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夜像一群寂寞的蚊子,嘤嘤作响。车水马龙掩盖不了城市的凄凉,挣扎了一天的残阳撕不碎愁云编织的密网,悄悄地在云层里匍匐前行,时而发出蛋清一样的光芒。等到黄昏的时候,索性一头栽进山谷里,销声匿迹,留下一天乌云在秋风中肆意张扬。</p><p class="ql-block"> 润雨恋上了苍桑,干燥寻不着方向,迷失在远方。窗外,饱满而又红晕的树叶儿本来还想借着秋老虎的热劲儿,多吮吸一些隙缝里瓜果飘出的清香,添些足够的养份来防衰延老,却被几天来的冷风冻僵了肠。倾刻间,面色苍黄,涮涮涮,落满了农家的院房。红果子光溜溜地贴在树杆上,被风一吹,晃得晃,掉得掉,咣铛,砸在了树底下小黄狗的头上,汪汪汪,扯嗓,疯狂,吼声不断,脚下一堆碎骨头,泛着白光,无人出门,想必主人已去了远方,那可能是临走时特意留给它的几顿芳香。</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蜜蜂贴了在墙上,雨花潮湿了翅膀,动也不动,细爪扣在边缝里,牢牢的,生怕跌落下来,摔个遍体鳞伤。蜘蛛网上也泛着点点雨滴,像刚从水里捞出似的。丝上一个小虫子也没有,孤零零的只有它那被雨水浸湿了的魂,而那干瘪的身子给人的感觉倒像是把自己网在了上面。苦风一吹,轻柔摇摆,吹破了尘封半月的网线,破洞与漏洞之间掉着缕缕细微的青丝儿,蜘蛛也不过来修理了,仍默立其中,也许它可能知道自己的生命就像肚里抽出的丝线一样,再也经不任何的一丝的牵扯和击打了,它现在所盼的就是在有限的几天里,晒晒太阳,看看月亮,然后舒服的死去。</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下班买菜经常路过银行时蜷坐在那里的那个疯子,也不知了去向,爆米花似的蓬头,草根似的乱须,破旧的皮袄,萎缩的腿,提着一个鼓鼓的脏塑料袋,里面可能是他的行头。蜗牛似的家总是走到哪,背到哪,它在农行的台阶上已经停留很长时间了。夏天的某个黄昏,在被炙阳烤得滚烫的水泥地上他还笑嘻嘻的爬着观瞧路旁耍把戏的猴子,偶尔拾起围观群众丢弃的烟头,当吃的含在了嘴里,吃得快,吐得也快,一边捞着嘴里的烟灰,一边哇哇哇地乱叫着,比猴子眦着的脸还恐怖,还可怜。许多人用看猴的眼神惊奇的望着他,而更多的人却把他当作瘟神,避之而不及。</p><p class="ql-block"> 我不知道他为何选择这样一个地方久坐而不起,后来逐渐找寻到了答案,原来农行附近是个学校,摆地摊做小生意的人不少。买东西的学生多,垃圾也就显得比较多,丢弃的果皮,吃剩的酿皮,倒了的饭汤,掉落的花生米,都成了他盯注的目标。由于腿脚不方便,他经常是勾着腰爬到食物旁,狼吞虎咽的,也不知道能不能吃就全往嘴里塞,样子可怜极了。大多数时间他是坐在台阶上的,找不到食物,他只能随风静静地坐着,看着取款机前排队的人们一个个从他身边走过,又一个个从他身边消失。他只能用迷茫的眼神迎来身前每一个相同的朝阳,送走影后每一轮不同的月亮。等到夜幕降临的时候,他就缩在银行旁边的那个深旮旯里,那是块温暖的地方,没有风,没有雨,也没有汽鸣划破夜空的声响。安静的,就像他那死水般沉寂的目光,在夜色沉寂的洗涤中,做着让人无法知晓的梦。</p><p class="ql-block"> 而前几天,他却突然不在了,记得中元节前一天我还看见他在下水道的盖子缝里搜寻被污水浸泡的黑豆子,一双脏手,一嘴脏口,吃进去的全是发了酶的臭水。在中元节过完的第二天,我又看见他在大雨中啃着半截被人丢弃的玉米棒子,而那棒子上却只掉着几粒不大的玉米籽儿。而如今,他却不在了,去了哪,连风也不知道。听人说,中元节的那夜,他把月亮当成了饼,手指苍天咿呀要吃.</p><p class="ql-block"> 他的样子在他离开这个街区的那些天里在我眼前变得越来越模糊了.而他看到食物时欣喜若狂的神情在我面前又显得越来越清晰。笑容是那么的甜,象个刚会笑的孩子。而他拿食粮的那双手却是那么的沉,那么的厚,比女孩子们脚下的鞋跟还要长一寸。那不是固有的胖,而是摔肿的,冻伤的……</p><p class="ql-block"> 天上的月饼又圆了,想吃月亮的人,你在何处遥望那够不见的饼,那愈不了的伤?</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