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里的温馨乡愁

虫草

村口的白杨树

一个村庄总有一片沃土生长万物，而一些绿色的树会与村庄一起生长，一起见证故乡的历史。一棵杨树，一棵柳树，一棵松树，一棵槐树，都会成为故乡最温情的地理标志，摇曳着绿色的乡愁。

　　想到家乡，我就不由想到村口的一排白杨树。它们像一面碧绿的扇形屏风律动在村庄的额头，注视着我的归去来兮。而这排白杨树也在老家庄廓的西面，在庭院中就可以看见高耸婆娑的树梢，听到树叶簌簌沙沙的声音。这排白杨树既是村庄的标志，也是我家的标志。走近村庄，一看到高耸在云端的树梢就知道自己到了家乡，就感觉到回家的温暖。即使离开家乡三十多年了，但村口的白杨树却一直萦绕在梦境里，萦绕在温暖的乡愁中。

　　虽然村里的老人说这些树有几百年的历史了，大概是李氏先祖明朝时从安徽迁徙定居在这里后，就在村口一条水沟边栽了五棵白杨树作为村庄的标志，作为先祖安家立业的起点，留下了家乡的最初记忆，却说不上确切的栽种时间。不过，从五棵树的树干和枝条来看，这五棵树确实也有几百年的历史，见证了村庄的沧桑变化。五棵白杨树中最大的一棵树干粗壮，需要两人合抱才能绕一圈，树上的枝干也要一人合抱。树根纵横交错，露出了粗大的根系，延伸到了很远的地方。树皮厚实粗糙，沟壑纵横，爬满苔藓。树枝左右横斜，婆娑多姿，犹如巨大的伞盖挺立在村口。

　　五棵白杨树排成一排，耸立在路的两边。路的北面是三棵树，路的南面是两棵树。北面的三棵粗壮一些，南面的两棵稍小一些，但都是枝繁叶茂，树干粗壮遒劲，树皮粗粝厚实，树根纵横交错，显示着历史的沧桑。一条由北到南的水沟紧挨着白杨树，春夏时溪水潺潺，秋冬时溪流干枯，但能保证白杨树喝足水分。路下修了一个小水洞，溪水从水洞穿过，流向南面的麦田。

　　李家台处在引胜河东岸的一个高台上，四面环山。东面背靠着一座从仓家峡延伸过来的高山，山下是马圈沟，有一条溪流从马圈沟蜿蜒流出，汇入引胜河。南面对着从东面山脉横生过来的一座低矮的山岭，人们叫嘴儿坡。西面正对着松花顶东南角的红沙坡，像一道红色的照壁竖立在村庄的前方。北面遥望着仓家峡高峻的山，引胜河水从仓家峡峡谷中流淌出来，潺潺流向南面的县城。山环水绕，宁静祥和，李家台人静享着山清水秀、稼穑兴盛、自给自足的田园生活。靠山吃山，东面的山解决了房屋家具、取暖做饭用的丰富木材。依水用水，引胜沟的水解决了饮水、浇灌等生活所需。

　　记得小学时放学了，自己常常和伙伴们放下书包，爬到东面的山坡上砍山白杨，背回家做房屋椽子的事。尤其是寒假时跟着父亲到马圈沟拉木柴，一垛垛的木柴堆放在庭院外的场地里，温暖了缺煤少碳的艰苦岁月。小时候到引胜河边泉眼挑水，两桶清澈的泉水压弯了木质的扁担，也压弯了少年的时光。还想到了夏夜跟着父亲到自家的麦田守水浇水的情景。李家台虽没有落英缤纷世外桃源的浪漫，却有黄发垂髫怡然自乐的闲适。

　　村庄叫李家台，名实相符，村中百分之九十八的人家都是李姓，属于大仓李家，几百年的繁衍生息已经发展成三百多户的大村庄。根据家谱记载，李氏家族从明洪武到现在已经经历了十一世。根脉绵长，子孙繁衍，犹如村口的白杨树一样枝叶繁茂，又如引胜河水一般源远流长。在岁月的河流里，五棵白杨树葳蕤成李家台人的精神信仰，傲然地屹立在李氏后人的心坎里。

　　村口白杨树下的村道是进入村庄的主要通道。婆娑多姿的白杨树荫蔽着七八米宽的道路，横斜的粗壮树枝和婆娑的茂密树叶天然地长成了村口的门眉。天气炎热时，树底下常常坐着几个纳着鞋底的妇女，一边做着手中的针线活，一边打量着过往的行人。夏日暴雨时，来不及回家的行人常常躲在树荫下避雨，雨点击打在树叶上唰唰作响，但雨滴却落不到人身上。躲过了暴雨，人们感激地仰望着茂密的枝叶，身心清爽地回家。树上有一个大大的鸟窝，一群群麻雀总是叽叽喳喳地叫，四五只喜鹊也偶然来几嗓子快乐的欢叫。

　　老家的院子原前在村东头，从爷爷那儿留下来的三间百年老屋，椽梁都已经熏黑了，但木质坚实。包产到户时拆下三间老屋，在五棵白杨树下又重新原样立起了老屋。经过淘洗后椽梁露出了褐黄色，仍显出历史的沧桑。我家的老屋从村东头的老院子搬到村西头的白杨树下后，我就与白杨树有了深切的联系。五棵白杨树像一道绿色的屏障竖立在庭院的西头。早晨起来，太阳照在白杨树上，绿色的树叶摇曳着金色的光芒。傍晚时分，夕阳落下，浓密的树叶上撒满红色的晚霞。春夏时节的白杨树舒展着碧绿的面庞，装点着成长的梦。秋冬时候，树叶飘落，树枝干枯，但是遒劲的树干和向上的枝条却像锋利的刀剑搏击着秋霜和朔风，激励着前行的脚步。小时候在家上学的时候，我凝视着白杨树，想象着白杨树外面的世界，我想走出白杨树的怀抱，去远方找寻自己的梦想。最终越过白杨树的树梢，远离了白杨树的视野，我在外面的世界里闯荡，疲惫时眼前总是出现白杨树的身影，回村看到白杨树的树梢，心中马上有了家的温暖。

　　在我的记忆里，这五棵树从来没有修剪过，也没有什么人爬上过树。因为村里人都把五棵树当做神树，在心里供奉着，不敢对神树来半点造次。神树上人们系了一些红被面，腥红耀眼，树就显得神秘了起来，心中的敬畏也就多了起来。

　　五棵白杨树在陪伴村庄壮大的岁月里长成了神树，就安享了百年的自由时光。它们自由，不用修剪，不需要按照人们的意愿削枝毁叶；它们幸福，不能砍伐，不需要担当盖房做家具的功用；它们傲岸，不须低眉，不需要向别的树低头称臣。它们是上天之子，天赋了自由生长的秉性，天赋了不容亵渎的尊贵，天赋了生命绵长的福分。

　　现在，已经了解这五棵白杨树自由生长的几百年经历，还可以预知它们还能长久生长的未来。因为村庄还在不断壮大，溪水还在源源不断，归家的脚步总是那么急切。村口的五棵白杨树作为家乡的地理标志，已经渗进我的血液，根植在我的乡愁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