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向北(八)

西漫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河源玛多</b></p> <p class="ql-block">1</p><p class="ql-block">巴颜喀拉山可不简单,它是长江和黄河河源段的分水岭,在中国地理学上有着重要地位。</p><p class="ql-block">巴颜喀拉山的北麓,有个叫“约古宗列”的盆地,这个盆地里有无数星星点点的水塘和水泉,其中一个泉眼就是当今地理学上公认的“黄河源头”。</p><p class="ql-block">这块盆地行政区域属于玉树市曲麻莱县,故有“黄河源在玉树”一说,但由于黄河溯源经历了很漫长的历史过程,约古列宗盆地出发的这些流水,它流经的一些地区比如“星宿海”,在古代很长一段时间里被认为是黄河的源头,而这些地区行政上是隶属于玛多县的,因此,一些人习惯上还会把玛多称为河源县,故又有“黄河之源在玛多”一说。</p> <p class="ql-block">————————</p> <p class="ql-block">黄河的源头最早来自《山海经》记载,书中一句“河出昆仑”,让后世琢磨探究了千年,直至唐蕃古道开通,即公元7世纪左右,更多人来到玛多这块盆地,才发现原来黄河发源于昆仑山一说是错误的,除非《山海经》所述的“昆仑”即指巴颜喀拉山一带,而这又与汉武帝钦定的昆仑山位置大相径庭。</p><p class="ql-block">直到元朝才有比较负责任的做法,西藏纳入版图后,元世祖派人到这一带进行了实地考察,基本框定“星宿海”说,也就是说,黄河的源头就是这片星星点点的水塘。</p> <p class="ql-block">————————</p> <p class="ql-block">显然,寻源工作远没结束,清康熙年间,朝廷派员视察河源,但只到了“星宿海”,也发现了“星宿海”的水还有三条河作为上源,遗憾的是,当时并没有继续上溯。乾隆年间,清政府又一次派人到了河源,而这次主要任务是祭祀河神,但也留下了一些有价值的材料。</p><p class="ql-block">在前人的基础上,1937年,1952年及1960年中央政府又开展了三次较大规模的溯源,但由于受旧说影响都带有很大的局限性,最后还是认同了“约古宗列曲”作为黄河的正源。</p><p class="ql-block">突破性的进展发生在1978年,国家再次组织力量,对“星宿海”周边几百平方公里范围进行更为详实的探查,最终确定“卡日曲”为正源,而“卡日曲”的水最远来自于一只泉眼,这只泉眼便确认为黄河的“源头”。至此,河源之争,告一段落。</p><p class="ql-block">“星宿海”首先注入了扎陵湖,扎陵湖再流向鄂陵湖,两湖相距20公里,被称为“姊妹湖”,于是也有一些不太讲究地理学说的唯美主义者干脆把这两湖当成黄河源。</p> <p class="ql-block">————————</p> <p class="ql-block">一代一代人前仆后继,“溯源”有那么重要么?答案是肯定的。就像今天人们仍在坚持探寻宇宙的起源、人类的起源一样,大江大河的源头,自古以来被人们勘探和寻觅,从没停歇。</p><p class="ql-block">这已不简单是地理学或科学层面上的需求,而是蕴含了人类精神世界的一种追寻和渴望,<span style="font-size: 18px;">更有一种哲学思想和价值观上的意义。</span>“万物有生”、“万物有始”,这只是一个逻辑起点,人们更会在追寻这“生”和“始”中,发掘出万物的“终”和“结”的意义,以此启迪我们的生命历程。我们常说要“饮水思源”,要“慎终追远”,核心思想就是说要懂得感恩,常怀敬畏,勿忘历史,追本溯源,着力解决“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的问题。</p> <p class="ql-block">2</p><p class="ql-block">由于受种种条件限制,真正的黄河源头——那只泉眼,我们无法涉足。我们此行的目标是:“两湖一碑”,即扎陵湖、鄂陵湖、牛头碑。即便如此,也算是够奢侈了,近年来,政府对三江源地区有着极其严格的管控,“两湖一碑”对一般游客均不开放,就算有特殊许可,听说每天放行一般不超过5台车辆。</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说起“两湖一碑”,得感谢一追风队友的推介,他两年前的一段青海环线行,来到了心心念念的玛多,费尽周折仍进不了这个核心区,于是留下一大缺憾,归来后,更是念兹在兹,我们这次滇藏青自驾线路的确定,采纳了他的一些建议,其中,“两湖一碑”就是重头戏。</p><p class="ql-block">出行前,我通过一些管道,提前联系好了向导。</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3</p><p class="ql-block">离开玉树后,我们一路小赶,终于按计划在下午2点前抵达了玛多县。</p><p class="ql-block">玛多的县城非常小,只有一条主街,几条辅街,楼房多为二到三层现代建筑,街上人员寥落,极像2006年时我见过的安多县城,这模样符合我对这个“高城”的想像。玛多县城海拔4250米,在全国该是进入高海拔县城前五(安多县城是4800米),由于地处偏远,玛多远没有海拔才4000米出头的“世界高城”理塘那么名闻遐迩,而在我看来,这种低调太符合它的个性了。</p><p class="ql-block">“两湖”不也是么,当青海湖、纳木错等等那些“名角”们,被披着各色艳丽服装的人们争先恐后热情打卡时,而在这个青藏高原的腹地,隐藏着的这两个偌大“水塔”,默默地孕育出一条在中国关于“水”的故事里占据半壁江山的史诗级大河。“黄河之水天上来”,而这个“天”竟在“两湖”,在玛多。</p><p class="ql-block">这个“天”,没有高耸入云的宫殿,没有“混元金斗”,没有“定海神针”,没有手持拂尘白发及膝的仙人,只有低矮粗糙的平房,只有稀薄的空气、星星点点的水塘以及赶着牦牛头戴藏帽被高原烈日炙烤得黝黑的农民们。</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4</p><p class="ql-block">下午2点30时分,三台车在向导的带领下,向“两湖一碑”挺进。县城到“两湖一碑”往返共240公里,加上稍作逗留一般需要六个小时。出县城不久,车队穿入了一条羊肠小道,翻过一个小山头,前方豁现一片广袤无垠的大草原,顺着草原车辙,车队很快就驶上一条正道,我们正式向无人区进发了。</p><p class="ql-block">刚刚还是乌云遮天,就这片刻间西边崭露日光,近两天来,我们一路查询两湖的天气,总不见好消息,难不成这“天边”神仙们被我们这孜孜不倦的追逐精神感化了。一路的好心情,伴随着马达的轰鸣声起飞,很快,西边的天空蓝天渐现,白云摇曳,“姊妹湖”向我们招手了。</p><p class="ql-block">庆幸人品爆棚,脑海里不断想像着夕阳西下时,这一对姊妹该是多么的万般妩媚、动人心魄。</p> <p class="ql-block">急行一小时左右,沿途渐现沼泽水滩,该是两湖流下的水源。其实,任何河源的上游都是小流汇聚的演化过程,越是往上越涓细,长江也如此,它的源头就是格拉丹冬冰川融化下的一滴水,然后是涓涓细流,再后才有沱沱河,金沙江…</p><p class="ql-block">我无心流连沿途的风光,乘着这天色,乘着这好天气,追随着前车一路狂奔,我定要在日落之前,留更多的时间端详姊妹的芳容。</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5</p><p class="ql-block">如果需要一幕序曲来衬托扎陵湖的登场,那鄂陵湖的出现就是最合适不过的安排,无论是时间的顺序,还是“灯光”的布置,抑或是角色的个性。</p><p class="ql-block">由于路上停留拍照,向导的头车已离我们远去,我们继续沿着土路一路追赶,高原的天气多变,刚刚还是晴空一片,须臾间天边乌云压下,天地一派阴郁,绕过一个山头,眼前蓦然出现一片狭长的巨大水域,水面浩荡碧蓝,对岸远山依稀,贴近后,土路顺着水边伸向远方,望不到水域的尽头。</p><p class="ql-block">驱车徐行,翻上一个小山包,顶上赫然树立着一块石碑,上书“鄂陵湖”。鄂陵湖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是一片巨大的水域,如果把“湖”联系在一起,那就是一个浩大的水库。</p><p class="ql-block">没有雪山相映,没有蓝天白云,也不见浪涛拍岸,就这么静悄悄,安稳地藏匿着,如果没有碑牌的提示,你定然很难把她与应当声名赫赫的湖泊联系在一起,但是,你若沉思片刻,你一定会为如此高海拔的荒原之地,突然出现这么巨大的一个水域而愈发惊愕,而且关键她还是孕育着华夏文明五千年的“中华水塔”。</p> <p class="ql-block">我查证了一些资料,黄河流域的径流量,源头之水贡献了百分之四十九,从这里一年流出了三百亿吨的冰山融水。可以想象,如果没有这些涓涓细流的出现,华夏的历史格局将彻底改写。</p> <p class="ql-block">————————</p> <p class="ql-block">鄂陵湖的上源是扎陵湖,扎陵湖收纳了来自“星宿海”星罗棋布小水塘的奉献,分九股穿越了20公里的滩峡注入了鄂陵湖,已然上源的扎陵湖更具有地理学上的份量。</p> <p class="ql-block">沿着湖边公路继续前行,车辆又逐渐远离水域,我们急奔扎陵湖而去。</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6</p><p class="ql-block">当越野车驱上一个高台,蓝天白云之下,一汪浩瀚蔚蓝的湖水扑面而来,扎陵湖如期而至,隆重登场。</p><p class="ql-block">和鄂陵湖比,扎陵湖突显张扬和恣意,毫不掩饰她的个性。日光也变得极为配合,一<span style="font-size: 18px;">改原先的萎靡不振,</span>火力全开,照的湖面波光粼粼,在云朵的夹攻下,水面明一块,暗一块,蓝一块,绿一块,斑斓多彩。</p><p class="ql-block">驱车下到湖边,才发现刚才看似平静的湖水,其实是波澜起伏的,在风的催动下,水波有节奏地拍打着岸滩,泛出白白的浪花,湖水极其清澈通透,赫见水底躺满了大小不一、形状各式的石头,在一个隔断内外湖的湖边公路上,11孔巨大排水波纹管,奔涌着来自内湖的高位蓄水,而这水如此晶莹剔透,洁净无暇,犹如天赐琼浆,难道当初李太白先生写下“黄河之水天上来”之际,真有酒仙神助,半醉半醒之间梦见了这般情景。</p><p class="ql-block">然,李太白不过是一个诗酒浪子,他游历名山大川足迹基本以长江中下游及中原地带为中心,即便他有一定的地理修养,定也看不到黄河上源之水的清澈。</p><p class="ql-block">其实,黄河自“两湖”之下,流经一些峡谷地区之后,水色就逐步混浊,“天下黄河贵德清”,那不过是现代龙羊峡水库做的贡献,到了兰州就已经是浊浪滚滚,更不用说到了黄土高原之后。如果说“黄河之水天上来”,道的是河源的遥远不可及之意,倒有几分靠谱,但李太白出生之时,唐蕃古道已经开通,以那时的认知,黄河之源已缩小在玛多一带。而玛多,仍是遥远的,尤对诗酒逍遥之流。故,太白先生大概率是搞不清黄河之水到底从哪来,或者只知道在青海玛多那一带。</p><p class="ql-block">也许,我们都想多了,那不过只是文学上的一种渲染而已。</p> <p class="ql-block">————————</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话归正传。在中国重大河流例如长江,澜沧江,雅鲁藏布江等世界级大江大河中,上源具备如此庞大“蓄水池”条件的,唯黄河。因此,单从这点上说,这两湖的横空出世就是地理学上的一大奇迹。</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假如赋予一些诗意的说法,和任何一个湖泊一样,扎陵湖有她的个性特质。我尤在中国西部游历过一些著名湖泊,青海湖,仗着老大的身份,雍容华贵,历史来养尊处优的气息很重,纳木错,有点高冷,那是念青唐古拉山给它的资本,玛旁雍措,优雅的太过孤独,而扎陵湖她虽身世不凡却不孤芳自傲,她更像一个天真活泼的野丫头,和姐俩自由随性地在这旷芜的世界,绝尘的舞台,亦歌亦吟。</span></p> <p class="ql-block">————————</p> <p class="ql-block">当我站上海拔4610米的措日尕则山顶峰的牛头碑旁,远眺天边,巴颜喀拉山白雪依稀,俯瞰两湖,浩瀚的湖面熠熠生辉,日光穿过苍劲粗犷的凌空牛角,投来了刺目的眩光,碑台之下,一座玛尼堆经幡飘荡,一个藏民在虔诚地面湖礼拜…</p> <p class="ql-block">————————</p> <p class="ql-block">来不及过多徜徉,向导已催促我们抓紧返程。</p><p class="ql-block">驱车再过鄂陵湖畔时,正值夕阳西下,余晖洒落在湖面上,泛出金色的鳞光,周遭一派空灵清幽,湖岸不知名的水鸟成群结伴静静地逗留着,不时发出哇哇鸣叫声。顺光望去,湖中小岛和远处岸线仍被日光关照着的小山头,呈现出暖暖的黄色调,相衬之下湖水特别幽蓝幽蓝的,湖面像撒过一层碎玻璃,特别有质感,岸滩野花和红草在斜阳余光的倾射下,亭亭玉立。湖中在水草间觅食的水鸭偶有飞腾而起,时而扑闪而下,打破了这片水域的宁静。岸边的小山头,一只藏原羊时而奔跑时而停顿,时而消失在山岙,时而探出头来,似和我们徐行的车子玩着捉迷藏的游戏。</p><p class="ql-block">多么美妙的一派和谐场景啊,这是鄂陵湖回馈给我们的,不,这是大自然回馈给我们人类的。</p> <p class="ql-block">7</p><p class="ql-block">黄河,是中华民族的母亲河,自盘古开天以来,生生不息的涓涓小流从这里出发,向北向东流经青海、四川、甘肃、宁夏、内蒙古、山西、河南、陕西等地,汇聚沿途无数支流,一路开山劈土,最后形成磅礴之势,浩浩汤汤注入渤海。</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黄河,行程万里,滋养了神州大地,孕育了灿烂的中华文明,她将义无反顾,续写未来。</span></p> <p class="ql-block">————————</p> <p class="ql-block">终于实现了魂牵梦萦的“两湖一碑”之旅,返程的路上,脑海中不时浮现河源水流潺潺的那一幕,这突然使我联想起十二年前的那个傍晚,在青海循化望着同样潺潺黄河水时发出的感慨: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p><p class="ql-block">人类本该把一切都放下,放下在山河之间。这样,我们也就找到了终点,价值的终点和生命的终点。</p> <p class="ql-block">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