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道畅想

张荣城

　　是对家乡的惦念也好，对山水的向往也罢，生命里，总会有一座山、一方水、一条路，一想起就让人悸动，去亲近的想法如同火苗迅速蔓延，灼热地占领内心。

天堂古道就是其中之一。

自从上次听说有一条从天堂寺通往灵通寺的古道后就一直念念不忘，假期里，我们终究还是听从心的安排，去想去的地方。

与闻名遐迩的灵通寺相比，“山那边”的天堂寺默默无闻，就像是灵通寺的后院，人迹罕至。灵通山把许多好东西珍藏在后院，比如珍贵的桫椤、活灵活现的狮子岩、“天子万寿”巨型石刻…还有沧桑的古道。

古道蜿蜒，像是灵通山伸向人间的触角， 台阶上湿滑的青苔在轻轻地抱怨：等你们很久了。 进入古道，就如同跨过一道门槛，茂密的丛林把秋燥抵挡在山门之外，把烦恼与困顿抵挡在心门之外，每一次呼吸，都仿佛是肺部的一场盛宴。

古道深处，树影婆娑，偶尔有阳光透过树叶间隙，箭矢般射下，和光同尘。已是中秋，飘下的落叶开始有了伤感的味道。抬手擦下额头的汗珠，回望蜿蜒的古道，突然有瞬间的疑问：当山的那一面还没有盘山公路，汽车未曾抵达时，这里可曾也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山雨来时，可曾也有人拄竹杖、穿芒鞋吟啸徐行？

古道不会告诉我，可是那被磨去棱角的台阶以及古朴的庙宇里还是留下些蛛丝马迹。“天子万寿”的背后是明末重臣张士良的忧国忧民，古道上踽踽独行的身影中，以此身最为凝重；若是没有看遍灵通，一代名士黄道周也不会有“与黄山相似，或有过焉，无不及者”的感慨，所以他应是此间常客；徐霞客的印迹若隐若现，想必是来时也有如我辈这般手脚并用的狼狈状，以至于未留下只言片语。

正患得患失间，古道突然热闹了起来。一群大学生肩扛着国旗，正有说有笑地快步走来，他们将接受登顶的洗礼，用自己的方式祝福祖国。这如幻觉般的情景，把历史照进现实，当青春的声音响彻古老的山谷时，古道必将焕然一新。

“之”字型的古道曲折向上，每次气喘吁吁地爬过一段台阶，就会有一面石壁挡住去路。这是真正的壁立千仞，仿佛是天空降下的帷幕。站在石壁下，强烈的压迫感扑面而来，人瞬间变得渺小。石壁冷峻，拒绝花花草草的打扰，永远是素面朝天，与天空对视着，不露丝毫惧色。

李白的蜀道太难，马致远的古道太悲，天堂的古道却刚刚好。从这里看茫茫大地，你可以是抒情者，感万物之殷富，叹世事之无常；可以是豪迈者，登高山而小天下，观山海有如一粟。

百多年来，天堂古道如深山隐士，枕清风，伴明月，独自漫步时光长河，任藤蔓及身，青苔满面却不落凡尘。

岁月作诗，如幻如痴，时间煮酒，小饮即醉，道因古而悠长，因悠长而醇香，而我早已醉倒在古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