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幸福饺

姜亚文

<p class="ql-block">  爹是个农民,不善言谈,甚至别人说他老实,但在我心里他是最爱我,最善解人意的爹。</p><p class="ql-block"> 在我童年的记忆中,爹给了我多少人生第一次的惊喜和快乐啊,我的第一个绒绒帽,我的第一条喇叭裤,我的第一支彩色铅笔,第一支钢笔,第一个双肩背的书包……这些现在看来极其普通的东西,在七八十年代却是一个贫困家庭的奢侈品,是能让一个小女孩儿眼里放光、高兴好长一段时间的好东西。 那时爹在潍坊跟人家干建筑,当小工,母亲在家守着几亩地,带着我和哥哥。她起早贪黑,节衣缩食,生活依然捉襟见肘。</p><p class="ql-block"> 贫困生活让父母把希望寄托在孩子身上。他们说,砸锅卖铁也要供我和哥哥读书,让我们好好学习,考上学,跳出农门。我爱学习,成绩名列前茅,成为了父母的骄傲。中考时,我选择了考中专,上师范。但当时考上中专不容易,一个学校出不了三两个中专生。考上就不用受苦受累种地,靠天吃饭,而是吃国家粮,捧上了铁饭碗。所以,中考一考定命运,对农村孩子来说太重要了。尽管我成绩不错,但我对自己非常不自信,非常紧张焦虑。</p><p class="ql-block"> 还记得那年除夕,爹在屋里收拾年夜的供品,我和母亲包水饺,母亲早准备好了六个一分钱硬币和六个大红枣,准备包到饺子里。谁吃到包钱的饺子就会有财运,吃到包大枣的饺子就会甜甜蜜蜜,一切顺利。小的时候我给这种有寓意的饺子起个名字叫幸福饺,盛饺子讲究第一勺,据说,第一勺舀到的才准,有点碰运气的感觉。我们小孩子吃年夜饭最大的动力和兴趣就是能吃到幸福饺。包着饺子,我情不自禁地对母亲说:“我要是能吃着带枣的饺子,就一定能考上!”<span style="font-size: 18px;">母亲慢慢地擀着饺子皮,说:“你能考上,和这个没关系。”</span></p><p class="ql-block"> 凌晨两点半,母亲就把我们叫醒,我迷迷糊糊地走到堂屋,大红蜡烛点起来了,映着正北挂着的财神中堂,关公的脸显得更红了;屋里面烟雾缭绕,煮饺子的蒸汽,蜡烛冒的烟混在一起,庄严肃穆又沉闷压抑。母亲一声不吭,进进出出,烧火、盛饺子、供祖先;父亲点香、烧纸、磕头;哥哥放鞭炮,我端饺子。一切做得有条不紊,恭恭敬敬。最后才是一家人坐下吃这顿年夜饭,因为晚饭刚吃过不久,所以每人盛了七八个饺子,家人象征性地吃点,然后去拜年,拜年回来再吃早饭。这时候我用筷子翻了翻碗里的饺子,直觉告诉我,我的碗里没有包着枣的饺子,因为有枣的饺子会把饺子皮撑薄,那侧饺子皮发青,一眼就能认出来。此时我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筷子扒拉着饺子却怎么也吃不下。这时候爹对我说:“来,给我盛碗汤。”我起身给爹盛了一碗饺子汤。坐回去,再拿起筷子,蓦地发现我碗里多了一只饺子,大大的,一侧的皮发青。我抬头看了看爹,他也在看我,那是一张慈祥的脸,眼里满是疼爱和怜惜。我鼻子一酸,眼泪霎时涌满了眼眶。我忘了那只饺子什么味道,也忘了我是怎么把碗里的饺子吃完的。我只记得我回屋趴到床上,蒙上被子,无声地哭了。在大年夜,在这个举国欢庆、鞭炮阵阵的日子,让泪水肆意纵横。</p><p class="ql-block"> 后来我考上了师范,当了老师。但我永远忘不了那个大年夜,忘不了那只盛满父爱的幸福饺。它和我那粉色的小绒帽,蓝色的细条绒喇叭裤,褐色的双肩包,一起永远地留在了我的记忆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