离我们远去。愿逝者安息,老战友们各自珍重!)</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国庆节过后草原便走进了冬天,早晚开始出现冰冻。可伤病员和我们都还住在单薄的帐篷里,人人恨不能生出八只手来,工期仍难以如期完成。上级及时派来了增援部队:从基层连队调来近一个排的兵力,排长正是喻书利。这可是生龙活虎的正规军啊,一个人顶我们女兵好几个。</p><p class="ql-block">开设辅诊科的那排土房透风漏雨岌岌可危,准备对其大动干戈加固翻修。喻排长带着他的战士在屋外整理建筑材料,我们正在库房里往外搬运物品,忽听一阵“咔嚓”巨响,房梁腐朽的中段有一处突然劈裂,我们被这突如其来的事件惊呆了不知所措。千钧一发之刻,只见一个身影抱着一根圆木从窗户外面一跃而入,用圆木支撑住即将断裂的房梁。紧跟着几个战士也从窗户跳进来,加固支撑木,帮我们迅速转移物品。这一切发生的太快,我眼前闪过的竟是王成紧握爆破筒跳进敌群的场面(电影《英雄儿女》中的镜头)。喻排长,你当时那身姿简直酷毙了帅呆啦!那个年代没有追星,要搁现在,我们可都是你的粉丝啊!</p> <p class="ql-block">手供班的集体照</p> <p class="ql-block">手术室和放射科那幢房屋,是医院专业标准最高的建筑,必须按照无菌技术和防辐射标准建设。赵国志带领手供班(手术室和供应室)的战友克服了难以想象的困难保障医院日常和抢救工作的顺利进行。</p> <p class="ql-block">下面是赵国志和手供班的战友们的集体回忆:</p><p class="ql-block">刚到中旗时,条件是真的艰苦啊!没有电,没有自来水,没有供暖设备。我们在围场时是按层流净化标准建的手术室,现在和放射科这一栋已经算是原农机校最好的房子了,改造起来也非常困难。无菌区最东边建大手术间,隔壁手术间小点,用于耳鼻喉眼科的手术,走廊东头门朝外还有一间门、急诊小手术室。然后依次是办公室、器材室、更衣室。我们在走廊砌了个高台,高台上放一个方形大水箱。左边是长条状洗手池,一溜三个水龙头,水池下面安装脚踏开关。水池最西边是三个消毒液泡手桶。早上起床后,我们从井里挑来水,踩着凳子把水一桶一桶倒进方箱里,再一壶一壶烧开水兑温,保证手术按时进行。还要定期对水箱进行消毒清洗。</p><p class="ql-block">取暖是从围场带来的一万两千瓦的电炉子,只能保障手术间内的温度,半无菌区和污物处理区还是冰冷的。第二年安装暖气,大家都很高兴。由于是气暖,调试压力时差点酿成事故。当时顾华英正蹲在地上洗敷料,手术间的暖气突然爆炸了!碎片从南边一直崩到北门,好在华英没有伤到。后来几经调试,降低压力达不到温度要求,只好又改回用电炉子。</p><p class="ql-block">手术室值班人员负责术前器械和刷手水准备,晚间用福尔马林熏蒸消毒手术区域,第二天早上用消毒液擦拭所有台、柜表面,再用紫外线灯将手术间消毒一遍,然后开门迎接手术。除此之外,星期一、三、五、七全班一起彻底清洁消毒。每个月做一次空气菌落培养。手术结束后,用过的纱布、敷料、单子、器械全班一起清洗、晾晒、包装、消毒。三九天啊,内蒙那么冷,都是用冷水啊!</p><p class="ql-block">供应室只有两个人,由张志刚负责。全院的医疗器械清洗消毒、还要常备各种器械包,保证随时出诊、急救手术使用。只有两个人啊,加班加点是常事,从来没叫过苦啊!</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辅诊和急、门诊部分战友在翻修好的检验科门前合影。左起前排:唐明富、余健康、张素贤、李金枝、董晓霞;二排:XXX、刘衍发、荣锦、刘成富、孔祥兰、李运响;后排:石光炳、关俊杰、曹相铉、边立元、倪利军、邹金华。</p> <p class="ql-block">这张照片荣锦的位置有变动,其他人顺序与上一张相同</p> <p class="ql-block">曹相铉老兵的回忆:</p><p class="ql-block">那年,放射科派付兆文和我去科右中旗时,院领导是郑副院长和陆副政委。放射科和手术室是在原农机校遗址的基础上改建而成,新区建设初期很困难,人少活多抢时间抢速度。有一次我和关俊杰、赵国志等人一起从大货车上卸盖房用的方木,我不小心脚底踩空了,从车上摔下来把腰摔伤了躺了好几天。房屋修建好,我们自己安装的机器设备,1978年3月付兆文到四平进修去了。7月份孔祥兰调到中旗,当年就退伍了。那段时间只剩我一个人,没有轮休和节假日,门诊,急诊、临床科室随叫随到。第一个冬天没装暖气,在走廊里生一个大铁炉,通过铁皮烟囱给检查室供暖,为了保障夜里急诊,火炉24小时不能灭。由于幅射超标,我整天头晕、无力、走路都打晃。一查,白细胞降到2400多。79年6月机器出现过一次故障,院里从白城驻军医院请来技师帮助修理。九月蔡国语新兵卫训结束分配到放射科,年底付兆文进修完返回中旗。80年1月组织上送我去黑龙江省医院进修。</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外面已经地冻三尺,砌烟囱土坯基本是冻住的。女兵张素贤的父亲来队看望女儿,见我们实在缺人手,索性留了下来。她爸会一些泥瓦工手艺,盘炉灶、垒地火龙,给我们帮了两三个月的忙。搬进越冬帐篷,总算稍稍松了一口气。</p><p class="ql-block">伤病员逐渐增多,医院也陆陆续续从围场增派医务人员和医疗物资,人多了用水困难日益突出。<span style="font-size: 18px;">医院仅有的一个手轧井勉强保障全院医患的饮食用水,虽然</span>中旗地下水位很浅,但那水含氟量奇高,根本不能用。医院很早就请来了打井队,需要打200米以上的深井含氟量才能达标。在新水井没有竣工之前,只能每天派人到附近冰冻的河道里用钢纤砸冰块,汽车和板车将冰块拉回放进一排大水缸里化冻,然后按比例放入白矾沉淀杂质,再过滤消毒,经劳卫所检验合格后供各部门使用。</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冬天最怕什么?半夜上厕所!全院唯一的厕所位于工作区与生活区之间,厕坑有一人多深,上面搭枕木,枕木之间空出约30公分的蹲位。科尔沁的冬天滴水成冰,排泄物落下瞬间冻成粪柱。厕所里必备一根木棒,如厕前要先观察一下,冰柱积垒高了就用木棒敲断,否则粪尖刺破肛门就惨了。起夜上厕所,冷不必说,赶上刮白毛风你是举步维艰,还搞得灰头土脸。一个人蹲在厕坑上,耳旁的风声似有人窃窃私语,总觉得底下随时会伸上来一只毛茸茸的拿着厕纸的大手,一个低沉的声音问:“要-纸-吗?”讨厌!是谁编排的鬼故事,害我们下午4点以后就不敢喝水了。不幸得了肠炎痢疾,病倒不难治,跑厕所都要吓个半死。</p> <p class="ql-block">随着医院在当地的名气越来越大,许多牧民和城镇居民也到医院就诊,床位不够,周转不过来。受院领导委托,沃洪印开车送我去驻白城市解放军第321医院联系转院事宜。公务办妥天色已晚,我们就在321医院招待所住下。招待所卫生条件较差,我不敢脱衣服,穿着羊皮军大衣双手抄进袖筒里,被子搭在胸部以下合衣而眠。半夜,我突然觉得胳膊上有什么东西在爬,反射性用手指捏住,大叫一声“虫子!”同房间的一位中年妇女立即打开灯,帮我把手从袖筒里抽出来,因为紧张过度,我拇指和食指痉挛,死死的捏着虫子。女同志一边安慰我,一边掰开我的手指,看了一眼,然后轻蔑地说:“啥人啊,心眼咋这么小呢,连个虱子都搁不下!”我顿时语噎,这跟心眼有什么关系,心大就得搁虱子么?</p><p class="ql-block">(待续)</p> <p class="ql-block">(文中图片均由战友们提供,致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