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那年的雨</p><p class="ql-block"> 细雨潇潇下</p><p class="ql-block"> 我的插队生活(四)</p> <p class="ql-block"> 雨下了三天仍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今天是第三天,滂沱大雨己变成了细雨霏霏。铁灰色的天空中有一些黑色的云在浮动,空气中饱和了水分,道路、田地泥泞得一踏糊涂,那淫雨让人们的感到了压抑与焦虑。正是镑二遍地后耘地打垄的当口,遇到了这样的天气队长心里着急,社员心里也着急,雨再这样下下去,庄稼势必因倒伏而减产,然而,谁又有办法呢。无奈的雨休。谁都不乐意,只有那些被役使的耕牛得到了难得的喘息机会,而牛倌们在这几天里成了最辛苦的人。</p><p class="ql-block"> 我在生产队当牛倌己有两年了,此前还在大队当了几个月羊倌。因为身体体质比较弱,又因为接受能力差而形成的笨拙,干农活很吃力,所以生产队就派我去放牲口,我非常感谢生产队和社员们对我的照顾,也希望能把这份力所能及的工作作好。</p><p class="ql-block"> 当地有句形容牧倌的俗语,叫作“好汉子不願干,赖汉子干不了”。放了两年的牛羊还是深有体会的。放牛的活有轻松也有艰苦,有乐趣也有纠结,总知也是苦辣酸甜五味杂陈的行当。轻松吗?夏天把牛羊赶到山上(田野,当地人叫上山或者山上)便可找个干净的地方或坐或躺或看看书或心猿意马,可谓轻松。然而夜间的蚊虫叮咬会让你感到恐惧,即便你防护的再好,也在所难免被这可恶的小虫袭击。有趣吗?春天在草甸放羊,正是接羔期,每天都会有母羊生产。看着那小羊呱呱坠地,又蹒跚着拜着四方(动物的本能,一出生就要努力站立起来,并很快地行走与奔跑,这是亿万年来动物为适应恶劣的生存环境进化而成的。当地人把刚出生的小羊努力站立起来的过程叫作“拜四方”),那母羊用母爱舔着小羊身上的脏物,这其实也是感人的一幕场景。春寒料峭中,怕刚出生的小羊冻坏,我还要经常把小羊抱起来揣在怀里,这时真的不在意那腥膻的气味和满身黏糊糊的脏污。更有趣的是你可以感觉到那小东西在你的怀里微微的颤抖挣扎着抗拒,还有那母羊咩咩叫着寸步不离地跟随着你。说实话,那时的心真的是软软的。这算是有趣吧。说到纠结,春天的风沙另人厌烦,它可以吹皱你的皮肤,吹裂你的手脚,甚至可以搅拌在你的饭盒里充当你的餐食,使你吞噬困难。其实这些还不萛啥,最纠结的当属雨天特别是淫雨绵绵的天气,那真的使人感到郁闷和纠结,纠结得让你身心疲惫手足无措心烦意乱。郁闷得让你感到压抑,甚至让你作出了冲动又愚蠢的事来。</p><p class="ql-block"> 那天早晨,我们出去的比较晚,因为前两天的劳累。七点多我和老刘头(我的搭档刘军大爷,外号破靴子,不知为什么得了这么个外号)把牛赶出了营子,沿电道(国道,当地人叫电道)边走边放直到两公里外的东甸子。因为电道两边的草非常适合牛的胃口,又因为道两旁有大片的庄稼地,我们必须专注地不能让牛吃到庄稼,这样可以打发漫长的时间造成的聊赖,也可以缓解长时间在泥水里造成的郁闷与纠结。</p><p class="ql-block"> 两个小时后,耕牛已经卧在东甸子上开始第一次倒嚼,我们也可以稍事休息了。然而哪里有遮风避雨的地方呀,天上细雨绵绵,地上泥泞不堪,身上穿的雨衣,脚上穿的雨鞋里外都是湿漉漉的,感觉非常不舒服,更难忍受的没有地方坐,搞得腰背酸痛,身心俱疲。我只能靠在一棵树上,心已飞向远方,因为心驰神往可以冲淡时间的概念,可是我总想不起多少快乐的事。</p><p class="ql-block"> 我想起了我的父亲,父亲是一个小小工厂的厂长,可以说他呕心沥血兢兢业业,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工作上了,然而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他竟被冠以“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的名称。八月二十六日,他没能送我,他去了单位例行他的低头认罪去了。我想到了妈妈,八月二十六日我离开家去学校,那天是插队出发的日子,妈送我到大门外的高台上,我走出好远,到街的转角处,回头望见妈还在高台上望着她的儿子远行,妈那年四十岁,就那回眸一望我觉得妈妈已经老了。我想到八月二十六日的北京火车站,随着《东方红》的唱响,那一声汽笛高亢而冗长。车轮的铿锵,红旗的招展,难以割舍的亲情感天动地,日久年深同窗友情,对故乡的眷恋之情,对改变命运和对未知的新生活的忐忑之情瞬间暴发,近乎悲壮又有几多沉重,沉重的有几分压抑,悲壮得使人刻骨铭心。我想到了插队两年来的风风雨雨、苦辣酸甜,想到了高若人对我们的关怀和体贴,也想到了最初对艰苦的生产生活条件的不适应,想到快乐,想到郁闷也想到了彷徨。甚至动摇。还好,时间长了,与其说磨练了我们的意志,不如说磨去了棱角,麻木了也就习惯了。</p><p class="ql-block"> 大约十点多钟,我们赶起了牛沿着国道边放边向家走,牛中午再倒嚼,我们可以吃饭稍事休息,下午还有六个多小时的挣扎,而这是整个白天最舒服的两个小时。</p><p class="ql-block"> 牛群慢慢地边吃草边走。隐隐的我听到了汽车发动机的轰鸣,那声音由远而近,由小变大,继而看到了从天山开往通辽的长途客车在泥泞不堪的国道上蹒跚着慢慢开来,所经过的地方便有一片泥水溅起。这长途客车每天都是九点多如约而至,而今天竟迟到了一个多小时。</p><p class="ql-block"> 和牛群相遇时,车的速度明显减慢了。也就是在这时我看到临车窗的乘客中有一位年龄和我相仿的年轻人,我看到他的穿了一件绿格子的夹克,这在当时是很时尚的,头发梳理的很整齐,人很帅气,手里拿着一个苹果,此时他正在打量我。或许是对我的不屑吧,他咬了一口苹果,动作有些夸张,然后向我摇了摇,很明显的招摇,然后诡异的一笑,又作了一个鬼脸,我不知道这是在和我打招呼,还是恶意地贬低,反正看着这个像奶油做成的娃娃,胸中涌动着一股莫名的怒火和冲动,不是自惭形秽,而是一种不平衡和失落感。凭什么?我问自己,我也曾在明亮的教室里高声朗诵李白、杜甫,欧阳修;我也曾和同学们荡起双桨泛舟在昆明湖上;我也曾随着学校游行的队伍浩浩荡荡走过夭安门接受毛主席的检阅;我也曾在团旗下庄严的宣誓;我也曾……。而如今看看自己,身上穿的破破烂烂,不修边幅像个野人,整天与牛为伍,寂寞聊赖,越想越生气,心里的不平衡已冲昏了头脑,猛然抓起一块泥巴向车窗砸去。 </p><p class="ql-block"> 车停了,司机走下来检查车子有没有被砸坏,我清楚地看到司机那愤懑脑怒的眼神和那个年青人手足无措的样子,而我忽然觉得有一种莫名的快感正在心中油然而生。于是若无其事般的继续趋赶着牛群向营子走去。</p><p class="ql-block"> 这时,细雨还在潇潇地下着……</p><p class="ql-block"> 这是一九七零年七月下旬某日发生的事。这件事一直深藏在我的心里,就连那细微的枝节也记得非常清楚。多年以后再回忆这件事的时候仍有几分感慨。人的一生不可能没有变化,而从懵懂、彷徨到冷眼向洋是需要过程的,浴火重生脱胎换骨般的变化取决于痛苦的历程艰难的选择还有时间和意志的磨砺。</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