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奶奶

段志海

我的奶奶

那年，按老家习俗，父母请木匠提前为奶奶打制一口三五式柏木棺材。

我的奶奶段蔡氏，个子不高，小脚。平时耳戴玉坠儿，手珮镯子。

在家里，她性格急躁，却以家为怀，与人为善。

六十耳顺之年的奶奶，理应是享清福，含饴弄孙，颐享天年，但是奶奶不甘于清闲。父亲在煤矿上班，母亲在生产队劳动，日子过得紧巴巴的。辛苦一年，到年终决算时，不往生产队里倒找钱就很庆幸了。

　　记忆中，奶奶承担家务，她老人家很早起床，灶台煮饭烧水，左手拎壶，右手持锅勺，一顿忙活。等我们挎上书包上学后，她又将屋里屋外收拾干净后，等待母亲早晨收工后再一起吃饭。

奶奶忙完一家早饭，随后要关照圈里鬃毛黝黑，张着大嘴巴的生猪；打开鸡笼里七八只咯咯叫的老母鸡。在风和日丽的院子里，奶奶将拌妥的食盆丢在一角落的石阶处。然后用锅勺敲打一下盆沿，顷刻之间，一群鸡呼啦啦围拢啄食。虽然有时奶奶在炕头叼着长杆烟袋锅儿，陪着串门的老奶奶们说话唠嗑，聊聊家常理短，过往云烟。但是奶奶时刻听着卧笼的老母鸡咯咯哒、咯咯哒的下蛋声，然后将鸡蛋收入囊中。鸡蛋是稀奇食品，只有家里有客人造访，或是家人有什么需要时，鸡蛋才能派上用场。

　　当年的生活条件极为有限，改善生存条件，提升生活质量，奶奶和母亲想了很多办法。食粮主要以玉米为主，首先是粗粮细作，将玉米粒碾压粉碎成面，剩余细粒熬粥。然后，利用玉米面制作各种各样香甜可口的美食。春暖花开，山野菜萌芽，奶奶将玉米面摊成蓬松柔软的面饼，夹裹独特木兰芽的味道，满口留香。夏天槐花盛开，她把槐花洗净与玉米面搅和在一起，摊出清香可口的，带有甜美芬芳的槐花饼。岁月的沧桑，在奶奶脸上留下深深的皱纹，斗转星移，平静的日子在奶奶指缝间划过，她的双手像秋风吹掉落叶的树枝。

一九七四年底，母亲患了癌症。年近八十岁的奶奶泪如泉涌。几个月后，母亲的病情恶化。奶奶认为母亲为家付出太多，让母亲享用自己那口柏木棺材。母亲郑重向奶奶承诺：决不动用为老人家准备的棺材。奶奶潸然泪下，悲痛欲绝。父亲只好请来木匠为母亲赶制一口二四式柏木棺材，当时确有好心人提议，先用奶奶那口棺材，父亲母亲都没有同意。

一生为家的母亲，躺在新棺材里，离开了她心爱的家。

奶奶没有沉沦，她不顾年迈体弱多病，继续操持残缺不全的家。两个女人的担子落在了一个女人的肩上。

多年后，奶奶带着众多的希望，穿戴着后辈人为她预制的衣冠，平躺在那口为她预制二十余载的柏木棺材里，她走了，不再操持我们那个家。

2024-04-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