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新四军成立86周年--缅怀我们的母亲冯 健 （陈冰郎 、陈巧巧 、 陈海蓝）

陈运东

今年1月5日，我们的母亲冯健走完了她的百年人生。

母亲1923年10月，出生于安徽蒙城的一个雇农家庭。

九岁随父母逃荒到上海，在杨浦区的贫民窟落脚。她先后在洋人开的纱厂和香烟厂做童工，受尽了资本家和拿摩瘟的盘剥。“八一三”，日本人轰炸上海，她又随父母逃回老家。

母亲十四岁参加了蒙城地区的青抗会，走上了革命的道路。

1939由蒙城地下党书记邵光介绍，与同是蒙城的小姐妹周波，戴菲南等同志赴延安抗大。

在到达新四军涡阳联络站时，任泊生部长接待了她们，告诉说去延安的路被国民党封锁了。现在有两个去向，一是回蒙城继续做抗日工作，二是可以去附近的新四军部队。她们一致决定去部队。

于是就拿着任部长的介绍信去了涡阳附近的麻冢集。麻冢集的部队正是彭雪枫将军领导的新四军游击支队。

母亲就在她还未满十六岁的时候光荣入伍了！

1940年4月，未满十七岁的母亲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母亲先后在海燕剧团、拂晓剧团工作。担任拂晓剧团指导员。

期间，她又去了抗大四分校学习。

母亲从小就渴望读书，童年在上海的时候断断续续的上了两年小学。到部队后有机会去抗大四分校学习，她太高兴了。虽然当时的学习环境还是十分艰苦的，但这对我母亲来说，条件可是太好了！

学期结束，母亲被评为优秀学员，并得到了彭雪枫师长的奖励，奖品是一本小小的笔记本。因为她工作和学习表现突出，彭师长还特意在给她的笔记本上题了“自强不息”四个字，随后还把题字的钢笔也送给了她。

这是一支外国的金笔，这支笔我们母亲用了一辈子。后来吸水的橡皮管坏了，母亲还是习惯用它，就当蘸水钢笔用。

而“自强不息”这四个字成了她一生的座右铭！

无论是战争年代，还是解放后上大学，以及后来的工作和生活中，这四个字始终是母亲面对困难的强大动力。

用母亲的话来说：彭师长的话，就是要求我无论干什么，都要做得最好，我一定要做得最好，我也一定能做得最好。

入党八十三年来，我们的母亲做到了！

下图是当年彭雪枫师长赠送的金笔，也是伴随母亲一生的珍贵用品：

当年在部队，母亲既是指导员，又是演员。两个工作都做得最好，部队行军，她总是打前站。这些都是男兵干的事，她总是身先士卒。这些繁锁累人的活看着不起眼，其实是很累人的。

按现在的说法，母亲那个时候自己还是个孩子，却把团里的小同志照顾好。安排好大部队的食宿以后，晚上还要给小鬼们洗脚，挑水泡，给她们洗头洗澡洗衣服，捉虱子。小鬼们想家、哭了、闹情绪了，还要给她们做思想工作，开导她们。

业务上，母亲是新四军四师拂晓剧团的骨干，名气在整个新四军都很响。以至于在南京火车站乘车去北京学习的时候碰上陈老总，陈毅司令员在车站就喊上了：大红鞋，你到哪里去？

“大红鞋”是我们母亲演的戏中的角色，能让陈军长都记得住她演的角色，说明她在业务上还是过硬的。

在那次和陈毅司令员同行的路上，陈毅司令员逢人就介绍说，这是我们三野的名演员。

（下图为我们的父母亲合影）：

1950年，母亲被三野包送去中国人民大学学习，也就是那次在去北京的路上碰到了陈老总。

与母亲同去学习的曾 菲、王幼平、黄石文等人，大家一起开了一次“洋荤”，坐上了司令员的列车包厢 。

陈司令知道他们都是三野送去中国人民大学学习的。告诉他们，这是我们新中国自己办的大学，你们是第一批学员，一定要学好。

当司令了解到我们母亲填报的是工厂管理系，就问她为什么不学老本行？言外之意，学工科，你有没有基础？

母亲说新中国搞建设，需要这方面的人才，我保证完成任务。

母亲她只有小学两年级的水平，在部队虽然文化水平有些提高，可这是正规的高等学府。专业老师是苏联教授，全部是用俄语上课。而且数理化，微积分这些对她来说完全就是天书呀！

土包子完全跟不上趟啊！

这四年的大学生活，是对她人生的巨大考验啊！

这个是我们现在根本无法想象和能够完成的任务啊！

（下图是彭雪枫师长赠送的签名照）：

后来母亲和我们说，她就是想着彭师长的教诲：自强不息！我一定要做得最好。

功夫不负有心人，母亲硬是跟上了学习进度，而且还是以优异成绩毕业的。她还被评为三好学生，并作为中国学生代表参加在捷克举行的世界青年大会。后来因为我们父亲生病突发大吐血，没有成行。

更不可思议的是，母亲的大学各科的优秀成绩，是在她完全没有任何基础的情况下，靠课后抄笔记，不休息，星期天全部泡在图书馆，一点一点硬啃下来的。

我们也曾经怀疑过母亲当时怎么可能完成这样的学业？

但是在看到母亲大学时期的笔记本时，我们才恍然大悟、彻底信服了。她的俄语作业本上，一手漂亮的俄语字体，写的就像是印刷体那么整齐漂亮。

太不可思议了，在母亲学习期间，还于52年生下了孩子。一个“土包子”，小学两年级的文化，既要上大学、学数理化、学外语；还要面临怀孕、生孩子；简直无法想象，母亲是如何克服困难，完成学习任务的？并且还是以全优的成绩本科毕业，这有多难啊！

下图是母亲（右），在中国人民大学学习时期拍摄及笔记图：

大学毕业后母亲被分配到上海国棉十七厂，担任生产计划科科长。

1958年调任上海戏剧学院表演系总支书记，表演系付主任。她在新的工作岗位上又成为了学生们最为爱戴的老师。

晚年母亲告诉我们，在上戏工作时，她几十年如一日，一到中午就找学生谈心，解决学生的各种问题。从未有过一个中午的休息时间。每天午饭后和晚饭后，都是她了解学生思想的好时机。她对学生是既严格要求又爱护关心。

学生祝希娟当年因为生肝炎，当时正逢三年自然灾害，需要营养，母亲就将她接到家里调养。那时自己的孩子才刚出生不久，每天仅有一瓶牛奶，母亲就将自己孩子的牛奶给她喝了一个月。

母亲在上戏经常会到宿舍去检查。一次发现水池里面都是饭菜堵住了下水道，她把学生们叫到水池旁，教育大家不能浪费粮食，而她自己则挽起袖子趴在地上，用手挖去堵塞的饭菜。

母亲教育学生往往都是用自己的行动做给学生们看，而不仅仅只是简单批评。自那以后，就再也没有学生敢去倒饭菜了。

专业上母亲对学生也是严格要求。教育学生文艺要如何为工农兵服务。

1962年母亲带队去福建前线慰问部队，一个月演了300多场大大小小的戏。小到一个人的哨位，哪怕是一个士兵，也要单独为他演，也要在士兵的耳边轻轻的唱歌，完成演出任务。

为了让大旦、二旦岛上的国民党军，看到我们国内的宣传画，母亲当时让学生陈均德去岩石上画画。

陈均德后来回忆说，没有这次实践，他根本不知道“岩画”是如何产生的。

母亲不但为戏剧学院培养了一批批演员，也培养了像陈均德这样的大艺术家。

下图是1962年，母亲（前排左三）慰问福建前线部队时拍摄：

我们的母亲还亲自率藏族班进京演“罗密欧与朱丽叶”。进到中南海，并为正在参加会议的中央委员进行演出。受到胡耀邦等领导的接见，邓颖超的高度赞誉。

邓颖超原话是：“这是中国的莎士比亚剧，以后要出国演出，就让这个班作代表。”

晚年母亲的学生来看她，师生相见，学生激动的抱着她亲热的不行。事后发现，母亲的肋骨给抱断了，可见师生感情有多深？

拂晓剧团的老战友见面，也都是大姐大姐的，叫个不停，令人感动。

1983年离休的那天，我们记得很清楚。母亲说我从来没有当过“称职”好妈妈，从今天起我开始补课。

母亲工作时，她一切都交给学校，我们小孩很少见到她。我们都是外婆和保姆带大的。

母亲晚年，作为她的子女我们才真正认识到，母亲就像一团火，毫不吝啬的燃烧着自己。用她自己的话来说，晚年要补“母亲”的课。

下图是母亲（前排中），与拂晓剧团战友王效平（左）、黄石文（右）等合影：

我们的母亲对子女、对孙子女的照顾，真可谓无微不至。

我们家是个大家庭，所有几个小家庭，都是聚集在一起吃饭。一二十个人在一起热热闹闹的吃晚饭，是母亲最开心的时候。而这些饭菜都是母亲自己亲手做的。那段时间，家里不用保姆，都是母亲亲手操办。

这么多人一起吃饭，光是买菜就不是件容易的事。时间长了，菜场的摊主也熟了，总会给她留着好菜好肉。

早晨，一头银发的老母亲，挎着一二十斤重的菜篮子，匆匆的脚步，这是我们小区的一道“风景线”！

母亲就这样，每天买汏烧，守护着她的孩子们，一直坚持到八十多岁。

后来家里又用了保姆。但是，母亲还是坚持自己的房间自己打扫，自己的衣服自己洗。

母亲晚年兴趣广泛，孙子辈的时髦话语她都能懂，且和他们什么都聊得来。

母亲还坚持练书法，每天一张小楷。养狗、养猫、养鸟，这些小动物的卫生也都是她自己打扫……。

一直坚持到九十六岁瘫痪了，这才不得不“闲了下来”。

这就是我们的母亲：

一个一辈子要强的新四军老战士；

一个一辈子对自己有严格要求的老兵；

一个一辈子记住彭雪枫师长教诲的中国共产党党员。

（文中个别地方略有修改，经作者同意，予以公开转发）

【编者】

10月12日，是新四军成立86周年纪念日。

缅怀新四军老战士，它承载着人们对逝去老战士的眷恋；也是一种对过往美好回忆和珍藏；更是对铁军精神的深深思念。

下图和视频是陈冰郎同志，9月26日上午，参加上海市新四军历史研究会四师分会“缅怀革命前辈 传承铁军精神 集体追思会”发言时拍摄：

感谢刘宁红、魏 红提供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