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37, 35, 8);">【前卫报人·第4646期】</b></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在我被提为干部的头八年里, 先后三次下地方工作,累计约为六年时间,可谓三进三出,亦兵亦民。这些特定时期的特殊经历,尽管后来对形势背景存在着是非评判问题,但从个人成长的角度说,那时受到的锻炼,增长的见识及广泛的结识,对丰富人生的阅历和社会经验,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作者1969年在牟平县革委大院留影</span></p> <p class="ql-block"> 第一次到地方是牟平县革委, 时间是1968年秋至1969年末。那时我们团报道组刚成立,军内所有的宣传报刊,主要是宣传文化大革命运动及“三支两军”,为了争取更多的见报,报道组三个人经领导同意,搬到了牟平县招待所,在时任县革委主任王庆震副政委的支持下,和地方通讯组联手采写稿件,同时也参与县里的一些会议筹备,我们的工作很快打开了局面。牟平的工作经常报纸上有名,喇叭里有声,从舆论上支持了新产生的县革委会,受到了军地领导的一致称赞。</p> <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作者1969年和牟平县革委报道组人员合影</span></p> <p class="ql-block"> 第二次是住进烟台市(现芝罘区)市直机关,时间是1970年10月至1972年底。</p><p class="ql-block"> 这一阶段正好是文化大革命中期。从1970年末开始的“批陈整风”及其后的“批林整风”,加上全国已在进行的“斗批改”,是当时全国党、政、军的主要任务。根据工作需要,我常被安排列席领导的集体学习,帮助搜集批判资料,拟写发言提纲,作会议记录并整理纪要。遇到市里举办读书班,我和张鳯喜干事及王肇绪、刘玉珊、王开寰等地方同志,又得提前进住招待所,做文字和会议筹备工作,忙上一次就是十天半月。</p> <p class="ql-block"> 除了参加没完没了的大批判, 我还常随(军代表)市委书记丛俊滋副师长搞调研,抓正反两方面的典型,借以解决生产和民生中的问题。如玻璃厂生产的废品率过高,市场上蔬菜供应不足,春天宫家岛自来水厂水量减少,上夼大队党支部带领群众艰苦创业等,都是在调研中发现并解决的,有的经验和做法还在全市作了推广。除此以外,还结合实际工作组织一些新闻稿件,正面宣传革委会和军代表的工作成绩,为稳定形势积极做工作。</p> <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1975年秋,烟台警备区首长同华东石油学院领导在烟台合影。前排左二起:警备区政治部赵岩副主任、石油学院政治部邧锦钿主任、警备区赵真武副政委、石油学院尹建华院长(革委会主任)、警备区叶子全副师长、何健儒科长、石油学院机械系吴书记;后排右一是本文作者。</span></p> <p class="ql-block"> 第三次是到华东石油学院,时间是1974年7月至1976年国庆节,这次我们军队代表进住大学,有其特殊的历史背景。当年1月下旬以后,江X一伙借批林批孔之名,召开大会并操纵指使报刊和电台,不批林,假批孔,批周公,图谋乱中夺权。部分机关和单位重现瘫痪,许多学校不上课,搞串联,打内战,使全国开始有所好转的局面,又陷入了混乱之中。面对不利形势,山东省革委会向济南军区求援,要求向各高校增派一支五人军宣队。我师分得的任务是进驻华东石油学院,具体人员有师副政委赵真武、秘书科长何健儒、团副政委孙佑杰、副团长孙万成及我本人。</p> <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军宣队孙佑杰副政委(当时是团副政委),后来调26军宣传处,再转业到烟台日报社至离休。</span></p> <p class="ql-block"> 6月下旬,军区专门召开了即将进校工作人员会议,曾思玉司令员和肖望东政委等首长,在八一礼堂接见了我们,并共进午餐以壮行色。</p> <p class="ql-block"> 7月5日八时整, 我们一行五人乘师部派的专车,上路朝千里之外的胜利油田进发。临近中午到达掖县,我联系在招待所吃过饭,然后安排首长临时休息,自己独坐树荫下掌握行动时间。闲暇中又想起军宣队组成的情况:带队的赵副政委是军区决定的,而他所挑选的孙副团长、孙副政委、何科长,不是有丰富的地方工作经验,就是在大机关工作了多年的老政工。而要我去做秘书工作,总觉得当兵时间不很长,在地方蹀躞的时间却不短,兵不像兵,民不是民,有点不伦不类,开始明确表态不想去,惹得首长很不高兴,这才勉强应诺下来,至于此去需要多长时间根本没敢多问。</p> <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作者和赵真武副政委在华东石油学院的合影</span></p> <p class="ql-block"> 到了约定启程时间, 我们的车上了路继续西行,只见远处天空乌云低涌,道两边的树木纹丝不动,车内越来越热,就在过潍河大桥的时候,风雨扑面而来,紧关着的车窗玻璃,很快附上了一层气雾,遮得外面什么也看不清,挡风玻璃上的一对刮雨器,机械地左右滑动不止,好不容易来到昌邑县城南,被迫停下暂避雨势。</p> <p class="ql-block"> 等到风雨稍小我们又继续匆匆赶路, 依次穿过潍坊、寿光、广饶等地,于下午五时许来到东营十字路口,早有学院革委会副主任、当年和赵副政委曾并肩打过鬼子的辛立国在迎候,两个老革命一见面惊喜万分,热烈拥抱着互相问候,共同感叹:“分别30多年了,没想到在这里再次相会,接下来又要重作战友,真是前世的缘分哪!”</p> <p class="ql-block"> 我用手为他俩罩住头顶让上车, 然后朝东开去。我是第一次到油田来,只见没有边际的盐碱滩上,到处是钻井架和不停抽动的叩头机,有几处高高的钢管顶部,一阵阵还飘着红色的火焰,眼前震撼、新奇、壮观的情景,把我带进了见所未见的天地。</p> <p class="ql-block"> 约五分钟的车程倏地到了, 我们在只有两根砖垒的门柱外下了车,党的核心组长刘众、革委会主任尹建华、副主任梁忠、杨光华、办公室主任单巩、政治部主任阮锦钿、教改部主任康斌、后勤部主任何老(是个老红军)以及工宣队长闻祥德等迎了上来,先握手问候一番,然后陪我们穿过打着红旗欢迎的人群,直接来到大会议室互相介绍见面并座谈,晚上主要领导招待我们共同进餐,表达校方的欢迎之意。</p> <p class="ql-block"> 该校原为北京石油学院,1969年响应毛主席教育革命的伟大号召,整体搬迁到这兔子不拉屎的地方,在这片光秃秃的盐碱滩上,大片的宿舍全是“干打垒”的土房子,带着明显的油田早期创业特色。学院内部机构由三部一室组成,即教改部、政治部、后勤部,办公室,全院设勘探、采油、炼制、机械四个系,时有教职工千余人,工农兵学生2000多人。</p> <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同工人宣传队人员合影,自左起:郭师傅、作者、范炳祥(1974年夏)</span></p> <p class="ql-block"> 我们五人进校后, 赵副政委结合进院领导班子,另外三位分别担任了三大部门的副主任。置身这个新的工作环境,自然条件很差,道路泥泞,室内潮湿,蚊蝇成群,副食品缺乏,生活十分艰苦。而在工作方面,又因为人员和情况不熟,加上严重的派性干扰,说话办事处处小心翼翼,唯恐引发意外矛盾。开始,我们几乎是天天参加领导会议,研究解决运动遗留的问题,赵副政委还要接待师生的频频来访,我总是陪奉在侧,不是记录,就是帮助安抚情绪,常常不能按时吃饭和休息。</p> <p class="ql-block"> 我们遇到的第一个突出问题, 是对开门办学如何表态?当时根据教育部的要求,学院领导强调要统一组织、按计划、有步骤地实施,而被部分师生视为是“资产阶级教育路线”回潮,一度反对不配合,坚持以干代学,要自主说了算,双方为此严重分歧以至公开辩论。为寻求支持,学生跑到我们宿舍轮番游说,软硬兼施,赵副政委临机应变,拍板支持领导的意见,他还向主要领导建议,在召开全院教改动员大会之时,为防止有人闹场,应安排院、军、工三方领导人全上主席台坐镇,以示团结和决心。结果在大会会场,虽然有人领着呼反对口号,但没造成很大混乱,坚持了正确的开门办学方向,从而也取得了领导和师生的一致信任,为我们有效开展工作打下了良好的基础。</p> <p class="ql-block"> 1975年春天, 各专业纷纷走出去开门办学,院领导跟踪鼓励和指导,我常随行安排食宿及负责联络。有段时间领导到冀西看望地质系的学生,我们十几个人乘一辆改装面包车,经滨州、沧州到达任丘,现场了解实习的情况,并结合参观新开发的油田,之后又到过保定及定县,止于曲阳。这里是太行山向华北平原过渡的山地,是研究生油地质的理想之地,学生们在这里勘察地层结构,采集岩石标本,消化课堂理论,借此分析判断华北石油的形成和分布。我们爬上荒山野岭,满眼是一样的顽石,学生们却能说清它的成因、类别及特性,同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石油联系起来,让我大为称奇。</p> <p class="ql-block"> 离开曲阳县那天, 我们还特地拜谒了这里很有名的窦王殿(也许是北岳庙),据说是为纪念隋末农民起义领袖窦建德而建的,在这片庞大的古建筑群中,主殿巍峨凌空,围墙根下一口大型古石棺,不知有何来历?只可惜因“文革”破坏,到处严重失修,凋落苍凉,观之让人慨叹不止。</p> <p class="ql-block"> 接连出差归来, 昔日复员来油田就业的战友刘桂胜,如今在采油三大队管人事,以“接风”的名义请我去喝酒。记得当晚同桌六人中,只有我们四人喝白酒,因为都正值年轻气盛,无人愿当熊包,三瓶62度的乌河大曲,不到两小时全部底朝天。我也不知怎么回到学校宿舍,先是不停地呕吐呼叫,继而醉得行动不能自控,拿脑袋拼命往墙壁或床帮上揎,住西院的几位领导闻讯赶过来,四五人也无法把我控制住,只好请来校医注射镇静剂,折腾到夜里10点才渐渐安静下来。第二天卧床不起,不亚于大病一场,住隔壁的孙副政委过来看我说,昨晚醉得惨不忍睹,以后千万不能再这样玩命了,赵副政委更没好气地说:“你怎么能叫酒精药成那个样子,要真是喝酒喝死了,我回部队怎么交待啊,以后可别去逞这个能了。”自那次死里逃生,以后在酒场上再也没敢那样放肆发飙。</p> <p class="ql-block"> 这年夏秋之际, 我国的政治形势发生好转,各个领域展开了整顿,进行拨乱反正,学院领导借机研究解决“文革”以来的积案。原来该院从北京迁出之前,就已有“天派”“地派”势不两立,他们多年互相攻击诬蔑,并捏造了大量揭发材料,“批林批孔”时再添新伤痕,新账老账堆满了一库房,成了棘手的“蚂蜂窝”,从来无人敢触及。这次院里专门组成了工作班子,我以军方代表的身份参与其中,工作人员根据原来的登记,重新审查分类,造册登记,最后领导确定除小部分暂时留存以外,绝大部分坚决“一风吹”。保卫部门为此调来大卡车,指挥把材料运到校园西南方一个破窑洞,在我们的监督和见证下,将其付之一炬。后来形势的发展证明,此举对清除“文革”造成的思想隔阂,消灭资产阶级派性,稳定和发展教改的形势,产生了正面的影响。</p> <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作者1975年同工人宣传队领导及师傅们的合影</span></p> <p class="ql-block"> 难忘的1976年,我国天灾人祸,亘古未有。从三位开国领袖相继辞世,到华XX临危受命接班;从东北地区降落陨石雨,到唐山大地震;从“四·五”运动爆发,到一举粉碎四人帮,在这一系列的历史剧变中,全国人民经受了大起大落、大悲大喜、非同寻常的考验,变得更加成熟、坚强、富有正义感。</p> <p class="ql-block"> 1月8日巨星陨落。头天我陪辛立国主任出差,夜宿商河县招待所,老领导早起从收音机里听到周总理逝世的噩耗,急促敲开我房间门慌张地说:“总理没有了,天塌了,以后谁来当这个家呀!”我们俩相对无语,任凭泪挂两腮。及至回到学院,因为“四人帮”下达“不准设灵堂、不准送花圈、不准戴黑纱和白花”的三不准禁令,压制群众的悼念活动,校园里笼罩着一片沉闷气氛。为了不给领导添麻烦,我独自跑到教学区,看到不少师生在往墙上贴总理遗像和讣告,有一些人见到我激动地说:“军代表,总理逝世联合国都下半旗致哀,咱们上面却这不准那不准,还让报纸和电台照常搞娱乐,他们究竟想干什么?”我深有同感地说:“如此强奸民意,人民群众肯定是不答应的,也许有一天会在沉默中爆发。”当时我只是无意识地表达了个人心情,没想到两个月后竟然成真,一场以悼念周总理为主要内容的“四·五”运动,在天安门广场规模空前的上演,尽管遭到了无理的镇压,但它显示了人民的力量是不可战胜的,人心的向背是不可逆转的。</p> <p class="ql-block"> 灾难在继续降临。</p><p class="ql-block"> 3月8日, 吉林地区突降世界历史上罕见的陨石雨。</p><p class="ql-block"> 7月6日,朱老总逝世,人民再次陷入悲痛中。</p><p class="ql-block"> 7月28日,唐山发生7.8级大地震,其伤亡和经济损失被列为20世纪中国和世界最大的灾难。</p> <p class="ql-block"> 就在全国投入紧张的抗震救灾之时, 学院领导孙汉卿、尹建华和赵副政委商妥,派我去内蒙古自治区协调将毕业生王孝陵留校问题。这个学生原本是南京下乡的知青,人长得聪明漂亮,被自治区一位领导选作未来的儿媳妇,并作为工农兵大学生推荐入学,因为小王怕回去和不喜欢的人成婚,毕业选择了留校工作,但对方拒绝放人。我临行前几个领导交待说:“凭你的三寸不烂金舌,力争马到成功。”另外还安排一位山西籍的童老师当帮手。出发后第一天晚上到达北京,战友隋玉臣和王增前两人,把我接到总参管理局小西天招待所,因为正值地震期间,只能把我安排在大院的临时帐篷里,晚间又赶上风雨袭击,让战友很感过意不去。</p> <p class="ql-block"> 到了呼和浩特以后, 才知道自治区人事局在东城办公,距离远又无公交车相通,我和童老师每天只能步行前往。接待我们的一位处长,开始说要等着研究,随后又说边远地区缺乏人才,王孝陵必须回来。我们则以全国性的大学需要各地来支持为由,坚决要求留人,几天见面都是各说各话,辩论无果,后来干脆让我们坐冷板凳。看看一时半霎解决不完,我就让童老师先回老家探亲去了,自己留下继续周旋。我打听到局长叫么同乐,就每天写一封信通过邮局送达,强烈要求他接见,逼得么局长两次来宾馆和我面谈,虽然互不让步,双方态度还算冷静。时间不觉10天了,我打回几次电话向领导汇报情况,并提议鉴于人在学校,不妨先把留校的手续办了再说。我在离开呼市时,又写信给么局长最后摊了牌,请他派人到学校来商榷。</p> <p class="ql-block"> 返回时,我按计划坐火车先到居庸关,再转乘汽车顺便游览了十三陵,因为时间紧张只能走马观花,第一次还是让我大开了眼界。到了北京,我没有直接回东营,而是绕道去了泰安,看望在第88医院服役的叔弟宋协国。那里同样是在防地震,我就跟干部战士一起在军车上过了夜。第二天协国陪我爬泰山,进岱宗坊,入红门、过万仙楼、经壶天阁、跨步天桥、串中天门、抚五大夫松、攀十八盘、抵南天门、拜碧霞祠、登玉皇顶、爬日观峰,“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连续七八个小时游兴不减,第一次领略了东岳气势磅薄的雄姿,留下了美好的记忆。</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图源自网络,致敬原作者!</span></p> <p class="ql-block"> 我回到学校以后才知道, 王孝陵的留校问题,内蒙古方面知道木已成舟,电话里明说不同意,实际是无奈默认了,我得意地说:“看来县官不如现管呐,他们还不如早些送个顺水人情呢!”</p> <p class="ql-block"> 9月9日,毛泽东主席逝世, 把党、国家、军队的命运推向了历史关头。</p><p class="ql-block"> 9月18日,我们同全体师生一起参加了学院组织的追悼大会,向毛泽东时代作最后告别。</p> <p class="ql-block"> 9月20日, 是我们换班返回部队的日子,赶在上课之前院领导来了,部分师生来了,新接班的李万胜副政委、李瑞岚、蒋家仁等五人也来了,我们相互握手,依依惜别。</p><p class="ql-block"> 艰苦战斗的800个日日夜夜,就此画上了句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