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枣的日子

林渝红

　　北京黑芝麻胡同七号院（现在是13号院）是一个有着五进四合院的建筑群。在五进四合院里 ，有七棵百年老树。说它是百年老树，因为七号院已有百年历史了，据说，先有枣树后有院落。虽已无从考证，但至少是在建院时就种下的。

这七棵老树第一棵是枣树，第二棵也是枣树，第三棵还是枣树……哈，你说对了，第四五六七棵都是枣树。

老枣树历经岁月沧桑，树皮打起层层褶皱，树干两个孩子是抱不过来的。它们真的是老老奶奶，老老爷爷了。但老枣树苍老却不衰败，枝叶繁茂浓荫蔽日，墨绿色的叶子油亮油亮的，让人想起”鹤发童年”的词儿。每到深秋，翠绿的叶子中挂满了通红的大枣，煞是好看。七棵老枣树的枣子有特点：大，红，脆，甜，皮薄，肉厚，核小，水分大。

在枣子还没长大变红的时候，我们这帮小馋猴就开始惦记它们了。只要走到枣树下，一律不由自主的仰天看，直到把脖子仰得发酸。有回，一个叫小敏的小姑娘对着枣子发呆，小手向上够又够不着，恰巧妈路过问：“小敏，你干嘛呢？”小敏慌忙缩回手说：“刘阿姨，我看看这枣儿长虫子没。“妈回家想想笑笑，过会想想又笑笑，爸说你发神经啊。妈晚年在一次吃大枣时说起此事，说着笑笑，说着又笑笑。

每年的九月一号是开学的日子。说实话，不管是学习好的孩子还是学习不好的孩子，每个人心中都不太喜欢这个日子。整整一个暑假，太自由太轻松了。作业很少一会就做完了。跳绳，跳皮筋，踢毽儿，拽沙包，歘拐（用猪、牛、羊腿骨关节做的一种玩具，有四个面一遍扔沙包一边翻面），弹玻璃球，拍洋画，捉迷藏，攻城，堆沙堆，哥哥姐姐有本事还可以爬树，上房，掏鸟窝，到什刹海游泳去。总之，一个夏天玩疯了，开学了，又被关到笼子一样的教室里，怎么说都不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但7号院的孩子们都盼着9月1 号的来临。因为在这前一天即8月31号大院里要打枣啦！从初夏枣子还是青翠的一个小豆时就开始盼啦，这一天终于盼到啦！

打枣的日子是高兴的日子，打枣的日子是我们7号院孩子们的节日。这一天我和哥哥姐姐早早起床，我跟姐姐甚至穿上最好的衣服，像过年一样。大部分孩子都到了，聚集在大枣树下，听居委会大妈讲打枣注意事项：凡家里有男孩儿的一律上房摘枣儿（因为大枣很脆，一掉地上就摔坏了），够不着的就摇晃，女孩子们一律站在树下，扯起床单接住掉下来的大枣儿，上房的男孩儿家里可多分一盆枣儿。姐姐最忿忿不平因为她会上房。

但我们不愁这个，我哥有办法。我哥的同学再峰，老根，矿生都很讲义气，他们在房上往我哥的书包里装枣，我哥拿根绳子往下放（从再峰家放，他家房山头下是一条窄窄的巷道）我姐负责接住书包，我负责往家送。（爸爸妈妈都不在，没人会批评）我抱着书包一边跑一边兴奋地擦着汗，心里像揣着个兔子，却比吃桔子糖还爽快。枣儿在床上堆起一座小山，大家再到我家二次分枣儿。不在乎多吃几个枣儿，光是那份神秘、紧张就刺激得人发狂。

右数：我哥，老根，矿生，只露出一条腿的是再峰（老爸的摄影技术欠佳）

我们几个还定了纪律，这事跟谁也别说！我甚至始终没跟我的好朋友小白燕说过。（白燕的爸妈不让她参加打枣）想想江姐的话“上级的地址我知道，下级的地址我也知道，可这都是我党的机密，不能告诉你们。“这事就显得很神圣了。

以后到了四川，蜀地不产枣。那时物流远没有现在这么畅通，多少年都没吃过枣儿。偶尔一次在大街看到一个人在卖枣子，赶紧买来尝尝，又涩又艮还没有甜味，越发怀念7号院里的大枣。打枣的日子又远又近，远在地域，近在心里。

落叶归根，随父母来到山东。齐鲁大地盛产大枣，各种各样的大枣少说也有几十种品种吧，但挨个吃了个遍，觉得都没有7号院的大枣儿好吃。

听说，7号院的枣树后来都不结枣了，枣树们得了一种什么疯病，其实我想是没人管理了。有一棵枣树就例外，我哥的同学毛洋的爸爸对它进行了嫁接，就又结了几年果实。后来，矿生的弟弟增生把这棵树拿去嫁接到别的枣树上，又结出了丰硕的果实，现在已经有十多棵了，就在增生办的工厂的厂区里，听说那味道跟从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