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延德叙事<br> 文/石浩奇<br> 有一个溪谷,位于乐东县佛罗镇丹村西南部一个面临大海的地方,那是《感恩志》记载的隋延德遗址。传说中一座巍峨壮观的滨海名城,古时的人和事,既没有文字记载,也没有留下城池。仿佛一曲断壁残垣中的悲苦琴音,漫延在这片被时间遗忘的土地上以及酸梅林里。 <br> 在荒芜、肃穆的酸梅林中,你可以暗叹先人的悲壮和苍凉,你可以寻找时间的痕迹。在坚贞撑天的酸梅林里,更可以感受生命的力量。<br> 一次偶然的机会,使我有幸踏进这片传说中的境地。那是一九七九年的冬天,乐东县全国第二次土壤普查工作在外区沿海全面展开。我和佛罗农技站的陈站长、广东省土壤研究所的林研究员,一路步行七、八公里,上午九点多钟,来到佛罗辖区内丹村一个叫虎鼻镇的岸上。<br> 我们站在虎鼻岸上,向西北方遥望,晨曦中一片墨绿的酸梅树葳蕤耸立,脚下是一片青茵宁静的溪谷,溪谷两岸的距离很宽,谷底平坦、深邃,崩壁陡峭。西边浩瀚的大海,隐约可听见海浪啪打的声音。谷底的平地里有丹村人种植的红薯、花生、甘蔗,一片向尖峰岭延伸的芦苇荡中,蜿蜒流淌着一条小溪,犹如绿色的丝带,漂流在与大海连接的黎白港里。<br> 时值深冬,乐东西南的气候很冷,我们都穿着一身很厚的衣服。林研究员个子瘦小,戴一副深度的近视眼镜,寒冷的西北风吹得他快将露出的脖子瑟缩在衣领里。<br> 穿过一条被灌木丛拱成的隧道,前面是一片开阔地。地里生长着油绿的红薯和花生,西边甘蔗地的右侧有一株高大的木棉树,五人绕腰合抱,历经数百年的春夏秋冬,在风雨中仍然是那么苍翠。<br> 树荫下的茅草屋里住着一位六十多岁的老人,也许是听见外面有人说话的声音,站在门口木讷地观望我们。我们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br> 我们站在同一片疯长的草丛中,按土壤培面取样的深度,原地向下挖至三十公分,在取出的沙粒中,淤泥里零星出现几块陶片和瓦砾碎片。林研究员如获至宝,他一边观看瓦陶碎片,一边叫嚷着将范围加深加宽。结果除了瓦砾,还有砖块、陶片以及几个绣蚀斑驳的铜钱。立即打来一桶清水,林研究员用水轻轻洗刷出土文物上的泥土,再用毛巾抹干,铜钱外圆中空,字迹模糊,用测土的稀硫酸抹过后,清晰地显出“治平元宝”四个文字。林研究员说:“这是中国古代的钱币之一,宋代‘治平’年间铸造"。</h3> <h3> 再将陶片组合拼接,眼前出现一具完美青釉絃纹的三足炉。盘口向内偏斜,圆唇,直径短,鼓腹较扁,口径与腹部相若,釉层较厚,光滑、莹润,炉底注有“宣和”两字。林研究员高兴地大声叫了起来:“难得的古代国宝。这是宋代人烧香用的炉子,与现代炉子相似。中国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就有,是古人用来除晦、杀菌和祭祀的一种器具,我在广东搞土普时发现过几具,除了二具是明代出土,其中有一具是宋代出土。这里的环境复杂,地形险恶,南坎北岸的溪谷里可能埋藏有久远的古代遗迹,为了揭开这里的秘密,我们即一边搞土普,一边稽考,说不定更有价值的收获呢”。<br> 林研究员站在这个古朴宁静的溪谷,手里拿着刚出土的文物,眺望溪谷青翠的两岸和枝繁叶茂的酸梅树林、陡峭的土壁与沙土渭渭流淌的小溪,在惊叹自然景观的同时,正在思忖着这里让人景仰的一切。<br> 他转身望着木棉树下的老人,希望能得到老人的口述,了解有关溪谷出土的文物历史。<br> 很幸运,老人是一位下放的中学老师,为人师表,性情豁达,儒雅,知道我们的来意,很热情地接待我们。老人被生产队轮流在溪谷里看守甘蔗,刚来几天。他幼小的时候,听爷爷说过延德的故事,师范毕业后阅读过《感恩志》有关记载。这里很久以前是隋朝时代一个县城,叫延德县,城府朝南的前面有一条海港,叫黎白港,在不形成溪谷的时候,一条小溪穿越整个县市,流淌在县城和农村的舍居乡间,由商业长街、渔港码头、造币厂和村落密布全境。老人看守的甘蔗地原是一片废墟,六十多亩,瓦砾、陶片、砖块遍布全园,很难耕作。为了种植,丹村的村民经过几年的拾除才能清完。耕作中经常拾到铜币和珠串。<br> 取得老人的同意,我们简单地跟老人吃了一顿红薯饭,在老人的带领下,开始走进延德遗址。<br> 黎白港和庠生溪的交接处是古城的明塘水口,溪水很清,叮咚的流水声仿佛在吟唱古时悲伤的歌,直奔黎白港里,老人领着我们从这里走过。<br> 千百年前,传说黎白港的水面很宽,涨潮时,水位深达三米,向东延伸几里远。是舟楫停泊和海上商贸的港湾。<br> 跨过溪港,前面便是一片酸梅树林,传说是县府上朝的地方。酸梅树林的树荫下,枯草荒芜,铺满一地的落叶衬趣着昔日的寒凉,风烛残年的古树,开裂的树干,被岁月的苍穹刻出了一块块刀疤似的伤痕,历经多少春秋的轮回,至今仍然生机盎然。<br> 我们走进林地,来到一处峭壁脚下。只见上方离地表的几十厘米处,显<br><br></h3> <h3>露很多瓦砾和砖块。有个堆积一块,有个零星分散。林研究员用铁铲一片一片地将瓦砾和砖块削离出来。瓦片的厚度比现代的瓦片厚出二倍,砖块更大。林研究员琢磨着不确定哪个年代,但可以说是年代久远。<br> 我们向西走出林子,前面是一条小山沟。老人向西指着一块高低不平的坡地,那是传说中的“打银冲”《感恩志》记载称唐代造币厂。我们四周环顾了造币厂,一条约五米深的沟谷,地形崎岖,粘埌土,较紧实,山沟里的水清徹见底。一个放牛老人赶着一群黄牛正在这里喝水。<br> 由于好奇心的驱使,放牛老人缓缓地朝着我们这边走了过来。<br> 他知道我们的来意,便自我介绍地说:“我是尖峰公社的白沙村人,村子离这里很近,我们村里人都知道古时这里有个‘造币厂’,我们叫‘打银冲’,主要分布在山沟坡上。沟水的源头出自尖峰岭山脉的水翻岭。那年水翻岭山洪暴发,山崩水埋,造币厂被冲走了。因此,这里的铜币很多,白沙村很多村民都有”。<br> 放牛老人返回家中取来了收藏很久的铜钱和玛瑙珠串,林研究员仔细做鉴定,都是宋代的“治平”国宝。<br> 珠串完美,眨着绿色的寒光;铜钱金黄溢彩,绣蚀斑驳的方孔里,仿佛透过一扇古老的文明窗口,即能看见海南古代的延德历史,一条链接乐东古代文明与乐东现代文明最靠近的桥梁。<br> 放牛老人为人憨厚、淳朴。我们幸运耳闻眼看他的文物拾遗,与他一起走进延德的沧桑岁月,给我们撩起了一幕古时的幻影。<br> 谢过放牛老人,我们继续往东走了一段很远的路,跨过火车轨道。来到一处叫“石狗村”的地方。<br> “石狗村”靠近225国道,白沙大桥的衔接处,在一条很高的溪谷岸上,仅存十多亩地。瓦砾、砖块散落满坡,孤寂沉静。浸透了风霜的“石狗村”遗址,缓缓向我们诉说着曾经的岁月和过往的故事。<br> 老人介绍,传说汉代就有大批游民移居这里,村子很大,弯长形,向南延伸虎鼻镇,跨越庠生溪(今白沙溪)。虎鼻镇是驻扎兵营的地方,官民杂居,约有二千多人口,根据《感恩志》记载,是隋大业(607年)在海南西南沿海建郡设县的重要墟镇。<br> 传说古时的“石狗村”,被一条小溪(古称延德水)隔开南北两个村庄。北村大路东西向延伸,一头通往渔港,另一条通往尖峰岭。村门坐北朝南,一对狮子坐在两边,因相貌似狗,延德人便叫“石狗村”。<br> 南村主要坐落在溪畔较低畦的盆地,是第一站发现文物的地方。两村隔望一百米。在不形成峭壁的时候,南村水源丰富,土地肥沃,临海傍水,是</h3> <h3>个鱼米之乡。水美生村,地遐成材,出过很多读书的人。相传有一位青年名叫李志,功名庠生,水灾来临时,他用自已年轻的生命救过一位身怀六甲的妇人,“石狗村”人为了纪念他,把曾经的“延德水”改为“庠生溪”,丹村人遵循良俗,沿叫至今。<br> 老人碎片化的口述历史,字里行间流露着古时延德人民的峥嵘岁月,使我们可以直接触摸到乐东西南沿海村落的民风文化。延德沟壑纵横,水淼景青,虽苍茫壮美,即总是悲凉的情绪不召自来。散落在延德大地的古建筑群荡然不存,恩威并济的大自然把这些都带到哪里去了。<br> 传说北宋“宣和”年间,一个夏秋交替的季节,台风登陆延德。千年一遇的飓风暴雨,拨树抛瓦,持续三天三夜。尖峰岭、水翻岭山洪暴发,山体滑坡,海潮倒涌入城,屋宇倾倒,洪水带着漂浮的人畜尸体,一路汹涌入海,一路经虎鼻镇西岸脚下,往南4公里,冲毁佛罗境内的“扁豆园村”(今响地村),从坝田流入丹村港。洪水经过的地方,沟沟坎坎,断壁陡峭。沧海桑田,延德古城的残缺瓦垣、陶器、铜钱、玛瑙珠串即向我们宣示它曾经的辉煌。时光荏苒,岁月流逝,传承久远的延德历史,被洪水淹没在汪洋大海之中,然而,这块土地呈现在我们眼前的颜容是那样的幽深和忧愁。它不多情,也不浪漫,一味地诠释着千年与生俱来的传奇色彩。</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