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石与君子

张岩的闲聊

玉石与君子

记得应该是讲解“遥想公瑾当年”时，兴之所至，宕开一笔说起“瑜”和“瑾”的关系，进而介绍以“王”为偏旁的汉字都和玉石有关等等。有好事者即行统计，全班竟有三分之一的学生姓名中含有“王”字偏旁。

估计没有哪个民族像我们这般喜欢玉石。说君子，“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说美人，“陌上人如玉”；说报恩，“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瑶”； 说公正，“持玉笏为珽，方正天下”；说忠烈，“苌弘死於蜀，藏其血，三年化为碧”；说执着，“君子无故，玉不去身”。至于国人爱玉的理由，许慎在《说文解字》中说得最清楚。“玉，石之美者有五德”，即玉石有五种特性，与儒家的“仁、义、智、勇、洁”五项道德规范相匹配。后世君子钟情于玉石，并以之反观、警醒、纠正自身言行举止，以合乎道德规范。

遥想古代翩翩君子，浑身都由美玉装扮。玉簪、玉佩、玉带、玉坠、玉璧、玉璋等，或结于发，或束于身，或佩于腰，或把玩于手。玉石随行撞击出不疾不徐，节奏悠扬的悦耳玉石声，冥冥中好似圣人严师耳提面命，时时警醒，确保言行“温其如玉”，进而衍生“淡泊以明志，宁静以致远”之理想标准。当然，前提则是君子仪态端庄，性情沉稳，胸藏自信，虚怀如谷。若冒冒失失，风风火火，首鼠两端，浑身玉器叮啷乱响，好似警报大作，必然失君子之风矣。

　　围绕玉石有颇多典故。较为文雅有如，臣子因罪流放，若皇上送玉环,则意为“还”，前罪一笔勾销；若送玉玦，则意为“绝”，有回绝拒绝之意。双方虽未见面，却极准确又不失体面的表达了意思，避免了尴尬。毕竟，国人讲体面，而君子尤甚之。经历最有趣最丰富最广为人知的玉石，非和氏璧莫属。卞和发现玉石，因玉之真假被剁去双足；秦赵以十五城为交换代价，演出和氏璧风波；始皇帝命李斯刻“受命于天，既寿永昌”于玉上，而成传国玉玺；王莽篡权强索玉玺，王太后怒摔而缺一角；孙策质押玉玺于袁术，换得三千兵马，打下江东天地……至石敬瑭乱华后，玉玺便在史海中浮沉，时隐时现，终不知所致。

玉石于君子之作用似有三，一为醒身，二为记史，三为通灵。我认为，玉石应谨慎佩戴。若是新玉，不经历史烟尘，少了些故事和风雅；若是老玉，陪伴旧主赏过俗世繁华，今却有强人改嫁之不义。

　　约三十年前，父亲经他人怂恿，送我兄弟一人一块玉佛。据云该玉佛已开光，且推荐人祖上颇有家世与阅历，所荐玉料质地上乘。玉佛乃新玉制造，略大于铜钱，色浅白泛淡绿光，一侧面平一侧雕刻凹凸有形，为弥勒佛坐像。顶上略凸出弧形圆孔，乃系红绳处。我常佩戴于胸口，初觉微凉，行动坐卧均不觉有异物阻隔，渐渐不知有玉于身。有时闲坐，或看书、或饮茶、或胡侃，解玉佛置于掌心细细摩挲把玩。弥勒玉佛笑容可掬，摩挲渐长似有油脂沁入，有温润、澄静、熟稔之感。相处日久，越发爱之。

后识某公，初看颇有君子之风，于天文地理，玄学故事，三教九流，母猪产后护理等博学而杂识。其曾用电筒照射玉佛，详细言说此玉产地，品相，市价云云。以出身、贵贱、俊丑论玉石，所云我皆不爱听，由此不喜此公。

拥此玉五六年后，某次夜宿桂林，玉佛竟至遗失。现在每每想起，颇感懊悔遗憾。

　　或我名字中有“石”无“玉”，或我无君子风范，乃至命中不配有玉。既不能做女娲补天之巨石，又无君子风雅之玉，惟有谨记郑板桥“立根原在破岩中”，警醒风起于青萍，来路不易，须多加努力。

由此，无论面对妩媚新玉或妖艳老玉，都须君子般沉稳老练的说：换一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