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那年的雨</p><p class="ql-block"> 牧牛风雨夜</p><p class="ql-block"> 我的插队生活(五)</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时间:一九七一年七月下旬某日</p><p class="ql-block"> 卸犁仗的时候已是黄昏时分了,犁了一天的地,人们己经很累了,急急忙忙赶回家吃饭休息,那耕牛也已是疲惫不堪,卸掉了重负,喘着粗气爭先恐后地到水坑旁饮水。牛这种动物说来奇怪,它可以喝脏水,吃的草却一定要干净,哪怕是前面的牛踩倒的草后面的牛都不会吃的。我和老刘头耐心地等牛饮完水便匆匆地把它们圈在一起赶出了营子,今天的夜牧开始了。</p><p class="ql-block"> 今晚的天气特别好,夕阳把天边的云彩染成了红色,那营子外大片的高粱玉米也都沐浴在夕阳的余辉里面。我们趋赶着牛群行走在营子东边那高高的沙岗上,沙岗上留下了我俩和牛群的影子。老刘头是个天生的乐天派,此时他又扯开嗓子唱起了不搭调的二人转,时不时地还咒骂几句那些偷吃庄稼的牛。再看他那身装束,也真是没谁了。一顶耷拉着帽沿的破帽子随便地扣在头上,再加一块方头巾把头裹得严严的,腰间束着一条破绳子,左边别着烟袋和烟荷包,右边别着一只用牛尾巴作成的蝇甩孑,右手提着赶牛的巴棍,左手拿着一条用艾蒿编成的绳子,真是十八般兵器他带全了。别看装束奇葩,夜晚抵御蚊虫叮咬还真管事,后来我也效仿他,只是没有艾蒿绳和蝇甩子。我们就这样赶着牛群向三公里外的东大甸子走去。</p><p class="ql-block"> 像约好了似的,出营子不远便和四队的牛群相遇了。我们队和四队是同一个营子的兄弟生产队,人是街里街坊,牛是磕头碰脸,走到了一起,人免不掉是一场粗野的玩笑,牛是头抵头角碰角算作打招呼了,然后自然合在一起了。这样五十多头牛聚在一起真算得上大牛群了,所到之处浩浩荡荡烟尘滚滚,径直向东甸子开去。</p><p class="ql-block"> 天完全黑了以后,牛已经开始第一次倒嚼,利用这段闲下来的时间,四个牛倌聚在一起东拉西扯,无非是天南地北陈年旧事时而还加杂着不雅的玩笑,而我最喜欢看星星,看那深邃而充满神奇的宇宙间那数也数不清的星星,它能给我带来了不少乐趣,凭添了许多遐想。我对天文知识知之甚少,但我知道北斗七星,我喜欢看那七颗星组成的漂亮的勺子,沿着前端两颗星向上方划一条正线便有一颗不太大也不太亮但永远桓定在北部天空的星,那就是北极星,我发现天空中的星都在围着北极星作旋转运动,这真是一个有趣的天文现象。我还认识猎户座那大四方里紧邻的三颗星,这里人叫它三星,当然猎户座我也是以后知道的。我只是个牛倌,认识三星只是为了估算时间,三星自东南方升起,到西南方三星的排列角度发生了变化,三星打横了天就快亮了。这就是我最初所知道的天文知识。</p><p class="ql-block"> 凌晨时分,牛倌们再次聚到一起,人有些累了,而话题也匮乏了。为了提起精神,有人提议让老刘头讲个故事,老刘头开始推辞,后来经不住大家的撺掇,于是就半推半就地讲了起来。</p><p class="ql-block"> 其实他讲的故事已经是老调重弹了,不过就是内容上总有些变动,真不知那次讲的故事是第几版了。他讲的是:广驼店(高若村以前的名字)苗老二家境殷实,骡马成群,牛羊滿圈,且为人豪爽义气,在营子里很有人缘,人称二先生。某日其父死,当大事。晚停尸于堂屋中,脸上盖粉莲纸一张,请邻居三人一起守夜。四人于内室推牌九。夜深,堂屋门响,粉莲纸飘起,有酷似人形阴影出现,继而像有人提水桶发出了叮当声。三个邻人闻声相继跳窗而逃,唯苗二因酒酣没听到。当他也闻其声而跳窗至街上时便大呼小叫说他爹诈尸,引来街坊围观且束手无策。有土匪路过,向屋里放了阵枪,也没能阻止水桶的叮当声,只好自认倒霉(土匪规矩三不抢,其中有丧事不抢,所以自认倒霉)怏怏而去。无奈之际有一老者带着六神无主的苗二到房门外向屋里说,老苗别吓唬你儿子了,给你指了西南大道,放心走吧,别闹了,你儿子看你去了,冷不防将苗二推入房中。那苗二惊恐而入,大笑而出,你们猜怎么回事?关键时刻老刘头卖了个关子,听众正在兴头上,当然催促老刘头快讲,老刘头慢条斯理装上一袋烟装腔作势,听众抓耳挠腮急于知道后果,就这样过了一分钟,在大家的催促下老刘头才接着说,这么回事,苗二家有头二岁子的牛犊子,夜里渴了,顶开了门找水喝,带来的小风吹掉了死者脸上的粉莲纸,牛头伸进桶里喝水,犄角挂住了桶樑,甩不掉就发出叮当响了,牛闹的事让苗老二当成他爹诈尸了。</p><p class="ql-block"> 一阵哄笑,这真是讲故事的口若悬河眉飞色舞,听故事的全神贯注津津乐道。也许是太过投入了,我们大家谁也没有注意到草原上的天气正在悄然发生着变化。强对流的天气正带着正负电荷的巨大能量滾滚而来。先是乌云翻滚,继而恶风骤起,一道橘黄色的闪电划过漆黑的夜空,而后便是迅雷不及掩耳,随着那声炸响的惊雷,暴雨倾盆而下,仿佛翻江倒海,巨大的轰呜响彻整个原野。一道道闪电照亮了草场,可以清楚的看到不远处那高大的白杨在暴风骤雨中痛苦的摇曳,草场上的牛大多向着风头低着头原地不动(牛的习性,保护自已的本能),当闪电划过后,天空与大地又重新陷入黑喑,而只剩下惊涛骇浪般的鸣响。那场骇人的暴风骤雨正渐入了高潮。</p><p class="ql-block"> 摆脱了瞬间的惊恐,大家马上意识到应该尽快把牛聚拢到一起回家,家才是最安全的地方。然而此时圈牛谈何容易,因为牛群太过分散了,而且天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只能借助闪电才能看清牛的位置,其他时候只能匍匐在地面借助天边那一絲亮光向上看才能看到牛的影子。花了好长时间才把牛圈到一起,清点数目确认无误后大家作了一些分工:二个年岁大的在牛群后面负责趋赶,左右两侧各一个人负责保护,防止丢失。就这样我们艰难地走上了回家之路。</p><p class="ql-block"> 区区几公里走的异常艰苦,天上大雨滂沱,路面泥泞不堪,路两旁是涨滿水的壕沟和大片的庄稼,牛群向前跑动,我们更要前后不停地跑动,地面湿滑且天黑看不清路,所以滑倒摔跤的事是免不掉的,扯破衣服划伤手脚也无所顾忌了,只有一个心思,赶快回家。而就在离家不远的地方,借助闪电的亮光,我忽然发现壕沿上有一条牛,急忙跑去拦截,也就在这时,我仿佛觉得有个巨大的黑影迎面向我扑来,再后来,一切都戛然而止了。</p><p class="ql-block"> 当我醒来的时候,雨已经停了,天空中依然有棉絮状的乌云和白云相互搅动,不过在云彩的缝隙间月亮已把皎洁光亮洒向了大地。远处传来几声蛙呜,壕沟那边的高粱玉米狼狈地在风中瑟瑟发抖,大地正在摆脱暴风雨的淫威而恢复往常的宁静。壕沟里流动的水已淹到了我的小腿,暖暖的,不时还有一些小东西的撞击,我知道那是顺流而下的草屑、树枝还可能还有牲口的粪便。而就在我的身旁是一棵高大的杨树,我想,我睡前一定是和它有过亲密接触。活动一下,除了头有些疼其它没什么不适,爬起来赶快回家去看牛。然而腿有些软,走起来有些踉跄。</p><p class="ql-block"> 快到营子的时候,我忽然听到老刘头火急火燎的呼喊:“张呀,你在哪呀?今天这是咋了,丢人又丢牛。”尔后看到他着急忙慌地向我这边走来。我大声的答应,他闻声很快就找到了我。见面后他又嗔怪又心疼地说:“咋那不小心呢?没事吧?”。我说没事,他说:“你回家休息,我去找牛。”,“牛咋丢了?”“可不,沙牤子(牛的名字)跑丢了,这个王八种,下汤锅的货。”我说我也去,他问我行吗,我说行,“那好,你往东,我往西,赶快找。”</p><p class="ql-block"> 我知道,如果天亮找不到牛,就会少套一付犁仗,所以,打起精神向东大甸子方向找寻而去。而此时在东边草原与天空搭界的地方已微微的现出一抹鱼肚白色,猛抬头,看那猎户座的三星打横,天就要亮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