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肯归途

汐止水

秭归，比起美好，更多了柔情。

它是我心心念念的远方，是电影《不二情书》的余韵，是一句“此心安处是吾乡”的故土情思，是那个灵魂里盛满月光、衣袂里飘着荷香的屈原故里。我早该去的，早该在第一刻的心动里就踏上归途的。

只是光阴辗转，岁月反侧，它在我心中沉淀了七载才终被步履亲吻。七年，足够让一个人全身的细胞都更换一遍，以崭新的肉身行于天地间。可是爱，却可以让无数七年奔流，却历久弥新。

出发的时候还在为阴沉的天气焦虑，列车途经的金色与苍翠，都没能让胸中烦闷减轻，反倒是近乡情怯，让烦闷里多了焦灼。

“今天天气真好，不冷不热的！”和我一同下高铁的女子忽然说了这样一句话，我抬头看看天，明明还是阴沉的。可带着愉悦的话语就像一束光，可照进心里阴霾。只要到达，就是最好的天气，因为这一刻，是生命里最真实的拥有，比起梦中华胥，醒时苍茫亦是美好。

大巴车在高速上平稳前行，城市被渐渐抛诸脑后，山峦与江流缓缓盈满眼眸，就连云层也裂开光的坦途，大概是为了接纳山间升腾起的云雾，才放出了光，指引方向。

我是先到了秭归，途经了三峡的风光，大坝的宏伟，才终于到达屈原故里。来不及去触碰和感知些什么，就已被摆渡车送到了屈原祠下：一侧是水平如镜映照的山水长卷，一侧是依山而建的三面牌楼，红柱白墙，“孤忠”“流芳”，那四个硕大的金字，野心勃勃，仿佛想把屈原的一生总结在一点笔墨里。

他是屈原啊，多少溢美之词，都不足以来衡量一条纯洁的灵魂。如果李白是天上月，浪漫纯贞，他便是洒落水面的月光，圣洁澄澈。他的灵魂只有他的辞可配安眠，芰荷衣兮芙蓉裳，饰纷繁兮倚兰草。可我又不舍，千年辗转，他的魂灵依然在《离骚》中落泪。

大概魂归故里，此心得安，才是天地对纯洁的厚赐。

拾级而上，眼光却始终被江面的风景吸引，空荡荡的屈子祠里，没有我的渴求，唯那澄澈苍蓝的水，能把人心触碰。或许是因为，天下江流亨通，纯净里都有他的灵魂途经。

沿江漫步，阳光透过云层笼着云雾缭绕山川，三峡大坝若一线边界，将真实与虚影分割，仿佛在提醒迷失的灵魂，镜花水月而已，哪怕天光云影也只是一阵风便碎掉的虚无。唯苍山永恒，如仁爱者，于天地间矗立。

我好像起起伏伏攀过了很多山头，在沿江的尽头，只有攀登的阶梯，可是阶梯之上，是另一重视角下的江流。碧绿的、苍青的、粼粼的、柔软的，阳光在云层掩面前，把所有的色斑斓于山水间。我还是那个被自然宠爱的孩子，永远在与美好相遇，马不停蹄。

走过系满红绸的木桥，与初黄的银杏擦肩，途经搁浅的龙舟和静谧的屋落，才在山脚下，看见昭君与屈原并立的牌坊，心间有些说不出的滋味。我没有细究，那些“形容”与“定位”不过是后人的祭奠，只能代表后世之人的心意。

明明可以坐车回东门的，别离时却生出不舍来，还是一步一步地回溯，哪怕天气阴沉了下来，仍然在江山如画间流连。

秭归，屈原，山川与秋，仿佛心中所有的缠绵，都在此刻相聚。

怎舍离去？

怎肯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