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向南

清风

<p class="ql-block">  中秋节,早早起床,先到郑州接了儿子,然后一路向南。导航地图上,京港澳高速红的发紫,走走停停,到老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p><p class="ql-block"> 小院里,灯光温暖而明亮,父母正倚门而望。</p> <p class="ql-block"> 父母</p><p class="ql-block"> 父亲母亲都八十多岁了,父亲有脑梗,母亲有腰椎病,除此之外,身体还算硬朗。</p><p class="ql-block"> 母亲十几岁就入了党,干了很多年的村干部,顾大家忘小家,兢兢业业。我最早关于母亲的记忆,是在一年的秋天。母亲带领村民们在绕村而过的小河的上游兴修水利(那个土堤坝现在还残存一部分),我和几个“开裆裤”在一旁玩耍。中午的时候,他们就地埋锅做饭,我们也想吃,却被大人们赶走,只能趴在堤坝上偷偷的咽口水。然后,母亲走了过来,递给我一把山里红……</p><p class="ql-block"> 父亲年轻时写的一手好字,打的一手好算盘,解放后就作为专业人才被招进了乡信用社。随着哥哥姐姐们的出生,父亲的那点工资越来越显得杯水车薪。某年秋天的一个周末,父亲去后山刨了很多棉枣(一种叶子细长植物的椭圆状的根,煮熟后软糯香甜),连夜煮熟,第二天挑着走了五十里的山路到县城去买,竟然比两个月的工资还多。父亲于是辞了信用社的铁饭碗,回家踏踏实实做起了农民。那双习惯于握笔拨打算盘的手,从此握住了撅头。我们村耕地少,人均承包地不足一亩半,但是哥哥们分家的时候,每家都分到了近二十亩的地,这其中的一大部分都是父亲一撅头一撅头刨出来的。时至今日,父母还种了四五亩地,种一些庄稼和艾蒿、夏枯草之类的东西,其中两亩也是近两年父亲在荒山上刨的。</p><p class="ql-block"> 这次回家的一个重要任务就是劝说父母不要种地了,我们哥几个对钱养他们。最好能跟着我一起住,毕竟城里生活条件好一点,说不上享福,起码能够安享晚年。可父亲对我们的劝阻听而不闻,一边在院子摊晒刚收回来的玉米,一边在考虑接着种麦子的事了。</p><p class="ql-block"> 借口很多,什么身体还好啦,闲着难受啦等等。其实我们都清楚,原因只有一个,不想给孩子们增加负担。至于离开这个小院住到孩子家里,父亲更是一百个不情愿。</p> <p class="ql-block"> 小院</p><p class="ql-block"> 除去三间正屋和一间小厨房,父母的小院很小,小的进出一辆车,都要花费半天功夫。</p><p class="ql-block"> 哥哥们的院子都很大,有正房厢房,大门旁还有偏房。以前的农村娶媳妇,没人要求有车,但是新房是必须有的。大哥的新房,是全村第一个青砖瓦房,虽然砖墙有一半是石头砌的。小哥的新房,是全村第一个带走廊的瓦房,四十多年过去了,现在还结实的很。</p><p class="ql-block"> 父母现在小院的位置,最早是牛棚。建的时候我也参加了,是典型的版筑草棚。筑墙的时候,先用两块木板固定,然后往木板中填满掺杂着稻草的黄泥,再用力夯实。房顶铺的是厚厚的茅草。从牛棚建起的那天,父亲就住在了那里,无论冬夏,天不亮就起来喂牛。在家里还没有拖拉机的年代,父母靠着那几头耕牛,先后给哥哥们开垦了全村最多的耕地,盖起了全村最好的房子,建起了宽敞的院子,还供出了我这个全村第一个大学生。哥哥们都成家后,父母已是不名一文、垂垂老矣,又回到这个已经残破的茅草屋,用哥哥们翻修旧房子拆下来的旧砖瓦、房梁、檩条和油毡,盖了三间瓦房。他们甚至连石灰水泥沙子都不舍得买,把旧墙砖缝里的这些材料捣碎和水后再次砌墙。</p><p class="ql-block"> 没过多久,房子的夹山墙出现了肉眼可见的倾斜,而父亲,就睡在那堵墙下。破旧的油毡开始腐朽,一到下雨的时候,房子里像是水帘洞,到处滴滴答答。雨大的时候,连床上都要放两个接雨的水盆。</p><p class="ql-block"> 前两年,在孩子们的反复劝说和强制干预下,父母终于同意把旧房子拆除,盖起了三间小平房。而门前的地方,则大半让给了相邻的哥哥,仅剩下这个小小的院子。每每说起此事,父母总是说,都是亲人,自己吃点亏,没什么。</p> <p class="ql-block"> 亲情</p><p class="ql-block"> 我在家排行最小,不仅受父母宠爱,哥哥姐姐们也都让着我。从豫南的小山村,到豫北这个小县城,一路走来,他们为我做了很多很多。这个“很多”,有时候很清晰,有时候又很模糊。来到这个小县城后,再次回家,他们都把我当做了客人,很多时候,我自己也把自己当做了客人。</p><p class="ql-block"> 可是,随着时间流逝,那种身在异乡为异客、没有着落无所依靠的孤独感日益强烈,对这个小县城,我越来越模糊;对这里的很多人,我也越来越陌生。我发现,我并不是那棵飞到哪里都可以扎根的蒲公英。</p><p class="ql-block"> 此时我才明白,那个“很多”,就是爱,是无私而纯净的温情。对于父母,你永远不用告诉他们你需要什么,因为他们会给你自己的所有。无论是普通的亲情,还是友情、爱情,没有任何感情可以超出父母之爱,因为,很少有朋友或者爱人可以无私无怨的为你付出。当时光远去,这种被爱的感觉如经年美酒,愈觉醇厚和珍贵;当车轮远走,父母的目光一如风筝的牵线,愈远牵挂便愈烈,归心便愈强。</p><p class="ql-block"> 庆幸的是,在豫南的那个小山村,在父母的小院,我的根还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