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之所及皆是你

星儿

　　很多时候不是我们去看父母的背影，而是承受他们追逐的目光，承受他们不舍的，不放心的，满眼的目送。最后才渐渐明白，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任何人，可以像父母一样，爱 我如生命。

——《目送》

当我读到龙应台的这些文字时，我的老公正在乡下的小屋里陪母亲说话。昨天，母亲一个电话打来：明天家里有客人，我的手切菜还不行，你们回来帮我烧饭吧。可是今天，当我和老公驱车几十公里匆匆赶到家时，母亲已做好了一桌菜。我们只有白吃白喝的份。

今年清明前夕，母亲骑电瓶车去山上摘蕨菜，却不小心车摔人翻，一只脚、一只手骨裂，胸部肋骨轻微骨折。因为行动不便，我和姐要把她接到身边照顾，她却死活不肯。我们只好每个周末买些吃的、用的回去，顺便帮她做些家务。可是第一周周末回去前，她原本说有一堆衣物还没洗，等我们到家，她已忍着疼痛把衣服洗好；第二周，她说留着地里的笋子等我们回去挖，等我们到家时，笋子已挖好、剥好、煮好；第三周，她提前包了一堆饺子，蒸了好几碗蒸肉，准备让我们带走……你可以想象一个摔伤的人做这些事的艰难和疼痛，你也无法想象一个摔伤的人是如何一个人一点一点地完成这些事。然而无论我们姐妹生气也好，劝说也罢，她依然我行我素。下一次回家，原本要帮她做这做那，结果她又提前做好了所有。

这，便是母爱吧。无论你是四、五岁，还是四、五十岁，在她的眼里，你永远是个孩子，永远生活不能自理。能自己做的事，绝不让孩子多动一根手指头。她最大的快乐，便是子女常回家看看。她看着你吃、看着你笑，看着你在离家的行囊里装满她为你精心准备的食物。然后在村口，她久久地站立，目送着你远去的背影……

“哀哀父母，生我劳瘁”。母亲为了孩子，真的是付出一生的辛劳啊。

想起读小学时，那时家里富裕，母亲自是宠我无边。一个“六一”节，母亲为我做了四套新衣服，其中一条绿色连衣裙，是母亲从杭州买回来的。那一条绿裙，在那样一个家家生活拮据的年代，收获了太多小伙伴艳羡的目光。

后来家道中落，等到我读师范时，家里已到了生活费、学费都难以承受的地步。彼时父亲消沉，大字不识的母亲便毅然挑起生活的重担。为了我学习的费用，母亲付出太多。在那个炙热的暑假，母亲说去城里农贸市场附近租房卖菜。可是当我来到农贸市场，准备帮母亲卖菜时，才知她为省房租费，夜夜一张凉席，一把蒲扇，睡在一个废弃的平台上。来到母亲身边的第一个夜晚，我切身感受到“以天为被，以地为席，星光为烛”的滋味。当然，再苦不能苦孩子。因为我在身边，母亲终究还是租了一个只能放一张小床，一个煤球炉的小小的民房。于是，那个暑假，我白天陪母亲一起卖菜，一起拎着篮子躲避城管的追赶。晚上，母亲摇着蒲扇和我挤在一张用工地上废弃的水泥砖搭建的小床上入睡。生活不易，母爱却像一颗不落的星，照亮我前行的路。而那些艰苦的岁月，也成了脑海里最温暖的记忆。

然而，“东流逝水，叶落纷纷。” “时间是一只藏在黑暗中的温柔的手，在你一出神一恍惚之间，物走星移”。如今，我已人到中年，孩子在我的目送中跨入大学的殿堂，虽青春洋溢，背影却渐行渐远。母亲在我的目送中渐渐变老，那个在我小学时代曾经微微卷发，一袭风衣在风中轻舞飞扬的母亲早已只是记忆中美丽却遥远的画面。而我那“老好人”一生却历经坎坷的父亲却在病痛的折磨中早早地离我们而去……

“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告诉你，不必追”。这是龙应台《目送》里的名段，没有华丽的辞藻，却真实得令人落泪。它道尽人生多少悲欢离合，一点一点地撕扯着你的心。我们每个人在亲人的目送中渐渐长大，羽翼丰满便离父母远去。待我们成家立业，又一次次目送着亲人背影地远去。目之所及皆是你，每一次目送，都饱含着彼此无法割舍的亲情和怅然若失的留恋。

这个世界有很多事，你以为明天做还来得及；这个世界有很多人，你以为明天见也可以。然而，在你一转眼、一迟疑、一放手之后，却是物是人非不可追，

我们能做些什么呢？我们能做的——唯有陪伴和珍惜吧。陪伴孩子成长，为他们遮风挡雨；珍惜和父母在一起的每分每秒，让他们老有所依。纵然背影不可追，也要挚爱永相随。这大概也是龙应台在《目送》这本书中要告诉我们的真谛吧。

后记：当我写完这些文字时，年迈的母亲和我的老公仍然在小厨房里促膝谈心。母亲东家长西家短，偶尔回忆年轻时或煎熬或骄傲的时光。老公安静听，时不时附和几句，或和母亲分享自己的工作日常或钓鱼时的趣事或询问做某菜的秘诀。此时的母亲虽满头白发，满面皱纹，虽身体尚未完全痊愈，却容光焕发，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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