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祜哥

闲云

祜哥去世了，烧了头七纸，我才回来。

半个月前，祜哥因脑梗发病，先送到县医院抢救，旋即转院到西安，在重症监护室抢救了几天，没有丝毫好转的希望了，才无奈放弃治疗拉回老家。

10天前，晚上11点龙龙打电话给我，说“我爸老了”！

当夜无眠，我脑海里闪现的尽是祜哥的音容身影，最后一次见祜哥，是今年清明，在老家的农家院里，我又一次劝告他“你都77的人咧，千万不敢再劳咧！”

祜哥辛苦了一辈子，又种地又打铁地，一点儿都闲不住，据说发病那天，就是拉上架子车，上会（跟集）摆他的铁具摊摊去，走到半路上栽倒了。

第二天一早，我起身赶回去奔丧。

入殓时，祜哥眼睛没合上，我哽咽着“祜哥他心事未了，丢不下他的妻子儿女呐”！

下葬时，雨越下越紧，一路泥滑，一路哀挽，亲朋好友、乡里乡亲几十人送祜哥，人都说“天也哭祜哥哩”！

方圆几十里，祜哥是公认的好人。

祜哥祖上经商发迹，明万历年间从西安、咸宁（今长安）迁徙到寺前镇。寺前镇历史上有“袁、严、杨、党”“四大家族”一说，寺前镇袁姓氏族的“三多堂”在清末民初赫赫有名，祜哥的祖父（我的老姑父）袁柏定（樸誠），是当时寺前镇有名的乡绅。

祜哥大名叫袁伍祜，兄弟姊妹四人，他排行老三。祜哥他婆（奶）是我爷的姐，他大（爸）袁丰盛是我爸的姑表弟，四辈之前，我们同出一个老老（曾祖父）。现在韩袁两家的姑表亲已逾五辈人，140多年来几辈人友爱互助，共度时艰，值此当今人情淡薄之下，实属罕见，实属不易。

1962年冬天，三爸带我回老家，这是我记事以来第一次回老家。袁叔（祜哥父亲）领上我，去铁木社找祜哥，祜哥正拉风箱烧打铁炉子呢，他满脸满身的黑灰，只有眼睛和牙齿透着亮色，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祜哥。

家父这一辈的姑表亲多已过世，现在我们晚一辈保持亲戚来往，其中祜哥和我感情深，来往也最多。我器重祜哥，他一輩子農民、一輩子憨厚诚实、一辈子待人真诚。

祜哥曾经有两件事令我没齿难忘。

2012年三月，家父去世，要和先于去世的母亲翻埋合葬。乡村有讲究，为免于悲伤，子女是不到墓地翻埋现场去的，同时，翻埋现场搭棚不见天日，遗骸须整理后才能重新入棺，这就得有近亲属当晚在墓地值更，经过权衡，拜托祜哥和他的小儿子龙龙在墓地一夜值守，初春时节，料峭旷野，艰苦程度可想而知。

祜哥一直很眷顾俺，我的饭桌上从来不乏他地里生长的土特产，我也是，只要回老家，一定得去看望祜哥。

几年前冬季的一天，我有事回老家，专程到镇上看望祜哥，事先给祜哥打电话说明时间紧张，只能把礼当给他就得走，但俩人走岔了路，我从巷子南口进去，他在巷子北口等，嫂子见我来了，急忙说：“你祜哥在巷北口等你呢，都一个多钟头了。”我急忙开车掉头赶去巷北口，只见祜哥提着一布袋馍，紧缩着身子，双手攒进袖筒，在凛冽的寒风中期待着～瞬间，暖流涌动，于我心头。

实话说，祜哥这“一袋馍”不值5元钱，但祜哥的执守、祜哥的真情，又是多少钱能买来的呢？从那一刻起，我便暗自盘算着，无论如何也要帮帮我这个农民祜哥了。

后来，祜哥“一袋馍”的故事，我说给过不少朋友听，他们也被感动，一致认为：啥是真情，祜哥就是！

祜哥熬过了艰难，兩兒一女逐漸成人，他的好日子該來了，但十年前大兒子因公傷亡，對祜哥一家造成最沉重的打擊，如天塌了一般。小儿子大学毕业，被照顾进了他哥的国企工作，才算有了相对稳定的开端。

近几年見到祜哥，他絮叨最多的，是得給小兒子買房攢“首付”。孩子到了談婚論嫁年齡，家境不寬裕的找對象却不容易，时下的女孩子大多沒有“共同奮鬥””的概念，房和車必須現成了才談婚論嫁，加之農村冗俗繁縟，“彩禮”起步就得“668”，这于農村家庭，儿女婚事实在是躲不过去的沉重负担。

无奈之下，祜哥的已逾古稀之身，仍舊丟不下風箱鐵錘鐵砧子，時不時地还要支起爐子打鐵赚零花钱。

三年前，我在老家给自己“造”了个“窝”，其过程祜哥帮了不少忙，这“窝”平时就拜托祜哥给照看着。

田园生活接地气，我隔三差五地回去小住，使我对农村农民有了更多的了解；换个环境，换个心情，我的生活则开了别开生面的一扇窗。

每当知道我回来，祜哥总是提前把院子打扫的干干净净的，应即着等我回来。

现在，祜哥去世了，令人惋惜，令人怀念！这位农民哥哥的音容笑貌，永远活在我的记忆里！他淳厚诚实，勤劳俭朴的品质，永远值得我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