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云端 ·再爬峨眉山

风

登山是一种豪气，穿山越岭、披荆斩棘，结果是征服，把山踩在脚下；爬山，是一种谦恭和勇毅，面对山，挑战和征服的不是山，是自己。再爬峨眉山，海拨630到2430米，步行51公里 ，超7万步......

峨眉山虽已去过很多次，但这次意义不一样，是12岁的女儿主动提出，6年前她只去看过猴子，今年目标是全程爬完，想要挑战自己。

去前，大人顾虑很多：担心人太多、酒店不好订、自己有伤的膝盖、要避开假期值班……，便打起了退堂鼓。见到女儿想去挑战的意愿还是强烈，最后临时起意，说走就走，在一个小时内确定了大的路线、预定了住宿 、调换了值班时间、收拾好行装，放假的当天下午就行向峨眉山。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今年不仅十五圆，还属年度第三大满月，当在微信朋友圈见到热闹的超级月亮时，车正行进在伏虎寺门前的密林中，抬头只见古木参天。这是清代寂玩和尚依《大乘经》10.9万字，一字一株种植，寺前牌坊还有沈鹏所书“布金林”，释迦牟尼居住和弘法的祇园也有这种称呼。

头晚住在伏虎寺，推开掩映的山门，皎洁的月光倾泻，我们到房间放下行李，三个人，也就只有我们仨，坐在殿前台阶上，静静的看着月亮在厚厚云层中走走停停。廊道路灯、月光、寺院建筑、寺内一棵大树、寺外高大树林，共同构成一幅空灵的半彩色剪影。中途，一寺院工作人员拿着手电筒在寺里巡逻一圈，后拉开二楼一房间的灯，灯光从黄色的窗帘微微透了出来，让画面更具禅意。

弱弱的光影让殿前一幅扁额上“离垢园”三字轮廓显现，还教女儿认识了繁体字，据说是清代康熙御笔。离垢园，传奇的故事说是整个寺院房顶不粘一片树叶，是否还是“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的心灵之垢的清除呢？

月光、寺庙、离垢园……，清静之地，带来了内心的清静和安宁，连女儿都久久不愿起身。

第三晚到了洗象池，寺前广场还有中秋“拜月大典”活动的幕墙，“洗象夜月”是峨眉十景之一，2015年去时还看到了峨眉城市通透的夜景。当天雨雾弥漫，宛如仙境，虽没看到夜月，但听到了猴子们在屋顶热闹的嘻戏声。

对伏虎寺的印象还停留在2005年报国寺永寿方丈的升座仪式上，数十位僧尼庄严肃立，事后在伏虎寺门口再次遇见，则是浅浅笑语。

伏虎寺的早餐10元一人，走进餐堂，环境卫生和规范整洁感觉不亚于学校的食堂，碗筷都在消毒柜里自取。僧尼、居士、信徒、游客一起用餐，僧尼在前排，其他在后排。人不多，都不能说话，只有碗筷轻轻的碰击声。

女儿印象最深的是，僧尼们都是端正身形，细嚼慢咽，慢慢的品味着粥菜的美味，“比我们上课还坐得正，还要认真安静”。饭后碗筷自己清洗，一中年男子碗里剩了点菜饭，还被一僧尼轻声责备。“我们在学校里，剩点汤汤水水都觉得无所谓”。随后几天，女儿在每个吃饭的地方都有意识的少取不剩。

2014年住过洪椿坪，还是罗汉寺素全法师帮忙联系。此次又遇小雨，晚间、清晨，多次和女儿在院内、院前感悟着“洪椿晓雨”的似雨非雨、如雾非雾，还一起探讨客堂的楹联“处己何妨真面目，侍人总要大肚皮”。大殿的双百字联甚是显眼，居然是什邡人冯庆樾1924年秋游览峨眉山时所撰。

三晚都住在寺院里，后两晚也没有别的选择。步行道分西、东两线，与公路完全隔绝，只有寺院能接待路人。遥想当年，信众进山一走就是几天，从山脚到金顶，只能沿路而行，山势陡峭，能建房的地方很少，且大都修了寺院。寺院就以包容的性格、以利众生的态度对信众开放，让普通大众与僧、佛挤在一起。位于山脚的伏虎寺与文殊院等其他寺庙一样，信众居住为单独的区域，与核心区分开；洪椿坪左右厢房为住宿，洗象池则人、佛更紧密，部门客房可能还位于佛像顶上，在其他寺院应是大忌，而在这里却能和谐相处。

坡，或许是为考验爬山者的意志力而设置的“下马威”。

距上一次爬峨眉山已过6年，只还依稀记得坡多、爬得累，当年在一个长坡上气喘吁吁时，遇到一位好心的阿姨提醒，不能大口喘气，要慢下来，用口吸鼻呼，免得伤肺。这次上山，就一路唠叨：坡多坡陡，走慢点、不要急，口吸鼻呼。

此次，女儿想要挑战的，不是没有吃住的享受，就是路、是坡，是超长距离的山路、是一个接一个的坡。

从伏虎寺进山，就是一个直长坡，主打“解脱”系列，坡前的桥叫解脱桥、长长的坡叫解说坡、爬完坡就到了雷音寺，也叫解说庵。爬上了解脱坡，早已心跳加速、双脚发软，上气不接下气，名为解说，可却是“九九八十一难”和“长征”的开始。女儿第一天没怎么关注坡，沿着山谷、趟过溪河，说说笑笑的走过一个又一个的坡，坡虽多，但不陡也不长，虽累还能接受。

在洪椿坪休整了一晚，满血复活的再出发，转过一个弯，又是一个望不到头的长坡，以为是九十九道拐，努力爬了个把小时到了相对平缓地带，正高兴着已征服传说中最难的坡，却见路牌指示，九十九道拐即将开拐……

钻天坡的名字就霸气，有闻风丧胆之势，走到坡下却无法望而却步，因为没有岔路和退路，只能碰着头皮上。走在坡上不知为什么恐高感特别明显，以前爬蓥华山再陡的路、再险的坡都没有这种感觉，手脚发软、不敢回头，还不得不扶着栏杆，不断的和女儿找话题，以缓解内心的紧张感。女儿却认为钻天坡并不是想象中那么难，比九十九道拐都要轻松，可能是他处的位置，在经历了一波又一波大的坡后，从精神上就产生了畏惧感。

洗象池前的坡印象中相对平缓，老婆出发时还告诉女儿，只需平缓的走一个多小时就能到雷洞坪。谁知在这里才真正体现了什么是一坡又一坡，出洗象池就得面对罗汉坡，接着就是望梅能止渴的梅子坡，居然还有一个连望坡，也称阎王坡，是一个连阎王都害怕的坡。女儿觉得最绝望的就是连望坡，连续几天的爬坡中途已两次产生畏难情绪，都有要放弃的感觉，但自己战胜了自己。之前被说得很难的，最后都觉得能接受，可被告知不难，却在无思想准备情况下遇到难时，又不知道还有多远，那心里还真是绝望。

或许，一路的坡，就是每个人一生的经历，需要克服人生路上每一个坡的困难，甚至要向下走到谷底，才能沿着一个更陡的坡到达更高点。出行前，努力做好身、心的放下。包里只装了雨衣、外套等最必备用品，另加一个茶杯，路上可接热水，一包干粮都可不带，沿途有若干补给；去爬过多次，知难但不畏难，从心里放松，不管最终何时到，认真的走好每一步伐，还能看看沿途的风景、拍拍照。居然，同样的道路，比前几次都要轻松。

很多年轻人专门为看猴而来，路上遇到亲戚冬冬，俩人头天去了金顶，当天专门到猴区看猴。在金顶还看到几只，猴区一只都没有看到。

2013年经过猴区时，猴很多，还有一只骑到老婆头上，在管理员处花钱买了饲料后，猴才慢悠悠下来。2017年带着女儿专门来看猴，也是猴区没看到，又朝前走了半个小时在一座桥上看到了几只，不停的吃着游客的投食，雨大，没多久就下山了。到贵州黔灵山看了更小的猴后，觉得比峨眉猴更可爱。

走到一座桥边，女儿认出了就是当年看猴的那座桥，正停在桥上休息和聊天时，忽听身旁一阵刺耳的口哨声，接着就是人学猴的叫声，并多次反复，原来是管理员来唤猴了。和管理员聊天得知，现在实行了人猴分离，不是物理隔离，而是从早就有人跟着主要的猴群，制止游客的喂食、接触和挑衅。十来分钟，就聚焦了大大小小数十只猴子，通过“交通管制”，猴子就沿着平时人走的步道，向幼儿园的学生一样，在食物的引导下，听着口令，东一只西一只的走向猴区。

从洪椿坪出发，又遇到一群猴子，老婆还拿出上山路上买的玉米猴粮投喂，一下就引来更多猴子，部分猴子紧紧盯着老婆和两个小孩。怕猴群伤人，我叫住了另几个大学生模样的男孩，让三个女生夹在队伍中间，就这样，一个身形很大的猴子仍肆无忌惮的从我面前走过抢女儿的背包，吓得女儿大哭，所幸其他几个男孩帮助合力喝退猴群。女儿手上还出现了红色的印迹，到了雷洞坪后还到医疗站打了狂犬疫苗。

在洗象池、雷洞坪一路可见猴群。在洗象池，还有一个直播男在10多只猴子中自如穿梭。

网上说峨眉山的猴子有灵性，我个人有另一种看法，如果不在景区，猴子们可能会按照成千上万年猴子们的生活方式生活着，游客的到来，人猴初相遇，猴子不了解人，对人还有一种害怕，并保持一定的距离。随着猴子们“阅人无数”，慢慢悟出了“猴道”：哪些游客带有食物、哪些游客不敢惹、哪些游客好抢……。禅心禅意的峨眉山，慢慢就有了一群“世俗”的猴子。

“同是一样窗前月，才有梅花便不同”。

四川，山之大省，从景色来讲，峨眉山在就近的川南、川西、川西北一线，能算一流吗？个人认为深厚的文化底蕴让其傲视群雄。观看地图，在甘孜阿坝藏区、云南和凉山，与中原地区，横亘着龙门、邛崃山脉，先民们千百年来的探索，找到了最易行进的道路，就包括峨眉山、青城山沿线，人的聚集就带来了文化的融合，逐渐有了青城、峨眉的发展和兴盛，背后，都依托于一代代僧人、信众的坚守。

在洗象池，见到清晨诵经的僧人有10人，洪椿坪有5人，或许只是部分。高峰期时的宋代，峨眉山寺院近百座，僧人达1700余人。

冒雨来到仙峰寺，一上台阶就迎上一位戴着口罩、穿着素服的女士，热情的递上还微微烫手的塑封装毛巾，下意识里不敢接，以为有什么猫腻，接着被告诉还有免费的姜汤，一游客淋雨后着凉，有免费的香、免费的开水，甚至还有免费的茶，在一间福林印雪茶室，你可轻声踱步进入，会有人呈上一个小茶杯，并斟上一杯功夫茶。离开时，还让女儿还拿出零花钱放入功德箱，“没有什么理所当然的应该，人和人在于相互尊重”。他（她）们在世俗中称为志愿者、义工，在寺院应该是居士或信徒，称呼不重要，但能感受到她们对生活的积极和热情。

一路走来，还有十余个小卖部，房子大都简陋，一般设在长坡的头和尾，能让你歇歇脚、补充下能量，还能方便你的方便。小卖部老板各有性格，刚上九十九道拐，一中年大妈不让没买东西的游客坐在店内，霸气外露却门庭冷落；在九岭岗，一个不善言辞的中年大叔，以份量足的蛋炒饭、青椒肉丝面等而生意爆棚；快到雷洞坪，一店主妙语连珠，颇有禅意，原在外打拼多年，回来后将店面弄得干净整洁有序。

峨眉山的游客分为两类，一类步行，一类坐车，汇合点在雷洞坪，灵觉寺门口有一扇无形的门：一边步道，一边车行道；一边冷清，一边火爆；一边宁静，一边喧嚣。女儿也说，现在人懒了，步道上人都没几个，脚趾都比人多，结果一到有车的地方，把人当货拉，排队还要等那么久。再想当年，信众背或提着行囊，走在泥泞、陡峭的毛路上，不知会摔多少跤、挨多少渴和饿，才一个寺庙一个寺庙的到达金顶，但心是虔诚、宁静的，或许就像藏人转山冈仁波齐。

再爬峨眉山，又一次身的磨炼、心的洗礼，今后见到的山，是山、不是山、还是山吗？

文/图：蔡显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