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对你说

温坚培

　　我和你，不同一条村，但同一所小学，都是学校的文艺宣传队员。改革开放，恢复高考，春满人间，我们一齐来到县城的重点中学读书。一路走来，我们同学少年，志向相投。山水初露，却又雾雨朦胧。

那年高考，我夙愿得偿，你却功亏一篑。我鼓励你来年再战，你坚定地点点头。

我要北上求学了。临行前的一个晚上，你早早来到我家，手捧一本崭新的小说《第二次握手》，说是送给我留念，扉页还有你娟秀的题词和签名。我似有千言万语，最终凝成三个字：谢谢你。

我们其实都有很多话要向对方诉说，话到嘴边却又闪闪烁烁，东一榔头西一榔头，词不达意但彼此心照不宣。

　　我尴尬地说，我要去邻村向一位恩师道别，希望你在家等我回来。你说陪我一起去，天黑路上有个伴。

在手电光的引领下我们走向田野，山村夜晚的地表辐散着白天吸收的热量，空气中弥漫着泥土与稻秆的芬芳。夜色里山朦胧路朦胧人也朦胧。一种离别之情涌上心头，我们不约而同沉默了，彼此都好像听到了对方的心跳。我熄灭了手电，在黑夜中勇敢地拉着你的一只手，我说我能拥抱你吗？你迟疑了一下，声音温柔但语气坚定地说：不能，让人家看到影响不好。

我失望地慢慢松开你的手，夜色掩盖了彼此的窘态，我们一路无语，默默前行，只听到四野蛙声一片。

依依不舍离开了家乡，遥望那熟悉的山山水水，耳畔响起那流行歌曲《红河谷》优美的旋律：要记住红河谷你的故乡，还有那热爱你的姑娘。

　　我在北方，你在南方，相隔着万水千山。

我写信告诉你，这里的枫叶红了，红得热情似火。天上下大雪了，纷纷扬扬漫天飞舞。

你回信叮嘱我，天寒地冻风霜雨雪，适时添衣保重身体。初来乍到环境不熟，小心谨慎平安出行。

我们通过书信诉相思、寄衷肠，我们利用书信聊文学、谈理想。每周最期盼的是收到你的来信，看信的时候不会漏掉一个字甚至一个标点。我们的信件总是厚厚的，经常要贴多一枚邮票。

　　由于路途遥远，四年中只有两个暑假，我回到了你的身边。

第一个暑假，相隔了一年，你被省内的一所师范学校录取了，做一个教师，也是你的理想。

那一个晚上，小河边，桑树旁，我们紧紧依偎在一起。我们喃喃细语，河水轻轻流淌。

那一个晚上，我深切体会到：“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夜深了，月光如银，洒落在田野树梢。河水泛着温柔的粼光，静静流淌。

为了不惊扰静谧的山村，为了不给夜游的村民嚼舌的借口，我们挽起裤腿，手拉手，徜徉在清凉的河水中，沿河逆流而上送你回家。脚下是松软的沙子，头上是闪烁的星星。鱼儿躲进了河边的草丛，青蛙调低了鸣唱的音调，我们的手紧紧相牵，我们的心深深相印。我忽然觉得，世界上没有比这更浪漫的夜晚，也没有比这更温馨的小河！

又一个暑假，已经过去了两年。我们相约去县城，在唯一的一间照相馆里，租了一台老掉牙的海鸥牌照相机，与你在江边的大堤漫步，用镜头记录下你的笑靥和倩影。我把胶卷带到了遥远的北方。

　　转眼我们都毕业了，祖国需要，我响应号召留在了北方搞科研，你义无反顾回到了家乡当老师。我在北方，你在南方，横亘着千山万水。残酷的现实，我们终究未能走到一起。

几十年后，翻出从前的相册看看，才觉得那些黑白照片弥足珍贵。

几十年后，我曾回到家乡的小河边走走看看，河水依然汨汨流淌，桑树已不见踪影，人们在河基上栽了几棵桃树。“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你是我的初恋，我想对你说。

初恋，像一颗扎根在心里的种子，发芽、生根、蔓藤般缠绕，虽不曾结果，但花开灿烂，年复一年。

初恋，像一壶酒，深藏脑海，经过岁月酿制，由青涩酸甜到馥郁醇厚，任时光流逝，历久弥香。

（图片来源网络，向原作者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