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茅古道行

漫步西江

<p class="ql-block">沙茅古道(黄岩西南连接沙埠和茅畲两乡之间的山道),彻底地沦为人迹罕至甚至被人所遗忘的道路,年头并不长。至今十年之前,也就是2013年,横亘在两乡之间高峰下的隧道通车之后,古道的交通功能才完全停止了作用。因为后面还要一再提到这座山和这座峰岭,所以这里得说明一下,这座山和这条道的正式名称至今尚未确定:茅畲人称山为沙埠岭,沙埠人又称之为茅畲岭。而这条古道,茅畲人称“沙茅古道”,而沙埠人称“茅沙古道”,都以对方名字命名或把对方的名字放在前面,充分体现了山南山北两地百姓的谦让和互相尊重,这是一种温暖世世代代的人间美好情意,想起有的山乡,历史上经常为了水、土,甚至几棵树的归属大打出手,从此结下深仇大恨。虽然鸡犬之声相闻,但老死不相往来。相形之下。沙埠和茅畲两乡的百姓所体现出来的“古道热肠”,实在难能可贵。</p><p class="ql-block">当然,这条古道之被弃用,也不是从山下的隧洞和大道开通之后才开始的。因为我的老家就在山南不远的院桥镇,我知道山南的老百姓是怎么往返两地的。虽然两地的直线距离很短,尤其是山南的村庄下园村和山北的村庄上庄村,就只有一山之隔。但过去山南山北的老百姓要到对方走个亲戚,看个病人,或采买什么货品,都得绕很远很远的路。乡亲们谁愿意爬这么高的山到对面去呀?好在这些年汽车开始进入寻常农民家。远就远一点吧,坐车去不过是多踩几下油门而已。</p><p class="ql-block">当然,也有一些走惯了山道的中老年乡亲们或者贪图省几个钱的经济不丰的家庭,还是愿意自己多累点,继续爬山。其实爬惯了的人,是不会感到吃力的。听说有个足力最健的人,上山二十分钟,下山十分钟,一路小跑似的,而且一脚都是两个石级,真正叫健步如飞。</p> <p class="ql-block">但这条道在此之前起码千年以来吧,都是山南山北两地群众的交通要道,它们的延伸线都很长。山南的从沙埠经院桥到路桥或温岭,山北的经茅畲乡或西去温州的乐清或永嘉,或西北去台州北部的仙居或临海。所以过去这条古道上每天人来人往, 手提肩扛,络绎于途,人欢马叫,是很热闹的。古道的宽度也足以说明,它最起码也是当年的省道线。</p><p class="ql-block">它也是一条军事要道。明代台州沿海常遭倭寇侵袭,他们进兵至黄岩内地,就是爬过沙茅古道的,当然遭到了当地百姓的坚定阻击。晚清时期,山南的歧田寨百姓据寨造反,由于歧田寨地势险要,清兵屡攻不破,最后出奇兵从沙茅岭直插山卡关,有如神兵天降,从高山往下攻,才破了寨。清兵把歧田寨的老百姓押到椒江海口,杀人抛海,海水为之变红。</p> <p class="ql-block">我还记得我的大学老师、著名红学家蔡义江的父亲蔡竹屏先生在抗战期间,为避日本兵乱,从沙茅古道逃难到茅畲的事情。蔡老师曾赠我一本他们几个兄弟一起编撰的《蔡竹屏先生年谱》一书。蔡老先生本是宁波人,但在抗战期间,曾两次到台州担任抗日县长,一次是抗战初起时的1937、1938年,他担任黄岩县县长,后一次是在抗战的后期,1944-45年,他担任温岭县的县长。他的两个儿子国黄和义洋,就先后出生在黄岩城里和逃难在茅畲期间。据《年谱》记载:</p><p class="ql-block">1945年(民国三十四年 乙酉)</p><p class="ql-block">在浙江温岭县长任上。</p><p class="ql-block">上年岁暮,日寇登陆温岭。撤眷二百里至黄岩县茅畲山乡。母亲受风寒攖肺炎,遂不起,于是年2月22日(农历正月初十)晚八时病逝。</p><p class="ql-block">1月4日(农历甲申年十一月廿一)八子义洋出生于黄岩,后寄养于黄岩朱福祯家,遂为其义子。</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蔡老先生在温岭县长任上,当日寇从海上攻入温岭县时,他为什么会挈妇将雏到黄岩避难?我想,这说明了他曾担任过不到两年的黄岩县长,对黄岩的县境地貌是很了解的,知道连绵起伏、高耸入云的沙埠和茅畲之间的群山,是个强有力的屏障,只有到了茅畲,才会有了安全安定的生活。可惜的是,蔡老先生的夫人因感染成肺炎而病死在茅畲。但一悲一喜,就是在避难茅畲期间,蔡家第八个儿子义洋落生。而且看年谱,义洋出生时,蔡老夫人还活着的,这可能给病重的蔡老夫人带来了些许的安慰吧。但也不一定,因为生于乱世,活着并不容易。所以义洋后来之被送人,同乱世苟活之难不是没有关系的。</p><p class="ql-block">义洋随着养父母就一辈子生活在黄岩了。后来,我在文友方震先生和吴才华先生那里,知道他们都是义洋的好朋友。在吴才华先生的书画册里,我还读到了义洋写的一首格律诗和他同吴才华先生的一帧合影。当我提出请他们联系义洋先生,我去拜访他时,他们两人都说,义洋不幸英年早逝了。</p><p class="ql-block">蔡义江老师从小就跟着父母生活在黄岩,他不仅对黄岩深有感情,也对留在黄岩生活的弟弟义洋一家也很牵挂。蔡老师曾写信给我,要再来一次黄岩,一是为了访旧,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来黄岩了,二是为了看望弟弟一家人现在的生活。但三年疫情的影响,而疫情过去之后,垂垂老矣的蔡老师也走不了长途了,所以至今未能实现再来少时旧游之地的愿望。</p> <p class="ql-block">国庆长假的最后一天,我们受国满兄的邀请攀爬了沙茅古道,古道包括上下山道和在山两边下园村和上庄村的保存完好的延伸段,一共五公里多。一路上竹木清幽。这里的树木有两个特点,一是硬木多,适宜做板材家具。二是树木高大,都直直向上,可能是山坡上日光比较少,林木都拼命往上长的缘故,这就跟城区九峰公园里的古林木有点像,也是这样的高,也是这样的直。</p><p class="ql-block">一路上溪壑纵横,怪石散布。这些溪壑和石头都有讲究。古人说,看似平常最奇崛。这些看来平常的石头,经过民间故事的渲染,就变得神奇古怪了。如仙人脚印,既有大脚印,也有三寸金莲的小脚印。还有马蹄石及其传说,说是山下有个人家有人病急,半夜里马得知消息后,带着山上庙里的和尚紧急冒雨下山,留下了脚印。还有两块残破的龙口舌,说是被震碎的龙口舌。有一年盛夏酷暑,久旱无雨,大地龟裂,庄稼全部干渴而死。原来是管这一带行雨的小龙睡着了,它是一条贪睡的小龙。村民们怒了,向大帝诉小龙懒惰,大帝听了大怒,发声一喊,震得小龙失魂落魄,舌头被震碎,吐了出来,就成为了两块石头。</p><p class="ql-block">山上有座庙叫“永庆”,为清中叶所建造,不知何时被毁。现在正在重建之中。这座庙供奉的不是神也不是仙,而是一位医术高明,医德高尚,善治无名肿毒的院桥下浦郑的郑国大师。半岭上还有座亭叫“避嚣亭”;这里溪水淙淙,竹影婆娑,山下鸣山书院的学子们常聚集在这里赏竹玩水,联诗唱和,效兰亭曲水流觞之乐。“松筠径已深,风月杯不浅,倚石一横肱,浮云月舒卷。”</p> <p class="ql-block">终于到达了岭头(峰顶),一座巍然屹立的关墙高耸在两峰之间。在这里建关墙是很有眼光的,若在冷兵器时代,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雄关。这也是长期从事乡村扶贫和乡村振兴工作的国满兄理想中在茅畲山界中建三座关墙的第二座。第一座山卡关已经建成了,现在已经成为黄岩西部新的旅游打卡点。再有当年共产党领导的浙南解放军三五支队在此活动的红色资源的加持,所以国满的第一炮成功打响。这第二座茅沙岭头的百嘉关,还正在建设当中。这座关也有加持力,不仅来自于古意盎然的千年古道及其所蕴含的包括众多民间传说在内的历史文化底蕴,还有育人无数的鸣山书院的师生们在山上山下游山玩水、吟风弄月的身影和吟哦的悠扬声调。</p> <p class="ql-block">说起沙茅古道和百嘉关,就不能不说起鸣山书院。鸣山书院就建在山麓古道的边上。我们这次的百嘉关之行,我的一个很大的收获,就是碰到了多年不见的老朋友牟见峰。见峰兄长期从事外贸工作,但这次相遇,他告诉我,一个偶然的因素,他成为了茅畲《牟氏族谱》的主编。牟氏是黄岩境内的一个大姓,历代人才辈出。鸣山书院和九溪书院功不可没。鸣山书院是茅畲私塾,座落茅畲上庄东岙柏嘉山麓。柏嘉高耸,山溪汩汩,松涛泉韵互应,故称“鸣山”。相传此地为文昌示瑞之处:斯山无故祥鸣,畬里必出文英。明代庠生牟宗週(字世全,号玉成)在此创建书院,“诛茅地始辟,结构凭岩陬,回峦势交拱,庀材工遂鸠”。初为义塾,作族人肄业之所。鸣山书院虽是私塾,却常延请名师主讲。那些虽然家里贫困但天资聪慧的学子来求学,学费减免,“恒怜萤雪苦,单寒必赡赒”。声明远播,前来求学者络绎不绝。宁海王若士、临海黄河清、本邑林之正等进士都曾就读于此。民国时,因位置在茅畲集镇的上方,区别九溪书院,又名上书院。鸣山书院曾多次修缮,村民说,上个世纪五十年代,鸣山书院还保持着完好的格局,但此后就坍塌湮没了。好在原址残墙屋基都还在,原址重建并不困难。国满在规划古道和百嘉关建设的时候,也想到了重建鸣山书院的事情。</p><p class="ql-block">但国满也不胜慨叹:事情来不及做。百嘉关在他任内完成是没有问题的,但包括鸣山书院在内的穿点成线的配套工程,以及他设想中的第三座关墙,他就可能来不及做了,毕竟后年他就要退休了。</p><p class="ql-block">同行的黄岩区政府老领导安慰他,革命事业是接力棒,会一任接着一任干,当然事在人为。这几年茅畲乡的文旅基础设施建设,你是出大力者,希望后继者也能像你这样从真心上热爱它,全力以赴干好它。</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2023.10.9</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