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风吹散的高中岁月

松泉

中村中学南院墙墙根，一只蚂蚁探头探脑的从洞口向外张望。“呀！外面的积雪已经融化。”它急忙爬回洞里，摇醒沉睡了一个多月的丈夫和儿女们，让它们赶紧出洞觅食。

原来，春姑娘已经迈着轻盈的步伐，越过陕鄂交界的郧岭，来到了山阳境内。

那是1971年的2月，上午时分，一阵急促的上课铃响了，同学们快步进入教室。在中村中学3班的讲台上，一位衣着整洁，潇洒英俊的男老师，站在讲台上，正绘声绘色的给同学们上语文课。

这位老师叫张孟臣，西安市人，30岁左右的样子，风流倜傥。

他不仅语文课讲的很好，而且俄语还说的很标准。记得这一课是毛主席的诗词“沁园春 雪”，他不仅绘声绘色的给我们讲了这首诗词的时代背景，写作手法以及详细内容。还教我们唱了这首激荡人心的歌曲。

当时正值文革时期，学生大部分时间都在闹革命，进行大鸣、大放、大字报、大辩论，批判资产阶级。语文课本简单，有些内容就没有学。针对这种情况，张老师就用自己的钱买纸，给他带到班级的学生每人墨印了一本学习资料。内容就是语文语法知识。里面有很多像介词、连词、形容词等词性分类，还有主谓宾定状补等句子成分。外加一些文言文的基本知识，这些我们都没有学过。

那时候物资缺乏，纸张很贵，老师的工资又不高，印这些学习材料让张老师花了不少钱。墨印都是手工，很麻烦，也让老师费了不少的力气。

因为没有时间讲，张老师就让我们带回去自学。可是，让老师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我们竟然把这些带回去的资料都束之高阁了。现在想起来很惭愧，辜负了老师的一片心意。

我们毕业后，听后来的同学说，有一次中村区领导到中村中学检查，是刘继成书记带队。当时张孟臣老师正在利用课余时间，给自己做家具。院子里木料、木屑一大堆。刘书记批评道：“这是学校，又不是木工厂，老师应该好好教书。你看这……，不仅破坏了学校环境，而且影响了教学质量。”张老师却不服，还顶嘴。意思就是，我做家具都是业余时间，院子里占这么一点地方，而且几天就做好了，哪里影响了学校的环境？

这下坏了！竟然惹恼了刘书记，刘书记责成学校让他在大会上做检讨。

这件事情让张孟臣老师感觉在学校很没面子，过了不久，就想办法活动把自己调回了西安。

那年月，老师们目光温和，从来没有见过他们训斥学生。但教学责任心强，学生听不懂的地方，总是耐心的打比喻，尽量让学生听懂课程的内容。



一只青蛙蹲在水渠旁的草丛里，好奇的注视着天空。原来田野上空正飞着一只乌鸦，乌鸦边煽动翅膀边扯开沙哑的嗓子“啊！… 啊！… ”的练习美声。阳春三月，正是虫子和飞鸟们外出锻炼身体的季节。

飞禽和小虫子们都是自发的锻炼身体。而人类则是有意识的锻炼身体。在学校，我们最喜欢上的就是体育课。体育老师姓张，叫张德福，30多岁，中等个，体格健壮，是山阳县城人。

每到体育课，他让我们在篮球场排好队，做几节广播体操？或者讲几句话，就解散了。然后喜欢打篮球的就去打篮球，喜欢打乒乓球的就去打乒乓球。

那时候乒乓球案子就在学校的院子里。是水泥捯的面子，六个腿是用砖垒的，共有七八个，安上网子，就可以打球了。

有一次上体育课却在教室里。张老师说，学校有人提意见，说体育课不仅在操场上上，还要在课堂给学生讲解体育知识。那一节课张老师给我们讲的是“小球转动大球”，小球是乒乓球，大球就是地球。以庄则栋为代表的中国乒乓球队到美国进行友谊比赛，而且还打赢了。

我们都不情愿在课堂上上体育课。但是也不敢说什么。但令人高兴的是，后来的体育课就离开了教室，又到操场上上了。

时间就像秦岭山脉吹过来的清风，时而在学校的北坡摇动着低矮的枝叶。时而在南岭、对门石板沟穿过树丛，轻柔地抚摸黑色的岩石。

弹指间，一年的学习光阴就过去了，老师开始给我们上高二的课。

那时候学校教室少，乡上好多初中毕业的学生上不了高中。盖房买瓦没有钱，学校就安排我们到山上去砍柴，用这些柴烧瓦，盖房子。

大约两个星期上山一次，砍柴要跑十几里路。捷鱼沟口、大白沟、对门石板沟等山坡是我们经常割柴的地方。我因为年龄小，个子矮，只能背30多斤，回到学校就累得不行了。为了鼓励学生的积极性，学校把学生背回来的柴用称称量，还把姓名及柴的重量用红纸写好，贴在墙上公布。

再后来，就看到学校在院墙外的坡边上鼓了一个瓦窑。窑匠将黄色的干瓦磊在了窑洞里，就开始点火，站在窑口边上，感受到滚滚的热浪扑面而来，同时就看见窑顶上冒出了淡淡的黑烟来。

记在学校还选派年龄大的学生夜间在窑洞口往里塞柴。一般得七昼夜连续的烧，才能把瓦好。

毕业后，听后来上学的同学说，他们还去过岭南的白龙、水草乡，从山沟里往公路上扛木头，一去就是几天。心想，穆校长胆子真大，如果把哪个同学摔伤，要是出个事，真是不得了。

想到现在有个别学校，下课不让孩子出教室，把学生圈养起来，心里很难受，这些学生真可怜！他们是人，又不是鸡。真不知道现在的有些学校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记得学校的大门两边，从院内往外看，左边用大红字写着：“教育必须为无产阶级政治服务”，右边是“必须同生产劳动相结合。”

学校除了让我们上山砍柴以外，还安排我们到附近的生产队参加劳动。土桥、截峪沟口、学校河对面是我们经常劳动的地方。割麦子、修水利、翻稻田样样都干。那时候的学生，好多活都会干。而且身体强壮，精力充沛，目光炯炯有神。作业不多，学习没有压力，但学习兴趣非常浓厚。

水草乡原来有九个学生，后来有五个中途辍学。只剩下吕家坪村的四个学生了。分别是周光林、江西朝、徐享宝和我。

每次我们从学校回家都是四个人一块，途中要翻过高高的鹘岭，大概有80里路。但是从家到学校，因为居住分散，所以，大部分时间是各走各的。

记得有一次回家，鹅毛大雪一连下了三天，梅子沟、鹘岭白茫茫的一片，积了厚厚的雪。当我们四个人刚走进梅子沟口时，就遇到了两个干部模样的人，都是30左右的年纪。他们说，他们是照川地段医院的医生。从县上开会回照川，说一块走，让我们保护他们。

原来梅子沟很长，有好几个陡坡，天晴时都很难走。大雪封山就更不用说了。

在最陡的地方，三个同学中间夹着他们两个，用竹棍拉着小心翼翼的往上爬。我年龄小，个子矮，帮不上忙，就走在最后面。害怕他们滑下来，碰着我，就离他们两三丈远。谢天谢地，最后总算安全的爬到了十里碥。

碰巧的是，我后来分配到县医院工作的时候，他们也先后到了县医院。一个叫施少清，我去的时候他就在那里，当时是县医院的院长，还给我们上过课。另一个是刘荣祖，是后来从照川医院调到县医院的，调来后就任医疗科长。过了两年又担任县医院的院长。最后施少清调回北京，刘荣祖调回了江西景德镇。

有一次从学校回家，下午六点多动身，当走到梅子沟口的时候，天就黑了。那个晚上天上有月亮，虽然月亮下面覆盖着一层白云，但是路看得很清楚。当我们翻过鹘岭十里碥，走到红岩沟脑时，就听见村子里大公鸡在呜呜的叫。

令人害怕的事情还是出现了。

蜡烛山口下面比较窄。河对面坡上有一块地，所以这个地方叫月亮湾。突然，我们发现前面不远处的公路上，闪烁着星星点点的黄光，而且还在移动。哎呀，不好！是狼群。

我们四个人不约而同的大声吆喝“哦……！”只听见路旁山坡树丛里，“苦苦叉叉”的乱响。原来狼群突然听到震耳欲聋的声音，吓了一跳，又看见我们这些小伙子们，个个手里拿着扁担，不由得心惊胆颤，就慌不择路的向山林逃窜。

一场危机就这样解除了。

凌晨三点多，我们终于走到了狮子台，江西朝同学在狮子台住，他对我说：“光龙！你回家还有五里路，而且是峡谷，一个人害怕。干脆住在我这儿，明天早上回去。”我当然是求之不得了。

周光林、徐享宝同学住在小西沟，从狮子台回家只有一里多路，而且是两个小伙子同路，不害怕。所以，他们两个当晚就回去了。



时间就像金钱河里的流水，时而在村庄、田野旁缓缓的流淌。时而在高山峻岭间拍着石岸、打着漩涡急速向东奔去。春花秋月，夏风冬雪。一年四季不停的轮回更替着。

弹指间，50年多过去了，社会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中村中学低矮的平房早已不见了踪迹。高大的教学楼，先进的教学设施令人感慨不已。昔日在中村中学高中读书的同学们，已经满头白发，摇身变成了爷爷、奶奶。他们有的退休在家带孙子。有的在农村种种地，晒晒太阳，呼吸着新鲜空气。

梅子沟依旧流水潺潺，它一年四季不停的变换着时装，时而绿衣短裙，时而黄袍裹身。石人还是一动不动的坐在半山腰，似乎在印证那句歌词“千年等一回”。鹘岭头上长满了高大的松树和低矮的救命粮。山风吹来，树林呼呼作响。

萧瑟的秋风，讲述着昔日中村中学的故事，叙述着老师们以身作则、诲人不倦的敬业精神。讲述着同学们认真学习、活泼友爱、积极向上的精神风貌。

坐在梅子沟与十里碥交界的山梁上，望着眼底弯弯曲曲的盘山公路，昔日同学们的音容笑貌、劳动画面、课堂上老师们精彩的演讲，一件件、一幕幕，在脑海里不请自来，挥之不去。

又一阵山风吹过，山顶上的树林如同大海里的波浪向前涌动。在阵阵的松涛声中，能清晰的听到张梦臣老师用标准的普通话，给我们上语文课。依稀听到同学们爽朗的笑声、欢快的脚步声、亲切的交谈声、操场上“夸！夸！”的跑步声。山坡上“梆梆……”的砍柴声。

真心希望回到那个物资缺乏、但又充满快乐的学生时代。与亲爱的同学们学习在一起，生活在一起。在老师的带领下，在知识的天空中，自由翱翔。



注：

原文的题目为“难忘的高中岁月”。因为文章太长，后分为三篇。

第一篇 “父亲送我上高中”。

第二篇 “飘落的高中红叶”。

第三篇 “被风吹散的高中岁月”

本篇是第三篇 “被风吹散的高中岁月”。

梅子沟石人

梅子沟盘山公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