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海生涯回忆录 – 我的国际远洋处女航》– 主机海上突然停车，面临船期违约风险

航海马利

《航海生涯回忆录 – 我的国际远洋处女航》– 主机海上突然停车，面临船期违约风险

国际远洋航次专题系列–1 (上集)

话说1985年1月15日，笔者接到公司调令，受命派到M/V ZF5轮任职实习轮机。1985年，是个永远难忘的年份。是笔者航海轮机工程深造后的入道之年; 又是仅实习了不足五个月(制度规定实习期为一年)破格转正上岗任职之年(1985年6月6日上岗任职三管轮); 再是向往出国远洋的处女航之年。也是国际航海生涯开启之年。

7月底M/V ZF5轮接到公司航次命令，8月6日转国际航线: 北朝鲜(North Korea) –德国汉堡(Hamburger Germany)–荷兰鹿特丹(Rotterdam Netherland)–新加坡(Singapor)–湛江。

启航前在上海船厂进行为期2天的新船保修。当时全船上下无不欢欣鼓舞，但高兴之余又不无担心自己是否能够留在船上随船远航。因为当时出国有两道门槛必须跨过，一是政治审查关，二是职务证书关。笔者当时是船舶党支部委员，持有二管轮无限航区技术证书，所以板上钉钉。最后船舶有一半人员调整。

8月4日船舶进上海船厂新船保修。主机4#缸常规吊缸，主轴承下瓦盘出抽样检查，各缸阀式高压油泵(苏尔寿机型)定时复测，主机调速器检查调整(这个工程项目是笔者提出的)。因主机在加速过程中常有激烈的敲缸现象发生。笔者分析判断为主机调速器扫气压力限制机构的限制作用无效所致，保修时打开调速器做了适当调整，确有很大改善。笔者职业生涯中第一篇技术论文–《主机加速过程中敲缸现象浅析》曾发表在《海运科技》上。目前看来该论文论证、论据充分，从敲缸现象入手，拿数据说话，拿原理说话，由表及里，抓住本质，分析、推理故障原因。是一次成功的船用柴油机理论探索尝试，取得理想效果。

虽然当时自己仅任职三管轮，但积极参与了所有的主机保修工程。这是个很好的职业生涯起步、学习和实践的机会。笔者的好学上进、吃苦耐劳精神，获得上海船厂工程高管的夸赞: 是个搞柴油机的料。

8月6日下午完成保修项目后，船舶出厂直接上线远东–欧洲航次。因航次计划较紧，出了长江口定速后全速航行，预报抵达朝鲜清津港时间比船期合同到港时间只有两小时的余量。

天有不测风云。第二天上午9点多钟，全船还在紧张的远航准备之中，机舱突然连续爆发出巨大的增压器喘震轰鸣声，运行良好的主机突然停车。轮机部全体人员立即奔赴集控室，了解事故状况，准备应急行动。轮机长宋维均检查了主机控制屏后(没有任何报警项目挂着)，进行了主机各项复位操作后重新启动。压缩空气冲车正常，但启动失败。重复启动多次之后，仍无气缸发火的迹象。立即组织人员对主机全面外观检查也未见任何异常。时间在慢慢的流逝，船期面临违约风险。机舱温度在40度左右，主机故障停车却没有查出任何原因，大家急得汗流浃背，筋疲力尽。轮机长压力山大，脸色难看，和我商量回房间休息，并研究下一步对策。对于主机控制系统，自己已烂熟于胸。在实习期曾花了一个星期时间，摘得了主机“皇冠上的明珠”，吃透了苏尔寿主机控制系统，从逻辑原理到机构原件“一网打尽”。并向机工们授课。轮机长单独和我商量对策，力图找出故障原因，也是有道理的。况且虽然笔者当时仅是个刚上岗的三管轮，但是船上学历最高的轮机管理人员。

我们假设了几种造成主机停车的可能，制定了对应的检查方案。并约定，由轮机长在集控室操纵主机启动，并观察各参数运行情况。我在主机现场(应急操纵和高压油泵层)观察，在启动时的几秒钟时间内，观察控制系统的动作。果然奏效。随着主机30kg/cm2压缩空气冲车的巨响，我第一时间发现隐藏在保护盖板下的主机调速器至高压油泵的油门拉杆脱位，连接销脱落丢失，调速器动作指令没有传递给高压油泵，导致冲车启动时高压油泵“岿然不动”。各缸没有喷油，当然不能启动。故障原因找到了，修复只在分秒之中，装上脱落的连接销(原连接销船厂安装反了，应该至上而下安装，就不会脱落)，主机立马启动成功。一场主机故障停车危机解决了。

8月8日按照航次合同时间，胜利抵达朝鲜清津港。原先两小时的余量正好填补了主机故障停车的耗时。

清津港是朝鲜北部的港口重镇，也是朝鲜的工业中心，重要的进出口岸。但港口效率不高，装载2万吨镁矿用了整整二十多天。

船舶靠港，办理完入境联检手续后，每天的装货进度可谓“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但船舶代理或港方(Harbourmaster)和翻译每天10:30准时到船，找点理由沟通船舶，然后等着吃午饭。船舶管事出面有酒有肉招待，但时间长了也就比较随便了。他们喝着上海的熊猫乙级大曲(当时的大众白酒)，吃着特为他们准备的大肥肉，足矣。

朝鲜对中国船舶确实政策倾向，特别友好。翻译不无讨好的告诉我们，只有中国船舶享受自由登陆下地的权利。事实确实如此。港方专门安排高档中巴，接送去市区和周边景点游览观光。

“这里是金日成将军与当地农民讲革命道理的地方”; “这里是金日成将军会见人民军战士的地方”。“金日成将军在这里给革命人民上课”; 金日成将军在这里……”。朝鲜美女讲解员热情友好的讲述着。所到之处几乎都是革命圣地，都在诠释着朝鲜不朽的革命历程。参观结束，合影留念是固定套路，朝鲜美女身边总是留出空位给中国帅哥摄影师。翻译和同仁们常拿我和美女讲解员开心，美女虽然听不懂我们讲些什么，但心里都明白，还特爱和我套近乎。时光荏苒，一晃三十多年过去了，有可能真想再见见翻译和美女，他们都生活的好吗？

8月15日是朝鲜的战争胜利国庆日。朝方特意安排了盛大招待会。在豪华的国际海员俱乐部举行冷餐晚宴。我们也盛装出席。晚宴隆重简朴。首先中朝双方致词，赞诵中朝友谊。大家围着桌子站立，喝着朝鲜啤酒和红酒，品尝着不好意思下手的冷盘。(冷盘有: 红肠片、鸡蛋卷、西红柿片、土豆条、爆米花、水果糖。况且这些装冷盘的切片都是平摆着，刚能将碟子底遮掉，人均一片都不能保证)。冷餐会只能垫底肚子，重要的是履行了节日庆典，加强了中朝友谊。

接着朝方请我们观看朝鲜故事片，朝语原版，翻译用话筒直接翻译。这部电影中国没有上映过。但情节与《金姬和银姬的故事》相似。南方的妹妹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北方的姐姐无比幸福。在去南方演出时偶遇妹妹，相拥而泣……

在中巴游览车上，笔者拿着海鸥DF相机不时的车游扫街，抓拍路边景色。翻译温馨提示，我们朝鲜还有很多不好的东西。我马上友好的回答，在我镜头里都是美好的。

每次活动回来立马拿出上海启航前带到船上的照片冲洗和放大设备，当天就以自己的房间做暗室，冲洗胶卷，放大照片。第二天就能拿出一叠放大的照片交给翻译，请他转交相关人员，并特地关照交给美女。翻译见了照片喜出望外，说没想到你能印制这么大，这么好的照片。翻译后来不无感慨的告诉我，美女从来没见过这么大，这样好照片。拿到照片都激动得快哭了。后来才知道了，朝鲜女士一激动就要哭是个套路。

翻译是个帅小伙，不像朝鲜人苹果面孔。他在北京学习中国语言3年，能够胜任航海、港口专业中文翻译。对我们的白酒加肥肉很是满足和感激，说他们根本吃不到。

因为我们是外籍船舶，朝鲜同样履行国家主权，派出边防军岗哨，24小时执勤在舷梯口，检查上下船人员证件。这些哨兵也觊觎得到点我们的恩惠。我们常在船舷边扔给他们一些早餐的肉包子、馒头之类的食品，我还经常扔几块大白兔奶糖。他们一般先保持矜持，四处张望，感觉没人看到，才过去从地上拾起，拍打掉表面灰尘，然后藏入衣襟。有次不巧，有长官过来，他不敢下手，最后被长官发现，立马被撤换。

在朝鲜下地观光的感觉真好。虽然1985年我们自己还没有脱贫，但在朝鲜却有“大款”的感觉。到处挑剔他们的落后之处。马路上汽车很少，多为俄制，偶尔也有中国产的解放。公交车很粗糙，人工打造的锤子痕迹清晰可见，有的车门都不能正常关闭。房子表面也不平整，像似毛坯房。商店寥寥无几，商品也很少，加上火油、蜡烛、橡胶的混合气味，就像个农村合作社。但到处很整洁，有种“贫家勤扫地”的感觉。街上行人不多，多为妇女儿童，除了军人，几乎没有看到青年男子。他们有的在一起谈话，一旦我们走近，她们立马停止，急忙走开。

在一个路边小食亭，人们排着队购买什么。走近一看，她们拿着票证和货币购买仅有的一种类似面糊的食品，每人只能买一碗。啊! 太有感慨了，三十多年过去了，那个场景还历历在目。

货物装载完毕，将启航，面对我们的将是四十多天的海上漫长航程。我们将南下中国南海(The South China sea)，经新加坡(Singapore)，过马六甲海峡( The Strait of Malacca)海盗猖狂区，跨印度洋(Indian Ocean)，穿越亚丁湾(The Gulf of Aden)、红海(Red sea)，通过苏伊士运河(Suez canal)进入地中海(Mediterranean sea)，过直布罗陀海峡(The strait of Gibraltar)，北上闯比斯开湾(Biscay Bay)，最后抵达目的港，世界最大港口: 荷兰鹿特丹港(Rotterdam harbour Netherland)。

四十多天的海上工作和生活，几乎创下单程航海记录。漫长的海上航程，虽然远离家庭，远离祖国，一叶漂泊，但新鲜感，体验感使然，昨天的太阳和今天不一样。新同仁，新交流有感觉，求知求新有长进。新来的船长金广武是位公司知名的远洋船长。航海英语扎实，远洋业务娴熟。为人和蔼，形象高雅。走在街上就是位上海“老克拉”。船舶进入外国航道，领港上来之前，着装讲究，手表换新，皮鞋锃亮，一派绅士风度。一天，船长来电，告知我马桶冲水器不好，叫我帮看看。我立马带着工具去他房间。刚进门他立刻起身招呼我，“没事,没事，就想找你聊聊”。坐下后他拿出橘子招待我。我们聊了很多，他提笔写下四句话送我。“取法其上，仅乃得中。苟至于中，所成斯下”。谈话中还说到，“中国是个人才最多的国家，也是人才最浪费的国家”。

至那以后，我成了忘年交。我多次去他房间闲聊，得知他早年在旧中国海关水上专业深造，曾在海关缉私船上实习，英语是那时打下的底子。大副每天要他们写英文日记，然后进行检查、批改，大有长进。周末常在船长家里聚会，同仁们聚在一间，聊时事、聊专业。太太们聚在一起，聊家长里短……

解放后金广武曾在海军任军代表，常住军工企业。当我告知他，我妻子在9xx厂任职时，他高兴的说自己也曾在该厂任海军代表，那是东海舰队的航海仪器制造厂商。虽然我们忘记了自己的年龄，无话不说。但他对自己文革受到迫害的经历讳莫如深。

新来的大副冯端体型略显臃肿，性格开朗，整天乐呵呵的。他也是文革中的受害者，还入狱多年。4-8航行值班时常给我们讲他文革中的“苦难经历”，他非常感激他夫人，在那样的被打到，被关进监狱的境况下，他夫人不离不弃，坚信冯端是好同志。坚持探监，送自己缝补的衣服给他……

轮机长宋维均是个小南京，具有远洋资历，刚上岗轮机长仅几个月。航海经验丰富，手上基本功扎实。虽然学历不高，但凭借吃苦耐劳，专研技术，事业发展顺利，得到较快的提升。他常给我们讲他的航海生涯故事，讲航海历险经历。他为人和气、热情、大度，整个部门喜气洋洋。他房间保管着全船的技术资料和图纸，所以也是我常去的地方。

政委张兆举是个老革命、老军人，参与攻打一江山岛的参战部队。刚部队转业下来，团职干部，公司高层有不少转业的战友，所以在公司里颇有发言权。他当仁不让是船舶党支部书记，我是支部委员，我们又都是退役老兵，党内学习、活动常在一起，所以关系很铁。他还有责任保管船舶基干民兵的武器(当时配备2支54式手枪，两挺56式班用机枪，10支56式冲锋枪)，我有时还帮他擦拭武器。另我还主管船舶的黑板报，这部分也属政工部分，由政委主管。

……

上集完

　　扫街遇到女军人

　　朝鲜大妈的绝活。

　　与兄弟船舶-罗马尼亚海员足球比赛。

　　我们在景区野餐。右一是随船医生，右二是代理兼翻译，左二是安全部门特派员。

　　与朝鲜陪同合影留念。右1是朝鲜代理兼翻译，左1是朝鲜安全部门特派员。

1985年8月摄于朝鲜清津。

　　与革命圣地美女讲解员握手道别。

笔者：航海马利，曾服役于中国人民解放军原南字610部队司令部管理科。退休前系中国远洋海运集团高级轮机长（高级工程师），资深国际航海人，上海老年科技协会高级专家(航海轮机工程)，那香海摄影社团成员。退休后华丽转型，跨界低调玩起 :

一 纪实影像摄制（曾师从复旦大学新闻系马隶林、谢恩光教授，启蒙新闻摄影。新华社上海分社高级记者夏道陵专业面授）；

一 自媒体创作。分别在美篇、格图、糖水、彩视平台推出200多个影像集；

一 文艺演出活动策划、主办、承办（曾参与第19届中国上海国际艺术节; 2021年上海老年科协高级专家云上元宵晚会的策划）；

一 诗歌双语朗诵探索（欣赏蒋孝良先生的朗诵风格）。

一 英语阅读，在薄荷英语阅读平台完成1800天，49本英语原版小说阅读 。

一 户外爬山，小金牛户外活动俱乐部成员，曾参加威海地区N座山峰的成功攀登。

笔者注明：

1）本美篇影像图片(除注明外)和文字均为笔者作为国际航海人的原创回忆录。

2）本美篇内容有不实之处请及时提出、以便修正。

3）马利印章是作者的篆刻作品（菜鸟级）。

2023年10月6日 2.0版于威海那香海国家AAAA景区推出

《 My words 》(我的话语)

The pictures is my mind of words.

The words is my mind of pictures.

图画是我的话语思维，

话语是我的图画思维。

- Seafaring Marley(航海马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