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回乡记

出水莲

　　漫漫人生路上会留下很多刻骨铭心的记忆，读大学时一次寒假回家的经历已过去31年依然历历在目，犹如发生在昨天。

1992年寒假的前一天晚上，我独自一人到天津西站去买回家的火车票，排了一晚上的蜿蜒长队，终于挨到了售票窗口，里面却抛出一句干脆利落的话语“没票啦”。我深深懊悔天天泡图书馆错过了订票机会，回到宿舍一个人悄悄抹眼泪，別人一问，忍不住哭出了声。同宿舍的赵淑婷同学主动提出要替我再去火车站买票，第二天她和张学春同学一起去为我买到了当天晚上20:02由天津西站开往兖州的火车票。他们俩用了整整一上午的时间，费了些周折才买到票。前一天晚上我已深深体会到买票之难，非常感激他俩的帮助！

张学春同学要送我去火车站，有了车票的我又变得要强起来，认为自己一个人能行。他说：“快过年了，车站人很多，你一个人上火车不容易。”想起前一年寒假挤上火车的艰难，我不敢再固执。

漆黑寒冷的夜晚我们在候车大厅旁边的一个铁栅栏门外排队等候，快到20点了门未开，车站广播里说我要乘坐的火车进站了，门依然未开。我看见一个身影贴着铁栅栏门边往平房顶上爬。这个小平房大概是个警卫室，一名警察站在房顶上拿一根长长的木棍不停地打攀爬者的后背。那个人依旧一声不吭地继续往房顶上爬。我猜测他是想爬上房顶跳进火车站的。虽然我心里也很着急，但是依然不能理解他为什么要这样拼命，即使警察没用力气，那木棍打在后背上的滋味也不好受啊！此时一名女工作人员拿着一个小喇叭走过来喊“有去郑州的吗？跟我来！”我立刻决定冒充去郑州的混进站台。在候车大厅里，我被后面的人群挤倒，幸亏张学春迅速一把将我拉起来，不然我有可能会被踩踏过去。为了应对旅途寒冷那天已特意换上厚厚的棉衣，回家后才发现左腿膝盖上磕出一块淤青，直到寒假开学返校时还未褪去。车站工作人员很信任我，未查看车票就让我们进去了。一列列火车进站后都不开车门，到了23:30还是没有寻找到上车的机会，一名铁路警察用很和蔼的语气请我们到候车大厅里去等候。

候车大厅里挤满了人，我们只能在一条窄窄的通道上站着。候车大厅至少有两层楼高，上方的几个小窗子是开着的。一名民工模样的男子像壁虎一样紧贴在灰砖砌成的墙壁上，冲着窗子向上曲折攀爬。看着这个场景，我心底也萌生出要爬窗子的想法，可是看看高高在上的窗子，自知没这本领。当时也没看见他的手和脚上有攀爬工具，他到底是怎么练出这么强的攀爬本领呢？我发现进站台的门底部曾被人砸出一个洞，新钉上去的三合板底部钉子又被撬掉了，可以掀开。我决定抢先从这个洞里钻进去，若是别人发现这个秘密都想从这里钻进去时，就会被工作人员拦住。

第二次混进站台后，进站的火车依然不开车门。一群军人喊着号子撞火车门，后来有一人用锤子砸碎车窗。那一刻我才知道火车的车窗是两层的。我脑中闪出一个念头：让他们把我也拉上火车。可是心中又觉得他们的行为太野蛮了，终是口未开、脚未动。火车将那群军人带走了，我们依然站在寒风中等待。张学春和一名铁路维修工人攀谈，他将我俩带到一列标有“北京——徐州”的火车旁，对列车长说：“是亲戚！是亲戚！”列车长轻轻叹了一口气，接过我手中的箱子。我刚踏上火车，车门咣当一声关上了，火车开始缓缓移动。这时我才猛然想起来问火车是开往北京还是徐州的？得知是开往徐州的，我才松了一口气。此时已是第二天凌晨1:30。车门口结了厚厚的一层冰，我不敢挪动，其实我也没有可以移动的空间。车门口和两节车厢接缝处寒风“嗖嗖”地往里钻，直到过了泰安站，我才挨进车厢里暖和暖和。而我口袋里的那枚无座的车票始终没有人查看。

那晚幸亏有张学春同学在，我一个人恐怕上不了火车，我是不会与陌生的铁路维修工人攀谈的，更不会一个人跟他走。回家后我曾给张学春写了一封表达谢意的信，打算寄到他家的，春节前家里要干的活多，没抽出时间去邮局，春节后也没再去寄，那时候很笨，感激之情在心底，l返回学校后也没特意向他表示感谢。18年后一次同学小聚，谈及此事，才知道我上火车后他的遭遇。他一个人在候车大厅的角落里蜷缩到天亮，地铁开始运营时才离开火车站，换乘公交车后睡着了，一直坐到终点站又折返回来，回到学校已错过了餐厅的早餐时间。30多年过去了，张学春同学和那位肩搭工具袋的铁路维修工人的高大身影一直清晰地印在我的脑海里，让我始终坚信：人间有温暖与信任！

如今随着科学技术的进步，有关车票的信息非常精准，不存在买票难上车难的问题，而且远行不是坐高铁就是乘飞机，或者开自家的车，连火车软卧都嫌不舒服了。那个木棍打在背上依然向房顶攀爬的身影、那个像壁虎般贴在墙壁上曲线攀爬的身影一直深深地刻在我的记忆里，这是思乡心切、万分焦急、万般无奈之举啊！这也提醒我们：如何创建文明和谐的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