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淡 写 流 年 》

夏雪

<p class="ql-block">  流光飞彩,人生如梦亦非梦,年年岁岁。远在天边的北大荒是我远去的背影和永远的记忆:刚去的时候住的是“地窨子”,干打垒的土坯墙,桔杆子作屋顶,得低头弯腰往下走才能进屋。一排三间女生宿舍,东边住上海知青,中间是温州青年,我和哈尔滨知青住西屋。平时少言寡语的我和上海知青讲起了上海话,或者说充当了南北方言的翻译。那个温州话比英语还难懂,比如说“篤于”(屁股),听的人不懂只能牛头不对马嘴地说“好、好。”真可谓是“几间东倒西歪屋,一群南腔北调人”!</p> <p class="ql-block">  1969年2月来了好几个陌生人,说是招“九大招待员”,直奔女生宿舍,只要1.60米身高,皮肤白皙,说话好听,气质优雅,容貌身材出众的。正好1.60米的哈尔滨知青小孙被选中,照了不同方位、不同角度的八张照片,她是瓜子脸、丹凤眼、樱桃嘴,古典美的那种。没有去男生宿舍招人,男知青意见老大了。很多年以后我才知道,那是借招九大招待员之机会为林立果选美,怪不得这些人在招待所开会为哪一个更美争得面红耳赤、不可开交。可是一千个人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一百个人就有一百种美丽!正当我们身穿黄棉袄、头戴狗皮帽,在寒风冰雪中战天斗地,不把自己当女人(六队北京女知青大多剃了光头)的时候,他们却津津乐道女人的美丽,真是星外来客,天方夜谭!</p> <p class="ql-block">  北大荒的冬天早上8点多才天亮,下午4点多就天黑,漫长冬夜无处可去,我们就轮流在几个屋聚会。那天,我屋的人都去了东屋。我们大声说笑,在炕上围坐唱歌,在地当中跳舞表演,正玩得不亦乐乎,突然有人敲窗砸门,出去一看,西边屋已火光冲天。原来是炉筒子烤着了报纸糊的顶棚。男知青和老乡们已赶了过来。我们屋的女生已哭天喊地,惊恐万分,不知所措。作为“黑狗崽”的我没有去抢自己的被褥,而是镇定自若的拿起两个水桶奔向千米之外的猪舍取水。紧急奔跑中我望着熊熊燃烧的烈火,有一种凤凰欲飞,浴火重生的渴望。同室的女友已哭成一团,只有我一个人不哭。此时,人越聚越多,有铲雪的,有泼水的,有抢东西的,总算扑灭了大火。一位老大娘拿来老羊皮袄,给我换下淋湿的棉衣,我感动得一把抱住了她,放声大哭了起来,不为这场火,只为渲泄已久积压在我内心的伤痛。从那以后我已不再惧怕艰难,但却害怕温柔,害怕触碰内心深处那藏匿的伤痕!</p> <p class="ql-block">  一望无际的黑土地,蓝天白云下辽远壮阔,令人心旷神怡,可是初冬下了场“埋汰雪”,下地干活湿冷湿冷的,让人叫苦不迭。我们每人分了六根垅,先放倒苞米,掰下棒子,再分开码堆。每天有统计员记录进度,第二天再接着往前干。天呐,那垅长的,连干一个星期都没干到地的尽头。此刻眼里的一望无际已变成了望尘莫及。落在后边的我们几个人商量了一个救援的办法,此时马车到地里来送午饭了,每人发四个馒头,菜汤随便喝。几个女知青就找到前边的男知青帮忙,先歉意的送上两个馒头。</p> <p class="ql-block">  饭后休息片刻,一个“高大帅”的哈尔滨男青年指挥我们唱起了不知道是谁自编的歌曲:“豆包发面馒头,大米稀粥炒干豆腐,请吃吧,请吃吧,吃了保管你肥又大,你肚子大,你脚丫大,细胳膊细腿大脑瓜。”先合唱,再男、女生分部轮唱,最后男女生混合唱,循环往复。歌声不仅驱赶了寒冷,还驱散了女知青大火后不敢大声喊叫和急猝奔走的恐惧。雪野中的我们,如新疆的河流:一半是绿色,一半是沙漠;一半是苍凉,一半是欢乐。虽然微笑之后仍处混沌,但此时的我们魂魄温馨,身心透亮,高亢激昂! </p> <p class="ql-block">  这就是我的人生起步:选美,大火,含泪的歌。在那里,北方人的粗旷和南方人的细腻交汇融合,而我只是用一杯水的单纯去面对一辈子的复杂,虽然“生如逆旅,一苇以航”却是在为自己生命奠基。岁月悠悠,梦也悠悠,苍山负雪,明烛天南,至今后悔没有捧一杯黑土珍藏。北大荒的岁月是我永远也掠不走的内心宝藏:爱在北疆风雪中,“弦凝指咽声停处,别有深情一万重”!</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夏 彩 玲</p><p class="ql-block">二零一五年元月十六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