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姨父是个帅老头

若尘

小姨父今年82岁了，在泥土地里辛苦了一辈子，至今仍然每天爬山上岭的不肯停歇。 小姨父是1962年的高中毕业生，那时候全县高中生屈指可数。老师根据上届毕业生高考录取情况结合小姨父的成绩安排他报了哈工大的志愿，结果当年哈工大只在山东省招了两名学生，小姨父很意外的落榜。 从此后的小姨父成为一名地地道道的农民。他5岁丧母，父亲随后又娶妻生子。跟着后妈长大的小姨父很倔强也很自强，因为在这个世界上他得不到任何可以依靠的怀抱，甚至在最艰难时也不会幻想能有一只可以搀扶一把的手，即使在黄土地里刨食，他也是靠着自己的双手不遗余力。娶我小姨时他从原生家庭分家出门，家里的房子归后妈与生父还有两个他们生的弟弟。小姨父上无片瓦下无寸土，背负着结婚时拉下的债务离开家，在村里租房住。 那时候小姨父和小姨夫妻活的很苦，苦到现代人想象不到的艰难，除了要赚工分糊口，还要自己建起遮风挡雨的房屋，下工后小姨父一砖一石的、燕子衔泥般的给准备盖房的材料；小姨一针一线的钩花换取手工费，饿了啃几口生红薯…在那些艰苦的日子里小姨拖垮了身体。 那时的小姨父是个大才子，二胡、笛子、箫，样样精通，成为一天劳作后生活里的奢侈，对生活充满美好幻想的小姨许是喜欢他的才华吧。在那些难熬的日子里，他们孕育了一对优秀的儿女，孩子们受父母的熏陶在学校始终保持名列前茅，他虽然没有因为知识而改变命运，然而从始至终都坚信知识的可贵。 改革开放的初期，小姨父曾骑着自行车走街串巷卖布，承受当时种种条件的制约，但日子终于一天天好起来。后来小姨父身居要职的同学盛情邀他出山，却被小姨父拒绝，他已经满足于这种自给自足的生活，忙忙碌碌于分田到户后属于自己的那片土地上的耕耘；满足于家前屋后种瓜种菜的悠然。 小姨的子女在成人后凭自己的能力相继离开山村并实现了自己的追求，小姨和姨父把城里的孙子孙女带大后，重又回到他们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家，在那个只留下空巢老人名为岛子的村庄继续过着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平凡生活。小姨今年已79岁，仍记挂着人到中年子女，每天到山上采药、晒药，给他们调理身体，小院里晒满野菊花和蒲公英。小姨父在开荒种地的闲暇，把家院厢房、邻居家借给他们使用的空闲房，整整齐齐码满烧火用的柴草——那也是装满了庄稼人的一份安心。 一对老夫妻相敬如宾一辈子，他们珍惜那段相互搀扶共同走过的日子，善良孝顺的女儿那年带病重的小姨去省城做了开颅手术，小姨病弱的身体也一天好过一天，现在形影不离的一对老人开始旅行，已经相携走过了很多地方，年轻时的美好愿景慢慢的实现…也许他们不会说出“携子之手…”那天小姨父去山上收完花生的土地里翻找遗漏的果子，出门不久小姨就追随寻找他，两个多小时后前后脚回到家；那天小姨在走亲戚的间歇去地里挖草药，小姨父围着村头寻觅了两圈…一对相濡以沫的老人，在人生的秋天，相互的依恋毫不掩饰。 我跨越了近50年再回到这片曾经承载着小姨青春的土地，在小姨父家的后院的菜园里拍下这张照片:一棵南瓜藤爬满了菜园、几陇大萝卜、几陇茄子、篱笆墙上的云豆、收割过玉米的空地、几陇大葱…如果在过去的几十年里，任何一个生命的节点小姨父如果选择放弃这片土地，都是另一种活法。在当下这个物质的世界里，很多人以权利和金钱衡量成功与否，然而小姨父却怡然自得地认为当下的生活是一种潇洒和淡泊。 小姨在大灶上烧火，我在屋外拍这张照片时，姨父在院里收拾着院里晾晒的花生和药材，看着我笑着说:“炊烟袅袅…”小姨父很帅，也很洒脱。 中午吃完小姨送行的饺子，在院里拍下这张合影，我们兄妹将离开这炊烟袅袅的农家小院，踏上归途，然而这儿还有我慈祥的小姨、帅老头我的小姨父，他们都是我深深的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