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我的母亲今年90岁了,可以称得上高寿。她已到了耄耋之年,脸上写满了沧桑、年轮和慈祥。虽然还留有一丝矍铄,但毕竟人生不易,岁月难留。所以总想为她写点什么,可当我动笔写的时候,又感到自己的知识和才智不够。母亲的含义和我对母亲的感情,绝不是一时的冲动就可以完全表达的,下面就写一写我病中的母亲吧!</p> <p class="ql-block"> 还像往常一样,每隔一两天就要在电话里问一下母亲的身体情况。但2023年9月13日的这一次问候,听着弟弟在电话那一头故作平静的陈述,还是惊得我不由自主地跟卫生间跑。每当听到不好的消息就要上卫生间的这个坏习惯,源于三十多年前被小偷的一次算计落下的病根。</p> <p class="ql-block"> 弟弟跟我说,妈妈今天凌晨又一次消化道出血,天一亮我就开车向市医院奔去。遇上阳城至晋城的高速因修路封闭,只能在旧路上颠簸了近三个小时才住到了医院急诊。</p><p class="ql-block"> 弟弟一夜陪着母亲,几乎没有睡觉,他们俩一起煎熬。弟弟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显示器上人体的各项生理功能指标。正常人每分钟60至100的心率,母亲的心率却曾低到每分钟30多次。一位女医生怕发生不测便劝他,九十岁的老人了,还是回家吧。</p> <p class="ql-block"> 第二天,我从太原乘动车火速赶到了晋城市人民医院,刚进病房就好像看见有一个身披黑色斗篷的巫婆,把一只无情的大手伸向了母亲。我快速坐到了母亲的床边,拉住她的手在和死神争夺母亲。</p><p class="ql-block"> 看着母亲虚弱无力的样子,我一阵心痛,陷入了沉思:</p><p class="ql-block"> 2020年初,母亲因面部浮肿到省城医院就诊,几乎和新冠疫情扑向武汉人民的同时,母亲确诊为肝硬化。奇怪的是,用了各种先进的医疗器械和诊断措施,结论是母亲并没有得过肝炎,也即发病原因不明。幸运的是,只用了两种最普通的利尿药浮肿缓解。就连医生也感叹道,像她这样的病,有些和她的病情不相上下的人也吃同样的药,根本无济于事。</p><p class="ql-block"> 母亲向来心宽,也没把这当成多么厉害的病,于是病情好转了不少。出院后回到了阳城的弟弟家。弟弟对母亲无微不至地照顾,母亲状态良好,脸上经常挂着微笑。但2021年11月,母亲因消化道出血入市人民医院,我在她入院后的两天内赶到医院。出院后我在阳城她身边待了三个月。临近春节,我要离开她,一向坚强的母亲竟像个孩子似的,紧紧拉着我的手,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心疼母亲,有万般的不舍。伤感的心和不舍的泪,着实折磨着我的归途!</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我的思绪被前来征求意见的主治医师打断了:要不要做个胃镜?必要时还要插管。母亲态度坚决,这么老了,就不想受那些罪了,还是算了吧。</p><p class="ql-block"> 我们既想让母亲好起来,又怕风险太大,于是随了母亲的心意,决定保守治疗。</p><p class="ql-block"> 输液架上挂着各种液体,有强心的,有止血的,还有鲜红的血液。看着这些液体昼夜不停地、滴滴嗒嗒地、有节奏地流入母亲的体内,我总是瞪大了眼睛紧盯着。即使输液时都有很先进的报警装置,我还是生怕哪一次报警失灵。夜晚,同病房里的人们都先后睡去,呼噜声此起彼伏,母亲使劲地动着嘴唇并有气无力地示意我放心睡觉。我哪里睡得着呢?再说,我这区区寸草心抵不上您对我百分之一的关注。</p> <p class="ql-block"> 母亲非常期待看见我。今年暑假我带着八岁的小孙女回到阳城陪她。看见原本一米六五,高高大大的母亲现在整个身体抽缩得不足一米六了,再加上微驼的脊背,看起来又矮了一些。顽皮的小孙女拿着母亲的拐杖,佝偻着腰风趣地学着母亲一步挪不了四指的样子,外表开心的我只是想隐藏内心的伤感。看着母亲全身瘦得松松垮垮的皮,我立马拿出了体重秤,果然以前体重一百四五十斤的她,现在只有123斤了。8月底,我不得不离开她时,又测了一次是130斤。当时我天真地认为母亲体重的增加是我这一个多月陪伴的功劳,殊不知这是她出现并发症的前兆。</p> <p class="ql-block"> 9月23日,在病床上躺了整整十天的母亲准备出院,穿戴整齐后让她坐到了床边。我们想扶她去坐电梯下楼,她愣是不会迈步了,母亲不会走路了。</p><p class="ql-block"> 出院回到家正是中秋时节,母亲的至亲和好友们都拿着各种各样的营养品来看望她,她居然叫不出来他们中有的人的名字了,这应该是始发于今年春天的失忆症状又加重了。虽然失忆,但只要一提起毛主席,她便容光焕发,能饶有兴致地复述电视剧里毛主席的大段台词。从心底里表现出对毛主席的无限崇敬和无比热爱之情。我想,这是因为出生于战争年代的她,幼年时躲避日寇的亲身经历,在她心灵上刻下了抹不去的深深伤痕:</p><p class="ql-block"> 幼年时,母亲常在她姥姥家所在的杨柏东蟒圪台村居住。1942年,正是我国的抗日战争时期,母亲的姥姥他们所在的那个叫“新院”的四合院里,老百姓把最好的房屋让给了阎锡山部下的、负责主持军事工作的孙楚以及他的随从们当作指挥部。另外两屋,分别放着抗战所需物资,其中有成堆的麦子和一桶桶的食用油。部队分散在周边几十里以外的黑龙背、河南等地。那年,母亲八岁,她清楚地记得还有一根又黑又粗的电话线放在地上,顺着山村高低不平的石头小路,一直延伸到了村外很远很远的地方。</p><p class="ql-block"> 一天早上,得知孙楚和他的随从们外出未归,日本鬼子顺着那一根电话线摸到了村子里,吓得山村里的大人小孩都躲到了深山老林。傍晚,老人们说,光躲着也不是个办法,回村看看情况,于是就向村头飞去。突然,村里火龙腾空而起,善良的人们恍然大悟,原来日本鬼子进村后,没看见当地老百姓,便开始了惨绝人寰的“烧光”政策。母亲马上躲到一棵核桃树下,看着“新院”火光冲天,火在食用油助燃和风的作用下,不停地肆虐着,任凭黑烟冲上云霄。轰隆隆!轰隆隆!两声巨响过后,母亲冲出去一看,啊!他们美丽的、全杨柏十多个自然村最好的一处院落,在硝烟弥漫中变成了一片废墟!</p><p class="ql-block"> 可能是在母亲冲出去看的那一刹那,日本鬼子发现了动静,于是有两个鬼子一边嚎叫着,一边举着亮闪闪的刺刀,向着核桃树所在的方向杀来。眼看鬼子越来越近,和母亲同躲在一棵树下的、母亲叫她是“蕊姑”的小姑娘灵机一动,撒腿就跑,带着日本鬼子向另外的方向跑了,母亲躲过了一劫。当然,母亲的“蕊姑”由于熟悉地形,“倏”地一下钻进了树林,也躲过了一次鬼门关。</p><p class="ql-block"> 时过八十多年后的今天,母亲再说起来,她那悲愤至极、劫后余生的神情,就像昨天刚刚发生的一样!</p><p class="ql-block"> 所以她常说,没有毛主席,就没有我们现在安定幸福的生活,毛主席是让中国人真正站起来的伟人。我想,毛主席的名字、思想和风范一定存在于母亲大脑已经开始萎缩的海马体以及额叶以外的一个神秘的部位,跟灵魂和梦在一起。要不连自己亲人的名字都叫不上来,却能反反复复地叫着毛主席的扮演者侯京健的名字呢?还能絮絮叨叨、一字不差地说出毛岸英回国后,在延安和毛主席的对话呢?</p><p class="ql-block"> 我知道老年失忆是没有办法的事,于是就把手机里面存着许多有关毛主席的视频资料让母亲看,也许我一直在下意识地企图留住母亲的记忆。毛主席一定是连接母亲和记忆的纽带。更重要的是,毛主席的丰功伟绩,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将永永远远鼓舞着中华民族前行!</p> <p class="ql-block"> 我们在客厅里安放了和医院病房一样的床,不仅是为了母亲的安全和方便,而且也是为了不让她感到寂寞、可以全天候地目击我们所在。</p><p class="ql-block"> 即使这样,母亲的身体也在每况愈下。刚出院那几天,把床摇起来,她还可以坐着吃饭、喝水,看一会儿电视,后来干脆连坐的力气也没有了。更可怕的是,连自己上厕所的事也不知道了,母亲没有自理能力了。</p><p class="ql-block"> 弟弟不计成本、不厌其烦地给母亲选购各种医用护理垫和成人纸尿裤,见网上购来的不尽如人意,他就又跑到市医院去买称心的。弟弟对母亲不论是生活上的琐事,还是心理上的需求,他都能细心体贴地照顾到。</p><p class="ql-block"> 十多年前,弟弟曾向母亲许下“孝”的宏愿:“妈,我现在尽力对您好,等您百年后我就不哭了。”他真的在用行动来回报母亲的辛劳和付出。在给母亲喂水喂饭时,小心地不让呛着;为了让母亲的饮食多样化,他把母亲最愿意吃的食物放在最后,或者把不愿意吃的和愿意吃的放到一起喂她吃。由于母亲吃饱吃好了,所以每隔三四个小时就要换一次纸尿裤,这时他尊重老人的隐私,让我这个做女儿的及时清洁,擦药膏,以防感染。</p><p class="ql-block"> 对于我们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来照顾母亲的需求, 母亲有时会很自责,自责自己不会走路,自责自己不会上厕所,自责自己没有用。嘴里有时不停地喃喃道:这么累你们,活的没有意思了,死就死吧!</p><p class="ql-block"> 对于人生的大风大浪,母亲很开明。对于生死,两年前她就说过,人终有一走,迟早说话。死并不可怕,只要不受罪就好,这一切都是命。话是这么说,但我能看出来,她有许多不舍和牵挂,她有许多放不下。有时睁着虚弱的眼睛,目光落在后辈儿孙的脸上,一刻也不愿离开。疼爱她的第三代孙女、孙子们,胜过了疼爱她的儿女们,或许这就是隔辈亲。提起她的重孙子们,母亲就像是注射了一针强心剂,尽管体力不支,还是伸出干枯的双手一边比划一边含糊不清地说着,我不能死,我还要看着我二十多岁的重孙子结婚。她那慈眉善目的眼神,流露出无尽的好意和眷恋,闪动着关爱的星光!</p><p class="ql-block"> 是的,她舍不得,放不下,离不开,另外,她还想看看祖国日新月异的变化!</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病床上的母亲已经三四天没有睡个好觉了,她的面容特别憔悴。看她这样,我顷刻间后悔起来,后悔时间为什么过得这么快?我退休时答应她,一定带她去坐飞机,吃各地最好吃的东西,到现在还没有兑现;我还没有好好孝顺她,而她就生病。现在,我真舍不得失去母亲这份无私的爱。现在,只求上苍能继续延续我们之间的母女关系,直至天荒地老!</p><p class="ql-block"> 文字很苍白,眼泪很滚烫!</p> <p class="ql-block">后记:</p><p class="ql-block"> 2023年10月22日,出院后整整一个月,我的母亲安详地离开了这个世界。10月30日,在石窑村乡亲们、我亲爱的一家人和亲戚朋友们的帮助下,母亲入土为安。</p><p class="ql-block"> 妈妈,您安息吧!您永远活在我们心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