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灯

阳光

　　二十点整，两颗绿色信号弹腾空而起，划破初冬的夜空。全副武装的学员雄纠纠气昂昂，踏上夜行军训练的征程，向着几十公里外的目的地挺进。

作为教导员，我和中队长分别在队伍的一前一后，他带队我殿后，并要求班长、骨干带头，叫响“流血流汗不流泪，掉皮掉肉不掉队”的口号，确保训练任务圆满完成。这些从地方大学参军入伍才三个月的学员，经历这样高强度的训练，也是一个不小的考验。

夜色茫茫，寒风阵阵。一道道山梁的轮廓线起起伏伏，忽隐忽现。一段段灰色的山路，曲曲折折向远方延伸，路上人影绰约。大地一片寂静，只听得见脚下“沙沙”的声响和学员们的喘息声。

寒气越来越重，祼露的脸颊能明显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凝霜。从出发到现在十一点多，三个多小时过去，原本欢快的脚步开始有些沉重，行军速度明显慢了许多。我有些担心，学员们会不会因为体力不支而出现“逃兵”或者不能按时到达目的地？

正想着该怎样给大家鼓鼓劲，突然，我看见前方有一个小小的亮点，在漆黑的深夜，这亮点格外醒目。我加快脚步向亮点靠近，亮点渐渐明亮，走到近前才真真切切看见，一处房屋前的山路边，一个小姑娘捧着一盏橘皮灯。只见橘壳窝里嵌着一个蜡头，灯芯亮着橘色的光。小姑娘十来岁的样子，娇小的身子裹在略显臃肿的棉衣里。她微微弯曲着双臂，把橘灯护在胸前。光亮虽然微弱，却看得见红彤彤的脸蛋清秀娇嫩。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一闪而过的人影，几缕散发随风飘曳。一条红领巾围在颈脖，随着微风在胸前飘动，在灯光的照耀下更加鲜艳夺目。山风吹过，灯火跳跃，灯光闪烁，小姑娘赶紧把橘灯往怀里收一收，生怕有个闪失。

　　此时此刻，我脑海里突然闪现大作家冰心，闪现她的名作《小桔灯》，闪现那个亲手做成桔灯的小姑娘。我在想，眼前的这位小姑娘是不是和她们有过跨越时空的对话？要不然，两个小姑娘怎么会同样衷爱小橘灯，同样善良，同样坚强？

我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暖流。我不敢想象，一个服役将近二十年的老兵，经历多少次红旗招展、锣鼓喧天、夹道迎送盛大场面，都习惯了激动、感动的我，此刻竟然眼睛有些潮湿，喉头有些哽咽。我不敢想象，这些出自象牙塔，连做梦都不曾遇见这样特殊橘灯、特殊场景的学子，会不会也和我一样，心灵受到震憾。我更不敢想象，一个山村里的小姑娘，怎么会有这样的创意，会有这样的举动。

行进的队伍再一次慢了下来，时不时有学员停下脚步，伸手爱抚小姑娘飘逸的头发、红红的脸蛋、捧着橘灯的小手，有的还掏出小零食往小姑娘衣兜里塞，可小姑娘护着橘灯，扭动着身子，怎么也不肯收下。

我快步上前，蹲下身子，和小姑娘对上了话：“你是怎么知道我们要经过这里的？”“是老师告诉我们的。”“橘灯是你自己做的吗？”“嗯，是爸爸妈妈教的。”“你为什么要做橘灯呢？”“老师说一盏橘灯就是一颗心啊。”“这么晚了，天气又这么冷，你赶紧回家吧。”“老师要我们向解放军叔叔学习。”

多懂事的孩子！我想摸摸橘灯，一伸手就触碰到了小姑娘柔嫩的小手，一阵冰凉袭来。我心头一紧，双手顺势捂紧了那双小手，用我温暖的大手帮助孩子暖和暖和。小姑娘似乎不以为然，说：“叔叔，你们明年还来吗？”我回答：“还来，年年来。”“我长大了也要当解放军。”这口气异常坚定。“好啊，等你长大了，我们来接你。”孩子望着我，脸上露出灿烂的笑，眼里放着兴奋的光。她应该是在憧憬美好愿望变成现实的那一天吧。

　　“再见，小朋友，我们明年再会。”

“再见，叔叔，明年我再做好多好多橘灯给你们照路。”

小姑娘的话音刚落，我身边的学员齐刷刷立正，举起右手，向小姑娘致以庄重的军礼。我情不自禁一把把小姑娘拥在怀里，想亲亲她的小脸蛋。可小姑娘面对这样的阵势似乎有些不太适应，忙挣脱开，左手掌灯，右手在半空划道弧，停在头顶，还我们一个标准的少先队礼。

“小朋友，再见！”“叔叔，再见，明年我还等你们！”稚嫩、纯净、银铃般的童音，穿透夜空，在山凹里回荡着。

我们依依不舍，一步一回头，可不得不加快脚步。咦，脚下怎么就轻快多了呢？

山路弯弯，再回头，那盏灯依然闪亮，犹如一颗星星，在茫茫夜空，在初冬的寒夜，是那么明亮，是那么温暖。

(图一、二、三来自网络，向作者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